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紀回了猴兒鎮(zhèn)。
經(jīng)歷過一晚的時間,百姓們已經(jīng)收攏了尸體。
街道上的血水也被大雨沖刷干凈,一切都如往常一樣。
但家家門口擺放的尸體,還有彌漫在鎮(zhèn)子中的哀傷情緒和竊竊哭泣怎么也掩飾不住這里發(fā)生過的慘劇。
昨天葉紀劍斬發(fā)鬼被不少百姓看在眼里,知道是斬妖除魔的法師。
幾位宿老里長給葉紀找了一身衣服,洗去雨水,請葉紀來到一處寬敞大院。
院子墻上、樹上、屋里、桌椅,到處都掛滿了猴子。
縮小的金絲猴王用尾巴勾著房梁,倒垂半空,腳上抓著窩頭,雙手抓著紅柿子,吃的滿嘴果肉,看見葉紀后嗷嗷怪叫。
這一叫起了連鎖反應,其他猴子也跟著叫起來,像是在歡迎得勝歸來的將軍。
幾個老者陪著葉紀坐下,便有猴子端著果盤點心呈上來,舉止姿態(tài)與人差不多。
“幸好道長和金猴大王趕來的及時,鎮(zhèn)民死傷不多,老朽在此謝過來。”
老人家紛紛起身謝禮,葉紀趕緊攔住。
“舉手之勞,算不得什么?!?p> 葉紀笑了笑,卻見一名老者鎖著眉頭,不敢看葉紀正臉,不時偷瞄幾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老人家可是有什么難處,請外面說話?!?p> 葉紀只當他被什么邪祟纏住,又不好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
“不是不是?!?p> 老頭搖搖頭,躊躇一下才開口,“道長可是名叫葉紀?曾殺過莊縣縣令和城隍。”
此言一出,滿座皆皆,沒人出聲,落針可聞。
只有金猴王不明所以,跳到桌子上抱起茶壺,咬著壺嘴喝茶。
“不錯,莊縣城隍是個厲鬼,縣令盜匪出身,被我宰了,想必老人家是在通緝令上見過我。”
葉紀笑呵呵的,全無懼色。
你會在乎一只螞蟻嗎?而且這老頭一臉擔憂,看著也不像是威脅。
“道長誤會了,我是本鎮(zhèn)里長?!?p> 老者急忙解釋,“前幾日有兩個和尚路過本鎮(zhèn),找我打聽道長的消息,他們拿的畫像,就和道長有三分相似。”
“哪里的和尚?”葉紀問道。
“廣化寺?!?p> 葉紀微微點頭,心中并不奇怪。
據(jù)頓珠和尚所說,這寶英如來經(jīng)是寺內(nèi)至寶,想必是廣化寺用秘法得知頓珠圓寂,特意派人下山追索。
心中冒起尋找這兩個僧人,交還經(jīng)文的想法,但立刻被葉紀否決。
一來不知真假,頓珠和尚圓寂時只有葉紀在場,并未宣揚出去,但難保廣化寺不會有內(nèi)鬼。
要是把經(jīng)文給了假和尚,不但廣化寺會找麻煩,也對不住頓珠和尚的囑托。
二來約好了和左豹在蘭陽城一聚。
不論送不送經(jīng)文,蘭陽城都去定了,倒不如自己拿著,心里踏實。
金絲猴王此時已經(jīng)灌完了一壺茶水,藍色的臉龐滿是興奮,向外面招了招手。
四只猴子便拽著兩個人走進來。
看到當先一個少年,葉紀眉頭挑了挑,面色沉下去。
之前雨夜中被發(fā)鬼卷走的少年。
那些行腳商對他可是恨之入骨,記得叫做周面。
此時有許多殘魂怨鬼跟著周面,有的更是直接撲上來撕咬,然后被少年身上的陽氣激得消散。
除非深仇大恨,否則絕不至于如此。
金絲猴王指著兩人,看向葉紀嗷嗷叫出聲。
“這兩人是跟著那厲鬼來的,肯定是她的手下。”里長出言解釋。
葉紀抬手,示意幾人不要說話。
眾人都看向周面。
如此多人的注視,嚇得這個農(nóng)家少年郎腦袋轟的一下,情不自禁的跪下。
“饒,饒命,我是周家村人,村里人都被殺光了,我也是被厲鬼逼的?!?p> “為虎作倀,我可是親眼看到你把躲起來的人找出來!”
一名老人憤怒呵斥,手里的拐杖將地面戳的嘣嘣作響。
“這種人小鬼長大了也是個禍害,打死!”
“打死犯法,送官府去,判他個勾結妖鬼!”
其他幾人也數(shù)落罪過,咒罵羞辱,將對厲鬼的憤怒全都發(fā)泄到周面身上。
似乎是辱罵和恐懼激起了勇氣,面對厲鬼時消失的少年血氣這一刻全都涌了上來。
周面蹭地跳起來,瞪著雙眼,咬著牙關。
“你們憑什么罵我!你們這么厲害,為什么不去收拾厲鬼!我只是個孩子,又不像他那樣會法術,給我法術,我也能不怕厲鬼,我也能斬妖除魔!我能把那些黑騎士全都殺光,能救我爹我媽,我弟弟也不會死……”
周面指著葉紀,大吼出聲,淚水滿面。
葉紀聽得心煩,挖了挖耳朵,擺了擺手,嘆道:“別說了,你走吧?!?p> “你,你要放我走?!敝苊婧苁钦痼@。
幾位老人和里長要勸阻,被葉紀一個眼神嚇回去。
葉紀點點頭。
“謝謝道長大恩大德,我愿意給您當牛做馬,做您手下童子?!?p> 周面腦子轉(zhuǎn)的很快,立刻跪地磕了三個響頭。
葉紀不置可否,“去外面打一桶水來。”
“唉!”
周面只當是對他考驗,興奮應下,扭頭就走。
劍光若驚鴻,不見其蹤,只感到迎面厲風。
“是個可憐人,好好安葬了吧?!?p> 葉紀手拄重劍,平靜地看著倒在門外的尸體,還有從尸體上飄出的茫然靈魂。
人死之時,若無怨氣執(zhí)念,其產(chǎn)生的靈魂就會失去記憶,毫無意識。
可憐與可恨并不沖突,單是在鬼宅時拿著符紙和銀子逃走就不可饒恕。
他可憐,那些行腳商就不可憐?那些掙扎求活的村民就不可憐?
葉紀向來不會太糾結這種事,轉(zhuǎn)頭看向另外那個大光頭,微微皺眉,“我瞅你有些眼熟啊。”
“我娘常說我長得面善,別人看著特有親切感,道長覺得面善很正常!”
龐信晨義正言辭,話語凜然。
這一晚上他已經(jīng)在心里編了無數(shù)的借口,自覺不難保住性命,但在看到葉紀那一刻,心里咯噔一下,后來聽到葉紀的姓名,差點驚叫出聲。
這你媽都能碰到!
見葉紀并沒認出來自己,又暗中松了一口氣。
那天葉紀宿醉,虎穴中又昏暗無光,沒看清自己很正常。
“我叫龐大能,是來鎮(zhèn)里收酒的,剛到鎮(zhèn)口就碰到發(fā)鬼,沒辦法只能求饒,絕沒有害過人?!?p> 龐信晨繼續(xù)解釋。
葉紀點點頭,平靜道:“不用說了,你走吧,但以后要是敢作奸犯科,別怪我重劍不講情面?!?p> 龐信晨脊梁骨都發(fā)涼,膝行往前,急道:“別呀,道長,我是無辜……”
“我知道,我不殺你,你走吧?!?p> “真的?”
“滾!”
龐信晨膝行向后,不敢背對,一直到了院子里才敢扭頭逃走。
“道長不該,這人面容狠厲,不像好人,而且猴群看見他和一只蜥蜴妖怪同行,我們的確在村口找到了蜥蜴妖的尸骨,多半是哪里來的賊人。”
里長嘆息不解。
葉紀失笑,指著龐信晨反問道:“你知道他背后還有沒有勢力?”
幾人搖頭。
“那不就得了,我無所謂殺人,一走了之,你們能把這個鎮(zhèn)子搬走?”
眾人恍然,趕緊拜謝。
放過龐信晨自然不只是這個原因,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沒有怨鬼纏身,可見的確沒有害人。
葉紀長身而起,背起重劍。
“諸位,此間事了,我還要趕路,就不耽擱了,告辭。”
諸位宿老趕緊挽留,見葉紀態(tài)度堅決,便湊了五百兩銀子贈予。
葉紀抓了一把,也不管多少。
鎮(zhèn)民又準備了兩身道袍和乾坤袋,葉紀都收下。
踏上行途不久,后面便跑來一個禿瓢猴頭。
金猴王舉著一個大葫蘆,蹦蹦跳跳遞給葉紀。
葉紀眼前一亮,接過葫蘆,拔開塞子,果然是噴香的猴兒釀。
“哎呀,多謝多謝。”
葉紀抱拳作揖,喜出望外。
金猴王對于葉紀接下禮物也很開心。
昨天要不是葉紀出手,金猴王或許能逃走,但他的猴子猴孫絕對要損傷慘重,而且猴兒鎮(zhèn)也要完蛋。
一人一猴彼此告別。
葉紀在官道上行走了一會兒,心中忽地有些遲疑。
莊縣和猴兒鎮(zhèn)兩件事后,自己在河陽郡算是出了名。
從這里到蘭陽城還要四百多里,至少要五天時間。
廣化寺的和尚們還在外面尋找……
身懷別人囑托,還是要低調(diào)。
葉紀想了想,走入小路,在村野之間尋了一處水塘。
“變化如意,我倒要看看是怎么個變化法?!?p> 葉紀小心用出。
滿是胡髯的大臉像是軟泥一般融化,卻沒有滴下去,而是一點點蠕動,如同脖子上頂了一團漿糊。
若是普通人看到這情景,怕是能嚇得一蹦三丈高。
然后就是在心中想著面容,進行重塑。
葉紀心中忽地來了惡趣了。
約有一分鐘后,水面上便映照出了葉紀的新面孔。
白嫩的細膩皮膚,明亮的大眼睛,還是藍色眼眸,淡紅的小嘴巴,兩角微微翹起,似乎一直在笑,兩個馬尾辮從頭上落下,幾縷發(fā)絲還沾在水面。
一個可愛至極的雙馬尾女孩,就和一些動漫里走出來一樣。
要是被現(xiàn)代社會宅男看到,怕是要立刻尖叫出聲。
葉紀左看右看,竟然沒有一點缺陷。
“哈哈哈,簡直完美?!?p> 葉紀忍不住笑出聲,就連聲音都變得清脆嬌憨。
一名披著蓑衣的村民路過,葉紀轉(zhuǎn)過頭去,想要試試效果。
“?。。?!妖怪??!”
村民先是一愣,接著尖叫,跌跌撞撞逃走。
“不會吧,我覺得長相挺好看的,難道是審美問題?”
葉紀撓撓頭,頗為不解,但在大手摸到腦袋的時候一愣。
低頭一看,一眼就看到浮夸的胸部肌肉。
簡單來說,現(xiàn)在的葉紀身體身高兩米,高大雄壯,魁梧至極,可這個身體上偏偏頂著一個雙馬尾蘿莉頭。
眉清目秀,虎背熊腰。
日……
葉紀捂臉苦笑。
沒事,一點一點來。
葉紀聚精會神,變化身體。
約有兩三分鐘,一個裊娜曼妙,傲然胸脯挺起傲人弧線,但身材玲瓏小巧的少女身體出現(xiàn)。
如果沒有那個滿是胡髯的大臉就更好了。
大腦袋都快和肩膀一樣寬了。
變化如意,這個大衍術屬于道術,只有一級,變化能力有限,對法力的要求很高。
一番玩鬧心思沒有成功,葉紀也不強求。
對著水面,消去胡髯,小范圍改變一下五官,然后將體格縮小兩圈。
不消片刻,一個相貌全新的青年便出現(xiàn)在面前,即便是熟悉之人,也要仔細觀摩才能看出認出來。
葉紀滿意地轉(zhuǎn)了兩圈。
唯一麻煩的是維持變身在持續(xù)消耗法力,而且不少,但維持七八個時辰還是不難,晚上休息時再恢復就是了。
將過長的道袍裁剪一下,葉紀向著蘭陽城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