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紅的宮墻內(nèi),金碧輝煌的大殿下,時間大概是早朝結(jié)束后,大楚皇帝桓景正癱坐在龍椅上,托著一個玉盤,咀嚼西域進貢來的新鮮葡萄。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成為皇帝了,在桓景印象中,明明剛才還是塢堡主。
雖然說舊時空的他對帝制深惡痛絕,但既然莫名其妙地成了皇帝,白給的東西怎么能不好好享受一番呢?只是這個時代既沒有無線網(wǎng)絡(luò),又沒有手柄游戲機,美食上也沒有辣椒,這該如何是好?
“??!真無聊啊......”
這種關(guān)鍵時候,就需要有奸佞登場了,一個腫眼泡的老宦官端著一把拂塵,快步靠近過來,“天子若覺乏味,可以叫小的讓后宮來解解悶啊~”
是啊,桓景一拍腦門,我怎么沒想到,果然論享受,內(nèi)臣是專業(yè)的!古代皇帝雖說啥享受都不及后世,但唯獨女人這一點,簡直要多少有多少。
“好好好!”他滿口稱贊。
那老宦官微微一抬眼,得意地說,“我們有羊貴人、荀美人、王淑妃、司馬淑儀、還有昨天新來的西域于闐國尉遲公主,不知天子今天要點哪一個?”
“一個怎么夠?我全都要!快快,你把她們?nèi)猩?.....”
桓景興奮地搓著手,期待著這個時代的美人們,不知是如何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正當(dāng)桓景想入非非之時。突然,從后簾傳來一聲清冽的冷笑:
“哼!不用叫了,她們已經(jīng)被我全帶過來了!”
那老宦官一下慌了神,像見了鬼一樣,丟下拂塵就跪在地上:
“皇后娘娘饒命!”
桓景一轉(zhuǎn)頭,只見一個女人身著鳳袍,柳眉倒豎,叉腰怒視著桓景——竟然是燕燕。
“陛下,你要的后宮,我可全部帶來了......”
只見從后簾之中,幾個宮女恭恭敬敬地端出一個盤子,上面用絲絹蒙著?;妇昂闷娴亟舆^盤子,將絹扯下,卻嚇得差點把盤子摔在地上——
盤子里面竟是一雙血淋淋的手!
“這就是羊貴人。”燕燕冷冷地說。
接著,一個一個盤子被遞上來。
“這是荀美人、這是王淑妃、這是司馬淑儀......”燕燕不動聲色,如報菜名一樣念叨著,“對了,還有新來的尉遲公主”
這毒辣女人,她可真做得出!桓景不禁想起燕燕之前拷問刺客的情景,在龍椅上不斷往后縮。
只見這時燕燕突然露出詭異陰冷的笑容,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刃,向桓景靠近。
“我要夫君陪著我,永遠地。我們一起去黃泉地府,好不好?這樣就能永遠在一起了......”
“燕燕,你瘋了?來人??!
“救——駕——”
桓景醒了,原來他還躺在燕燕的作坊里,之前包扎好傷口后,燕燕讓他在病榻上休養(yǎng)片刻,不覺睡著了。
“大當(dāng)家還真能睡,已經(jīng)要吃晚飯嘍?!?p> 桓景坐起身,回頭一望,嚇得不輕,原來是燕燕。剛剛夢中那副哀怨的表情還在他腦中揮之不去。
此時已是黃昏,屋外鴉聲一片,護工、匠人都已回家,帳篷中只剩了他們兩個人。
“你剛剛說要救駕,我這不就來了么?”她調(diào)笑著說。
“臥...天哪,你全聽到了?”
燕燕點點頭,“你還說什么‘一個怎么夠,我全都要!’。你放心,今天刺殺這事之后,那些廚子非常愧疚,所以今晚你要什么好吃的,全都有?!?p> 此時雖然燕燕難得地展現(xiàn)出笑意,但是桓景依然心有余悸:“燕燕,我有個問題想問你?!?p> “說?!?p> “你是怎么知道那些酷刑手段的?”這正是桓景最關(guān)切的問題,“我可記得你爺爺張華是個寬厚正直的人,他怎么會知道這些手段?”
俗話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赡苷莾纱文繐粞嘌嗫絾柗溉耍妇暗男睦黻幱白匀换雺艟场f一燕燕真是個獨孤伽羅、甚至李鳳娘那樣的人物,那將來自己的后宮可不得翻了天。
燕燕低眉,仿佛被說中傷心事,淡淡地說:
“很簡單,是司馬倫的手下教我的。”
她一邊說,一邊將身子半靠在作坊的幾案上,把衣服解開,露出雪白的肩膀,肩窩有一處梅花狀的烙印。雖然歷時已久,但烙印依舊鮮紅如血。
“這是我的學(xué)費?!?p> 桓景啞然,原來燕燕正是通過親身經(jīng)歷,學(xué)到的這些殘酷審訊方式。
“當(dāng)時司馬倫的手下挖空心思,想找出爺爺?shù)淖锩菭敔斈敲辞灏椎娜?,又有什么把柄可抓呢?何況他天下人望,拷打這樣一個長者,未免會引起群情激憤。
“于是他的手下就抓住了我伯父、父親,當(dāng)然還有我。他們覺得我只是個小孩子,估計什么也不懂,所以一切殘忍的方式都用在了我伯父、父親身上。
“然而我父親還有伯父,不負(fù)爺爺?shù)募医?,竟然扛住了。那些人不解恨,就用烙鐵往我肩窩處頂。
“我父親無論自己之前如何被折磨,都能堅持挺住。但那一刻,他不忍心讓我受傷,終于承受不住,于是招供了?!?p> 她用手輕撫烙印,無奈地一笑。
“記得小時候,這個傷口本來是圓圓一整塊。后來我長大了,皮膚裂開幾次,新皮從老傷口的裂痕間長出,就成了現(xiàn)在這副梅花模樣,萬幸的是也還算規(guī)整好看?!?p> 桓景不知道該怎么撫慰,他猶豫地伸出手,搭在燕燕肩上。遲疑一會兒,桓景仿佛下定決心似的,將她抱在懷里。
燕燕有些驚訝地輕輕推著桓景的胸口,片刻之后,她好像懂了什么似的,將頭靠在他的肩上,手也如藤蔓一般攀上桓景的后背。
“之后,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p> “傻狐貍精,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毖嘌嘈χp輕罵道。
桓景心中仿佛綻開了什么似的,呼吸也變得急促。他松開手,緊緊盯著燕燕潮紅的臉龐,簡直想要和她化為一體。
但此時行逾矩之事,或許還是過于孟浪。深呼吸一口氣,桓景清醒過來:至少還是要先和母親通報一聲。這個時代,門戶之間講究個明媒正娶。如果他點明燕燕是張華的孫女,想來母親也不會反對。
他搜尋著作坊四角,試圖先轉(zhuǎn)移話題。
“那是什么東西?”他指著屋角一處木制模型問。
燕燕表情有些懊惱,從幾案上滑下,理了理衣袖,心不在焉地隨口說:
“那東西啊,是一個新式磨坊?!?p> 看樣子倒不像是石磨,卻有四個葉片,像是個風(fēng)車。
“這玩意如何能磨麥子呢?”為了先克制自己的情緒,桓景努力把話題往別處引。
“運用自然之力唄,風(fēng)一吹,帶動葉片轉(zhuǎn)動,最后也能驅(qū)動磨坊里面的石磨運轉(zhuǎn)。這是我爺爺教我的,但當(dāng)時我一直不懂葉片怎么傳動,知道你教會我杠桿原理,我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p> “你爺爺怎么什么都知道?”對了,趕緊提張華的事,燕燕的注意力一定會被轉(zhuǎn)移開。
“你們狐貍國的人都是這副德性,自然什么都懂。比如說這個磨坊,當(dāng)時爺爺他把這叫做風(fēng)車”
她走向房間另一角,指著地上的一個模型:
“這個是東方式風(fēng)車,想來應(yīng)該是齊魯?shù)胤降臇|西。至于你剛剛看到的那個,記得他說過是河南式風(fēng)車,全是一些令人費解的詞。
“現(xiàn)在我們待的豫州,不就是河南之地么?我來這邊之后,從來沒有見過這種風(fēng)車。想來,東方也好,河南也好,全都是你們狐貍國的地名?!?p> 在燕燕解釋風(fēng)車事宜的時候,桓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如果不是之前作為旅行愛好者的趙渝學(xué)長向他科普過風(fēng)車的知識,他不會意識到現(xiàn)在自己面臨著多么令人震驚的事實。
風(fēng)車分為兩種,一直是立帆式風(fēng)車,這種風(fēng)車的特點是由立帆接受風(fēng)力,用一個垂直軸直接在石磨上傳動,因為最早的記載是出現(xiàn)在漢墓的壁畫上,所以又叫東方風(fēng)車。而另一種則是十二世紀(jì)才發(fā)明的荷蘭式風(fēng)車,這種風(fēng)車的特點是用葉片接受風(fēng)力,由水平軸經(jīng)過更加復(fù)雜的機械裝置傳動,就是今天最常見的那種。
想來張華nl不分,在當(dāng)時還是小姑娘的燕燕聽來,就變成了河南式風(fēng)車。
一個可怕的事實是,到現(xiàn)在幾乎可以確認(rèn),張華就是個該死的穿越者,吾道不孤!
桓景的手微微顫動,之前的情欲已經(jīng)一掃而空,他現(xiàn)在腦子里滿是疑惑,幾乎快要爆炸了。他捂著腦袋,咬著嘴唇說:
“你...你爺爺還說過什么狐貍國的事情么?”
見桓景這副慌慌張張的模樣,燕燕有些好笑,這群狐貍精都這么害怕被揭穿么?明明桓景在戰(zhàn)場上廝殺過,膽子應(yīng)該不會這么小才是。
“好吧,我就說說爺爺?shù)氖虑椤?,她又倚靠回幾案上,“首先,我爺爺出生在一個城里,爺爺說過,狐貍國的城市,都用石頭壘成高大的石林,然后狐貍精就聚居在石林里面?!?p> 燕燕望著房梁,思緒萬千:
“我當(dāng)時就問,爺爺,既然你是狐貍精,那么爺爺?shù)臓敔斠彩呛偩矗?p> “他說,傻孩子,爺爺?shù)臓敔敭?dāng)然也是狐貍精啊。他們整個家族時代都聚居在一個云夢澤一樣的大湖旁邊?!?p> 桓景瞪著眼睛,讓她繼續(xù)說下去。
“長大后,爺爺就進了學(xué)院。狐貍精有專門的學(xué)院,用來研究法術(shù),類似我們的鄉(xiāng)學(xué)和太學(xué)。我爺爺那么聰明,當(dāng)然精通法術(shù),就進入了狐貍國最好的學(xué)院,專門研究物體相關(guān)的法術(shù),好像叫什么物理?!?p> 燕燕驕傲地說,全然不覺一旁桓景已經(jīng)聽入了神。
“但狐貍國最好的學(xué)院也設(shè)在最大最擁擠的城市。爺爺特別憎惡大城市,說狐貍精是自由的生物,不應(yīng)該束縛在狹小的石林之間。剛好他要進行禁術(shù)的研究,所以在狐貍精太學(xué)的小城市分部找到一處宅子。工作之余就進行禁術(shù)研究,一次意外失敗之后,就來到了這里?!?p> 敢情這張華還是個瘋狂科學(xué)家,桓景皺起了眉頭。
”其實我猜測爺爺離開大城市,還有一個原因,你們狐貍精,可能大多都有狐臭——爺爺和你都沒有,這其實挺奇怪。不過這么多狐貍精擠在一堆,終歸是要熏死人?!?p> 桓景本來揪著衣角,有如百爪撓心,聽著燕燕煞有介事的描述,又有些想笑。
突然燕燕眼睛放光,打量起桓景來。
“爺爺還說過一件事,他有個好友,是他異父異母的兄弟,這又是狐貍精特有的胡話。因為他的疏忽,導(dǎo)致那個好友幾十年后也很可能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桓景心中一沉。
“他當(dāng)時還說,我如果特別好運,說不定也能見到那個狐貍精。現(xiàn)在想來哪兒那么多巧合,畢竟隔了幾十年,你總不可能認(rèn)識他吧......”
桓景沒有回答,他表情嚴(yán)肅,陷入了沉思。這一切經(jīng)歷,都和他認(rèn)識的那個人太像了。怎么可能會有這么巧的事?
趙渝是古兵器愛好者,燕燕剛巧會地中海式拉弦法;趙渝會吹笛,燕燕說她的笛子是爺爺教他的。另外,學(xué)長的父母是兩湖一帶的人,所以也帶著他的口音nl不分。
“你爺爺在狐貍國的名字,不是張華吧”,桓景鎖著眉頭,一字一頓地問。
“當(dāng)然不是,但他也從來沒和我說過。每一回我問起,他只在石板上,畫一條魚?!?p> 魚、渝的同音字。趙渝的外號也正是老魚,這簡直是明示了。
桓景用手扶了扶額頭,又突然決絕地把手一甩,向屋外飛奔而去。他暫時無法接受,自己心愛的女人,竟是自己好友的孫女。
望著他遠去的背影,燕燕心里則有些失落,塢主怎么了?是自己說了什么不該說的東西么?
桓景一路向塢門外狂奔,右脅下方的傷口還隱隱作痛,也顧不上了,他只想找個無人的地方,自己好好靜靜。他一天下來還沒有吃過飯,血糖正低,腦子里的思緒也混亂得很。
塢門口處,打更人突然拐入,他來不及放慢速度,和打更人撞了個滿懷?;妇绑w格強壯,來人被撞出去三四步,手中燈籠被撞翻,一個竹筒也掉落出來。
“對不住?!被妇摆s忙道歉。
“哪兒的事”,打更人撿起竹筒,畢恭畢敬地遞給桓景,“我正要去找您——這信正是給塢主您的?!?p> 桓景不耐煩地拆開信,略略讀了幾行,卻愣住了。
信是樊雅發(fā)來的,信中說張平受王彌唆使,馬上會向白云塢進攻。
張平準(zhǔn)備進攻,這不奇怪。只是告密的人居然是樊雅,實在有趣。
“哪,這里還有一封信。”打更人有掏出了另一個竹筒。
第二封信是張平發(fā)來的,信中說樊雅受王彌唆使,馬上會向白云塢進攻。
王彌這是在搞什么?
桓景嚴(yán)肅起來,作為譙郡司馬,重新進入工作狀態(tài),心中那些混亂的思緒自然一掃而空。
豆豉炒辣椒
這一章可能有劇毒,但是前期挖下的坑必須填上,這樣之后才會有新坑的位置。 另外本章暗暗又挖下了一個坑,之后應(yīng)該會有有心人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