第四章 幽然劍
這條路上的第二人是一位中年,手提斬馬刀,身著輕甲,像是常走沙場的兵將。
“你終究還是殺了五爺?”那人見三斤漸近,便問道。
“不錯!”三斤毫不避諱道。
“我曾是五爺?shù)母惫?,不過現(xiàn)在已歸入八爺麾下?!?p> “那此刻又是為誰?”三斤有些好奇。畢竟這殺令是對方如今的主子八爺出的。
“于五爺,報救命之恩;于八爺,報知遇之恩!無論如何,終歸是殺你!”
中年人沒再廢話,兩個八字步便近了三斤的身,三斤不敢怠慢,順勢抽出闊背刀,以刃相迎?!爱?、當、當”三響之后,二人已拉開距離,雙方開始重新打量對方。
“刀法不錯,不愧是夔樓魁首!”那人佩服道。
“你也不錯,該是塞北一代當過邊將。不然不會有這腕力!”三斤推測道。
“好眼力,不過,這方是開始!”說著中年人又一個箭步近身。
三斤嘴角動了一動,卻未再言語。
一切發(fā)生于一瞬,看似偶然,卻是注定。
三斤的闊背刀上第一次留下豁口,而那中年人卻只剩了半口刀,半只身子。
“可惜啊!你口里的忠誠決定你永遠贏不回該有的尊重!”
最后一個擋住他去路的是“夔閣五鋒”中最會用劍的云山雨,人稱“幽然劍”。此人入住夔閣已有七年,名頭是最接近三斤的一位。
他們二者,一個用刀,一個使劍,皆是性情奇絕,殺力無匹之人。雖無明言,可誰都知道,此二人終有一戰(zhàn)。
只是無人料得,竟會在:
此年此月此時分,此街此巷此閣門!
“還有一刻,要不要給你半刻時間,休整下。我可不是貪便宜之人!再說,你我的對決半刻足以!”云山雨的話聽著既客氣又傲慢。不免讓人覺得他是一個恃才傲物之輩。
可只有三斤知道,云山雨的劍當屬天下最快的利器,任他的刀再鋒利,此刻也終難抵過那一劍之快。
勝負不過是幾招而已!
三斤沒有回話,他將一直系在腰間的猩紅口袋解了下來,丟在地上。又將身側(cè)僅剩的短刀倒提于右手,最后將那柄聞名已久的闊背洪刃刀握在左手。
“來吧!”一聲短喝,身形已動……
一路走來,三斤氣力已不知損去幾成,身上的幾處傷口還在流血,如果放在尋常人眼中,他或許已是一頭待屠的野獸;可在云山雨看來,那些傷口只夠證明這頭野獸已被激怒;而其失掉的那些力氣,或許已賦予了他更加狡猾的戰(zhàn)斗方式。
所以,他才不會真的覺得三斤此刻應該休息……
第一手“兩三點雨山前”。
看似輕描淡寫的起手式,卻孕育著千鈞之力,如果誰敢小看,那便自找苦吃。三斤亦不敢大意,面對如此怪、巧之力,他還是選擇用右手的短刀接招。一招將盡,一招又起。
“當、當、當…”接連三招,搏了個均勢。
第二手“七八個星天外”。
相較第一招的怪力,這一招勝在速度和數(shù)量,月光如灑,輕飄飄的劍輝如簇如織,看似是三寸寒芒,臨近身前卻染成了一片星光。三斤面對這一大片,只是提起闊背刀當中一斬,雖然破了式,但身上還是留了幾個窟窿。如此看來,云山雨的劍法確實了得。
雖說占了便宜,可云山雨似乎并不滿意,甚至覺得三斤破的輕巧!不由分說,便是
第三手:“稻花慶豐年”
如果說方才是“星光”,那當下便是“麥芒”,愈細愈密愈猝不及防。一蓬蓬清光在三斤眼前晃動,像是一湖秋水正波光蕩漾。他想不出來破解之法,更沒有機會和時間去凝招破式,他只有一條路——以傷換傷!
對方終是退了,云山雨自廢己招,退了半步,以避開重傷。而三斤,借著一刀之勢,破門而入,跨進夔閣,雖然已傷痕累累,但至少他進來了,接下來應該會好過不少,畢竟,五殺令第一條便是“閣中禁殺斗”!
雖說子夜,但閣內(nèi)卻是燈光晃晃,當三斤破門而入的瞬間,所有持酒的、行令的、上菜的、拭兵器的都是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來。在眾人驚奇、嘆服、敬佩的眼光中三斤一屁股坐下,并示意早已奔至身旁的上房小侍將門外的那顆人頭送至上三層。而其自己則點了壺桃花釀,靜待人來。
不到一刻,一身灰衣的閣主出現(xiàn)在三斤對面,親手將那卷短軸遞給三斤,
“我已經(jīng)著了閣主印,現(xiàn)在你可以留著它,也可以燒了它,從此你再不欠此人?!?p> “你覺得我回不來了?”三斤將短軸提至燭臺點燃,而后順手丟至身側(cè)的鐵桶中。
“我覺得你不該回來!”閣主眉頭聲色冷清道。
“連你都護不住了?”他眉頭一皺,“或者說,你根本不愿意那么做?”
“你殺的人和讓你殺人的人都不想讓你活著,而我,不過是這些人的一個傀儡,我哪有什么本事。”灰衣人面對三斤自斟了一杯,喟然道。
“不過,我可以讓你再睡個好覺,明天正午前,誰都不會動你,過了正午,你便自求多福吧!”說完這句,他便起身離席,不再作停留。
一個剛走,一個已來。走的是灰袍,來的是白衣。
“剛才你是僥幸。如若再來,我不會輸?shù)?。”幽然劍云山雨此時已不請自來,落座眼前。
“跟一個將死之人搏命,贏面都大不了?!比锬坏?。
“除了夔閣這幫嗜血之徒,我聽說半個城里的府兵都在追殺你,真不知道你這單是有多大?。 ?p> “分文未賺!”三斤平靜如素。
“那可虧大發(fā)了?!痹粕接暌粋€勁兒的搖著頭,像是自己吃了個大虧。
三斤將身上所有的鬼頭金都掏出來。往桌前一推。
“云兄,幫我照顧一個孩子,那孩子今年十二三,脖子里有個黃白相間的項圈,圈上有文‘三月?lián)P州吳柳盛,四季海棠江南春’?!?p> “難道你還真的覺得自己活不成了?”云山雨笑道。
“生無所謂,死無所畏!”三斤悵然。
“晦氣,今天沒能取你性命,贖金是拿不到了,不過眼前的狗頭金我就勉強收下,至于能否找到那小鬼,就看造化了!”云山雨不客氣的將狗頭金收進囊袋。
三斤不置可否,又飲一壺酒。
生人已托付,下面便該考慮如何去殺該死之人了。
當所有人都以為三斤會躲入夔閣閉門靜待天亮之時。而他本人卻已換了打扮從偏門出去,去尋另一位該死之人。
今夜城內(nèi)府兵四散,仍在極力尋找神秘殺手的足跡,但那背后之人知道,這尋找注定是沒有結(jié)果的,但其有十足的意義,畢竟天亮后整個皇城都將知道,一位王爺被刺,而另一位王爺為其報仇,星夜追兇。
三斤腳不著地的飛奔十里,身上的傷口又陸續(xù)崩裂。可其絲毫不察,因為他的身體此時已飽含殺意。
當來到一座府前,他發(fā)現(xiàn)整條街道已被官兵填滿,這些府兵各個身披甲胄、明火執(zhí)仗,像是隨時待戰(zhàn)沙場兵將。此處火光之盛猶如白晝,莫說一個大活人,便是一只蚊蟲恐怕也難以不察。
三斤沒有選擇,人必須殺,越快越好。
既然決定,便不再猶豫,長刀出鞘,箭步向前……
頓時,三斤如秋風卷地,壓倒千萬花枝。方才肅靜嚴整的隊伍,此刻已是喊聲震天,流血漂櫓……
當三斤站在八王爺面前時,他左手已顫抖不止,鮮血順著刀槽不斷向下,直至墜落在地,暈成一朵赤色大麗花。身后的那條來路已鋪滿血肉。也不知是他的血還是別人的血,此刻把他整張臉遮蔽的嚴實,再看不出半點清秀。
八王爺雖有準備,但仍掩飾不住其內(nèi)心的慌張,右手匆忙提起的一柄秀龍寶劍在手心里被攥了又攥,仿佛隨時都可能脫手而出,化龍飛天。
“你覺得你還能逃得了么?”劍被斜著提了提道。
“誰說我要逃了。”三斤坦然道。
“我答應你,只要你不胡來,我可饒你一死?!卑送鯛?shù)脑捒此粕舷掠行颍鸨坝袆e,可他的語氣再撐不住他的傲氣。
三斤置若罔聞的抬起左手……
“慢著,你若殺了我,你故友的獨子也必死?!闭f著,屏風后一位侍從正提著一個十來歲的小子慢慢走過來,小孩被捆的扎實,不得動彈,不能哭喊,侍從的另一只手拿著一柄匕首,匕首的一端抵著孩子的項圈,往里再多兩寸,孩子的喉管必被割穿。
三斤終于皺起了眉。
就在這時,一柄飛劍從一側(cè)的窗戶飛入,瞬間帶走了那持匕侍從的性命。同時聞言道,
“收人錢財,不用客氣!”聲音正是來自此前與三斤交過手的云山雨。
眼見最后的仰仗毀于一旦,八王爺大驚失色,
“閣下是何人?為何要自取滅亡?你若此時助我,我必千金相報!”
三斤沒有給他任何再開口的機會。手起刀落,只是這一刀并不如先前利落,刀口不僅粗碩,骨肉也未斷盡,尸體在地上不停的抽搐著。
孩子哪見過這種場面,當時就暈死過去。
這時,那一襲白衣方才走了進來。欲要張口,卻被三斤搶了先。
“云兄,故人之子,拜托了?!比镅援?,踉蹌了兩步,躬身抱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