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眼就快到苗家人一年一度的采花節(jié)了。苗疆各村各寨的少男少女們都在準備著各自的節(jié)目。那些未婚的苗家男女更是積極準備,都想在這個隆重的節(jié)日里找到自己心儀的伴侶。
趙福生、趙福光和趙福強在趙家莊又子凹(注:又子凹為苗語漢文音寫,指村寨里的長老,又稱寨老,是村寨里德高望重的前屆老族長或獵王、槍王、刀王等)的帶領(lǐng)下,各帶著幾名趙家小伙在護龍山間尋找花樹(花樹在苗疆是用來祭拜的神樹,一般是要枝葉繁茂、長勢良好且是獨棵生長的木姜子樹或四季常青的楠木樹,象征著常年順利,諸事如意、夫妻恩愛、感情長久、子孫昌盛。)。靜謐深幽的護龍山上時不時傳來百鳥的鳴叫——此起彼伏,為這清晨的護龍山獻上一首首優(yōu)美和諧的自然之歌。
趙福光情不自禁地隨手摘下一片嫩葉,銜在嘴里,邊走邊吹,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那位熟悉的少女身影——吳良云。
自從上次見過她,趙福光的心已深深地被她吸引住。白天一但靜下來,吳良云的影子就在他的腦海中竄了出來。夜里只要他微微一合眼,吳良云的影子又閃現(xiàn)在他的眼前。
這些天來,吳良云的身影就像長在他心里一樣,弄得趙福光晝不能定,夜不能寐……
小伙子們聽著趙福光吹起木葉情歌也都跟風似地吹起了木葉情歌。他們吹著各自的曲調(diào)在山間上串下跳、左顧右盼地尋找著又子凹交代的花樹……
大伙兒在山里尋覓了一個早上,可謂千挑萬選,細心至極,終于尋得一棵碩果累累的木姜子樹和一棵枝葉茂盛的楠木樹。
趙福生將大伙兒分成兩撥人,分別將兩棵整樹抬回了莊里,立放在訓(xùn)校場邊用來插花樹的石頭洞里。
矗立在風中的兩棵花樹如同一對戀人,搖擺著各自的身姿,隨風起舞,時時送來陣陣清香。
晌午剛過,一群苗家少女在花樹下有說有笑,嘰嘰喳喳,像極了一群歡快的喜鵲。
姑娘們在裁剪好的、各色各樣的紙片上寫上各自的心愿,再將紙片折成紙花,然后將其高高地掛在花樹枝上——紅的、藍的、黃的、綠的……掛滿了一樹,遠遠望去,如同一樹盛開著五彩斑斕的鮮花。
“英姐,你許的什么愿呀?”趙桂靈笑嘻嘻地走到英子身邊,眼珠直打轉(zhuǎn)地望著她問道。
“你個鬼精靈!一邊涼快去?!庇⒆雍Φ匕琢粟w桂靈一眼,繼續(xù)剪著自己的紙花。
“英子姐還用許愿嗎?如意郎君早都上門了。哈哈哈……”趙桂青伸長著脖子,扯著響亮的嗓門打趣地說道;逗得大家笑聲一片。
“你個鬼丫頭,瞎說個啥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庇⒆臃畔率种械幕?,一副真要修理桂青的樣子朝她追去。
“來呀、來呀、來抓我呀……抓不到……呵呵……”趙桂青以眾姐妹們?yōu)槠琳希阍谒齻兩砗笞筇佑议W,嬉鬧得一片沸騰,任英子如何追,也沒有抓著。
正當桂青玩兒得起勁,想以桂靈做掩護時,桂靈一把幫英子抓住了桂青的衣角,英子順勢逮住了她。
英子一手逮住桂青不放,一手揮動著修長的手指就向她腋下?lián)先?,撓得桂青笑不跌身?p> 桂青也不示弱,隨手便與英子互撓起來。
大家見狀,一擁而上,相互鬧騰起來,好不熱鬧!
……
在吳家溝這邊,大家同樣也緊鑼密鼓地準備著采花節(jié)的必備之物。
自上次吳燁被老苗醫(yī)救回一條小命后,到現(xiàn)在已有半月有余,也算是恢復(fù)得七七八八,行動如初。
吳恬的蛇毒也清除殆盡,只是留下了病根,每逢天變,身上總要起些紅疹,奇癢難耐。
雖經(jīng)此難,但兩兄弟惡習難改,余恨未消。兩人閑在家里,還招呼來幾個信任的兄弟,在房間里神神秘秘地商量著什么事。
良馨妹子見兩個哥哥如此神秘,便想悄悄地躲到窗戶下偷聽,卻不小心套翻了窗沿下喂狗食的鐵盆。
“哐當——”一聲響,站在窗前的吳恬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前來偷聽的妹妹。
“馨兒!你個小丫頭片子,還喜好偷聽了!看我一會兒怎么收拾你!”吳恬朝著窗外貓著身、正準備離開的妹妹說道。
“哼!我才懶得呢!這剩狗食都壞了,你跟四哥倆也不知道給小黑倒掉。我才沒空呢,剪大花去了!”良馨轉(zhuǎn)過身去,挺起身板,理直氣壯地朝吳恬辯解道。
“好好好,算哥哥誤會你了,好吧,還不快去!”吳恬只好認錯,不想給妹妹扯太多,自己還有事商量呢。
“咧——,這還差不多?!绷架吧炝松焐囝^,淘氣地朝哥哥扮了個鬼臉,有點遺憾地朝院外走去,走到路口,她心一咯噔,又轉(zhuǎn)向良云家去了。
良馨剛一進門便遇見吳華正朝屋外走來,仰臉一笑問道:“華哥,云兒在家不?我來找她一起剪大花去。”
“良馨來了,云兒在呢,她在房里。你去吧?!眳侨A笑答道,順手從屋門后拿過鐵鍬,扛在肩上,便向自家地里而去。
自上次在房門前撞見趙福光后,良云總是會莫名其妙地想起他來。每每想起,她心中總有萬般說不出的羞恥感。每次做夢,她都會夢到有一雙大大的眼睛在偷看她洗澡、睡覺。在她的心里,她很想再見他一面,更想狠狠地抽他幾個耳光。為了這事,這些天來她總是魂不守舍、做啥啥不成,說啥啥忘記。
“云兒,云兒!我們一起剪大花去!”吳良馨人還沒進后院,就大聲的嚷叫開來。
“馨兒,你來了!”吳良云聽得馨兒的叫喊聲,回過神來,打開房門依在門框上說道。
“云兒,你最近咋地啦?我看你經(jīng)常老發(fā)呆,再也不像以前的“百靈鳥”了!”吳良馨望著吳良云邊走邊說,一步步向她走近。
兩人在門前四目相對。良云生怕被馨兒看穿自己的心思,便低下了眼瞼,拉過馨兒的胳膊,一把將她拽進了房間,隨即順手把門一關(guān)向床前走去。故作輕松地說道:“瞧你說的,我能有啥事呢!只是近來心情不好罷了?!?p> “你個死丫頭,這大熱的白天里,你關(guān)個啥子門嘛!真是的!還說沒事,我看你魂都沒了?!避皟嚎粗璋档姆块g,不由得有些詫異,轉(zhuǎn)身又將房門打開來,繼而跟在云兒身后,走到梳妝臺前把過鼓凳坐下身來,隨手拿過妝臺上的黃銅圓鏡照了照自己,抬頭望向剛落座床沿的云兒問道:“給我說說吧,遇到什么不開心的事了?本姑娘包給你開心開心一下。”
“說吧,來找我啥子事嘛?”良云話鋒一轉(zhuǎn),看了看馨兒,拿起床頭柜上剛放下的繡盤繡起花來。
“我們一起剪大花去。娟兒她們都過去了呢!你去不去?”馨兒放下手中的鏡子,站起身,向床邊走去。
“我,我也不好說。我還是……”云兒思緒凌亂,因此也語無倫次。
“走吧,把你的心事寫在大花上,保你心想事成?!避皟簥Z過云兒手中的繡盤往床上一丟,拖起云兒的手就往外走,不容云兒絲毫考慮。
“哪有你說的那么邪乎哦!”云兒跟在其后隨聲說道,但心里卻是多么的盼望這種古老的方法有效。也好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
“管它靈不靈,圖個高興,不是說心誠則靈嘛!試試就知道了。難得一年一次,大伙兒都在剪花寫心愿,我們也去湊個熱鬧。正好也可以練練歌呢!今年比歌別輸給別個寨子的人了。”馨兒出了房門,松開了云兒的手,回頭望向站在門內(nèi)的云兒說道。
“好吧,那你等等?!痹苾赫f著,走到妝臺邊,在抽屜的盒子里取了一根皮筋,撥弄著自己披散的長發(fā),將其擼成一把馬尾在腦后垂下;定眼看了看妝臺鏡中的自己,轉(zhuǎn)過身望向馨兒莞爾一笑,走出房間,隨手把過木門關(guān)上,頭也不回地跟著馨兒向外走去。
吳家溝的宗祠前,也樹立著兩棵碩大且茂盛的花樹?;湎鹿媚飩冋姓f有笑,幾個姑娘們正齊聲練唱著他們?yōu)楣?jié)日準備的新曲:
“龍山悠悠,育吾之族。百花初放,群碟爭求。
濟水清清,濯紗滌巾。千針萬線,鴛鴦繡情。
崎谷幽幽,歌蕩未休。乘風尋汝,長伴君右。
銀鈴鐺鐺,念君未央。待嫁行裝,齊當沉箱。
烈焰煬煬,莫負我望!寐夜思量,莫等久長!”
“云兒,馨兒,你們可來了,”眼尖的吳良娟發(fā)現(xiàn)了剛上臺階的她們,喜出望外地朝她們揮手叫喊道。
“怎么了,小娘子想我們了!”馨兒挽著云兒的手朝吳良娟走去,一邊走,一邊抬眼打趣地笑問道。
“你個騷蹄子!成天沒個正經(jīng)的。盼望老天早日給你派個郎君放放你的騷氣吧。哈哈哈哈!”吳良娟扯著嗓門調(diào)侃地說道,惹得在場的姑娘們一陣哄笑。
“我讓你嘴賤!”走近的馨兒,笑瞇著眼,伸手就在娟兒的屁股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哎喲!你這沒良心的,下手怎么這么狠?”吳良娟條件反射地疼得跳了起來,一手撫摸著痛處,一手朝馨兒肩膀也狠狠地拍了過去。
馨兒見狀,上身往后一避,良娟拍了個空。
“好了,好了,每次見面你倆都要互掐一下,天生的一對歡喜冤家,還有完沒完呀!”云兒拉過馨兒,站在兩人之中,朝她倆左視右看地勸說道。
“還是云兒好,哪像這風騷精?整天沒個正經(jīng)!”娟兒斜眼望向馨兒,挑逗著咧嘴笑道。
“喲,喲喲喲,瞧你那樣,跟燒火棍似的,一點就著,誰知道你肚里憋著多少騷油勁呢!”馨兒眉眼一抬,嘴角一撇,不以為然地反駁道。
此言一出,逗得在場的人又一陣開懷大笑。
“你也別說她了,我看你倆都差不到哪去!”云兒看看他倆,忍不住笑道。
“云兒、云兒,你再帶著我們大家練唱幾遍比賽的歌吧,我看大家有些地方還有些跑調(diào)呢!”娟兒一手拉著云兒的手臂,一手搭在她肩上,搖晃著云兒懇求道。
“好呀,那等我先剪個大花再陪大伙兒練練吧?!痹苾盒χ貞?yīng)道。
……
大家正唱得起勁,突然,喜鵲從遠處向宗祠跑來,邊跑邊朝大伙叫喊到:“不好了!出事了!馨兒,你快去看看,你哥在采花場跟趙家莊的人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