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用在此時的趙老八身上再合適不過。
在苗疆,流傳著這樣的一句順口溜——“王家的銀飾,楊家的餅,趙家的藥材,吳家的笙。”
趙老八牽起吳良馨,情意綿綿地出了斗牛谷,陪著她在花場的各個攤頭地界閑逛。除了他們覺得吳家溝那塊是非之地的攤頭沒去之外,幾乎將整個花場逛了個遍。
且說二人先到楊家花場地界的攤頭尋得一家豆餅高湯攤鋪,一人要了一份豆餅跟高湯,美美地吃了一頓。飽餐之后,兩人溜達了一圈,挨個鋪兒瞧了個遍,賣的都是些零食包餅。末了倆人揀了家包餅鋪兒,要了幾包,說是帶些回去給大伙嘗嘗。
那攤主很是熱情招呼,專挑大張的荷葉包好,又用稻草四方花綁結(jié)實,方才笑嘻嘻地交與二人。
兩人接過餅,商量著朝王家花場走去。
藍天下飄蕩著魚鱗般的朵朵白云,成片成堆。兩個相愛的人兒奔跑在花場的山間小道之上,嘻嘻哈哈哈總有說不完、道不盡的甜言蜜語。
吳良馨臉上洋溢著花一樣的笑,少女懷春已久的情愫在這一刻被徹底的引爆,剝?nèi)ズ叩耐庖潞蛡窝b的倔強,正如一汪透亮而明凈的清泉緩緩流入趙老八的心田。
吳良馨裙擺和脖頸圈上的銀鈴伴隨她的腳步,發(fā)出清脆悅耳的響聲,如同勾魂的音符深深扎進趙老八的每一根神經(jīng)。
四下無人,趙老八被眼前的一顰一笑吸引得情迷意亂。他神采飛揚地一把抱住吳良馨原地轉(zhuǎn)了起來。
她沒有拒絕,心甘情愿地抵在他的懷中,激動的身軀任其旋轉(zhuǎn)飛揚。她仰著臉,滿臉堆笑地凝視著他的雙眼和臉龐,仿佛眼前的他是個什么稀奇古怪的文物,深深吸引著她的雙眸,遲遲舍不得移開……
在王家花場,各種稀奇的銀飾一應(yīng)俱全,讓人看得眼花繚亂。趙老八給吳良馨挑選了一只鳳求凰的銀手鐲,并親自給她戴上。吳良馨死活不要,左右挑刺,其實是嫌它太貴,不想讓趙老八花這個冤枉錢。
趙老八看在眼里,心里明白吳良馨的好意,但他覺得自己的女人就應(yīng)該佩戴這么個好飾物,更何況這手鐲與她很是相配。他掏盡所有,執(zhí)意買下,對吳良馨笑呵呵地勸說道:“這鐲子襯你,再說了,這是我給你的定情之物,戴上它,你以后就是我趙老八的人了?!?p> 吳良馨犟不過他,只好接受。心里卻樂開了花。
隨后,兩人又去了趙家莊花場。路過山下小路的荊棘蓬,趙老八想起當日揮棒打吳恬的情景,心中不免有些慚愧。他沉思半晌問吳良馨道:“你二哥好些了嗎?那天出手是有些重了。想不到會是現(xiàn)在這樣了?!闭f完會心地笑了。
“現(xiàn)在咋樣?你還好意思說,別提這事,一提我就來氣。”吳良馨撇眼帶氣地說道。
“你說我倆這事,你那兩個多事的哥哥要是知道了,他們能答應(yīng)不?”趙老八摸摸腦袋,笑著問道。
“咋了,后悔了,你甭操心,俺哥吃不了你,頂多打折你那狗腿出出氣而已!怕了?”吳良馨故意說道。
“嘿嘿,我才不怕呢!我有你這么個擋箭牌,你都不怕,我怕啥呀!走,去我們的花場看看去。順便給你哥帶些好藥?!壁w老八推著吳良馨的腰笑道。
趙家花場里,都是些藥材、藥種、膏藥、藥酒等等。除了善緣醫(yī)藥鋪,還有好幾家藥坊。
說起趙家莊的藥的由來,那可有些歷史了。相傳在大清朝同治年間,這趙家莊祖上曾出過一位御醫(yī),名叫趙真琦,因自己性格耿直得罪了不少同僚跟上司,為此而受到排擠。又看不慣那時朝廷的腐敗,便向同治帝遞交了辭呈。言明自己醫(yī)理淺陋,不堪御用,有待深研。家有老父、老母尚在邊陲,無人顧及。又言故土之地靈藥宜生,請愿辭去公差,回鄉(xiāng)種藥研習,即可為朝廷供藥,又顧親醫(yī)惠于鄉(xiāng)間等等云爾。名為同治帝感其孝心,許他回鄉(xiāng),實為慈禧之意,特許他種得好藥三年一貢。因此,后來趙家莊才有貢藥一說。只是好景不長,僅僅進貢過一次藥后,不到一年,同治帝就駕崩西去。自那以后,他再也沒有進京,終其一生專心在家鄉(xiāng)研究藥理,醫(yī)理及醫(yī)術(shù)。他養(yǎng)有三子,便按其子的天賦分別將種藥,制藥,醫(yī)術(shù)傳于后人。故而,趙家莊的幾房后人就一直沿襲著祖輩的習慣直到今天。
回到趙家花場,趙老八領(lǐng)著吳良馨遇見叔伯兄弟姐妹便打著招呼。有問他身邊姑娘是誰的?也有夸吳良馨漂亮、懂禮,說他好福氣的。也有問她叫啥名誰?更有問什么時候能討上他們喜酒喝的……總之,說問啥的都有,都是些贊許之語。
趙老八笑得合不攏嘴,一一作答謝過。吳良馨跟在后頭,心里更是甜滋滋、順溜溜的,偶爾也回答著他們的問話。
在恒瑞藥坊前,一位老人正擺弄著藥酒。趙老八走向前叫了聲阿媽,老人抬頭一看,見得是他,正欲嘮叨他幾句,看得他后面跟著的姑娘,立刻喜上眉梢,熱情地招呼著吳良馨到她身邊去,急忙找個椅子,給她騰個地來。
趙老八一面向母親介紹吳良馨,一面在攤鋪上翻騰起來,又問母親家里那瓶剛制作完的上好跌打藥酒有沒有帶來。
老人隨口回道:“你不拿來,問我做啥?”接著自顧跟吳良馨說話,夸她人長得水靈,又說自家八仔脾氣不好,望她以后多多管教之類。
吳良馨靈機一動,將手中的餅遞給老人,問了好,說這是給她買的,讓她嘗嘗,總算是解了她一時的尷尬之圍;又連忙推脫讓她先坐,說自己年輕不累,不用坐,可耐不住老人的熱情,只好坐下,只是有點不知所措,坐立不安。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更令她如坐針氈,一盞茶的功夫,她便借機笑問老人說自己內(nèi)急,尋個解手的地兒。
老人喚過趙老八,讓他陪著帶她去。見他倆離開的背影,老人笑盈盈地站立良久,打心眼里喜歡這姑娘,更為自己的兒子高興,正尋思著如何準備兩人的親事,有人來到鋪前她也不曾注意。
吳良馨見已走遠無人,狠狠地在趙老八手臂上掐了一把。
趙老八莫名其妙地哎呦叫疼便問道:“你又掐我干啥呢?茅廁到了,你去吧?!?p> “誰要去上茅房了?就你這呆瓜,要見你阿媽也不跟我說一聲,看不收拾了你才好?!眳橇架罢f著擰得更狠。
“不是,你說,哦!”趙老八一時還沒反應(yīng)過來欲言又止,語無倫次。他想了想,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臉憨笑,伸手就朝吳良馨的腰窩撓去。癢得吳良馨呵呵一笑,松開了擰勁。他得意地接著說道:“那我回去拿些東西,你在這等等我!”
趙老八回到自家鋪前,拿過自己剛放下的包餅,抓了一把盒子里的零幣揣進兜里,見有人在與阿媽談價買藥酒,也就不多說什么,打了個招呼轉(zhuǎn)身就走。
老人在后面正欲叫住他,可他已經(jīng)跑遠,只好回過頭來繼續(xù)招呼客人……
兩人在山道上打情罵俏,趙老八鼓著腮幫子,吹起了木葉。吳良馨扭著身段載歌載舞地哼著小曲。兩人一吹一唱,眉來眼去,秋波頻頻,好生快活。
趙老八估摸著斗牛場上的打斗早該停歇,又閑逛了一會,兩人才回到斗牛谷。
斗牛谷里早已經(jīng)恢復了斗牛的熱烈情景。趙老八牽起吳良馨的手擠過圍著的人群,去到兌獎臺,兌了他們先前的勝簽,揣著一疊零散的鈔票,便樂呵著去找趙福光他們。
他們?nèi)チ讼惹暗牡貎?,沒見著人影,邊看邊瞧。見得遠處有十來個人圍著,其中一個像極了吳華的身影,正欲朝那走去,趙老八突然想起了吳燁,便停住了腳步,轉(zhuǎn)過吳良馨的身子,一并背對他們說道:“我剛才看到你哥了,打架鬧事的正是他挑的頭兒。我估計這會兒他也在那邊。我就不過去了,免得見了又打鬧起來,多晦氣!一會兒我們楓樹下見?!?p> 說完趙老八遞過手中提起的餅,示意她拿給他們些嘗嘗;又掏出那疊兌來的零幣,數(shù)對了吳華他們?nèi)说臄?shù),交給了她,讓她拿去按買的份數(shù)分了。他又將自個兒的那份給了吳良馨,說道:“我這份你拿著吧,我怕一會兒我押寶全輸沒了。你替我拿起反而能留頓飯錢!”最后,他僅留了趙福光的份子錢,依依不舍、笑呵呵地朝一個小山坡走去。
吳良馨目送他遠去,她恍然明白他帶她離開斗牛谷去閑逛的目的,眼里頓時空了,可心里卻暖烘烘的,喜笑顏開,更加肯定了自己對愛情的選擇。她覺得他就是那個可以讓自己托付終身的那個人。然而,她回過頭來想想自己的兩個哥哥,心里又空落落的。她狠一下心,心里暗暗自想——管不得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誰也無法阻擋和左右自己心中的向往……
在斗牛谷一道石頭旮旯的山梁上,趙福強領(lǐng)著一群趙家小伙正商量著合股買簽的事。一個個熱情高漲,數(shù)著自己的零錢,挨個湊在一起,有出一分、兩分的,也有出一角,兩角的,有紙幣,也有硬幣,水蛇用一支中指那么長的鉛筆在一張甲秀牌的煙盒紙上記數(shù),趙福強數(shù)著錢……
趙老八到來,大伙已經(jīng)湊好錢合了賬。但他老遠就喊著:“記我一個,我也要買些股。”
水蛇抬眼見得是他,樂呵著給他記了名,又問他記多少。
趙老八摸出一張五角的紙幣在風中搖了搖,遠遠的答道:“五角,記五角。”
“你咋才來,福光呢?”趙福強接過趙老八手中的錢問道。
“你們沒見到他嗎?我們分開好久了!”趙老八反問了一句,心里想著,這家伙莫不是哪里風流快活去了!
一撥人看著斗牛,閑聊起吳燁鬧騰的事兒,全是些罵他與說他不是的,也有主張悄悄削他一頓的。水蛇與幾人正合計著趁這幾天找個借口,好好拾抖拾抖他一頓。水蛇陰笑著走過來問詢趙福強跟趙老八的意見,水蛇跟趙福強一拍即合,趙老八一言不發(fā),不知從何說起,吱吱嗚嗚了半天說道:“你們看著辦吧。”
賭牛有輸也有贏,一幫人樂此不疲。趙老八竟然忘了剛才與吳良馨的約定??戳艘粓鲇忠粓觯€了一局又一局。等到太陽快要落坡,斗牛快要結(jié)束時,他才想起與吳良馨的約定,一拍腦門,心里默念——“這下搞拐了”,于是拔腿就朝遠處跑去,期待著吳良馨還會在那里等他,一邊跑著,一邊思考了好些該如何跟她解說的話,可又總想不到一句說得過去之語,心里七上八下,不是個滋味……
他跑得飛快,氣喘噓噓地跑到那約定的樹下,一個人也沒有見到。心里更加著急,又朝采花洞跑去,他期待著在那里可以見到她,再跟她好好解釋,隨她罵,隨她打都行,只要不生他的氣就成!
那知道才剛翻過山梁,他就見得遠處的吳邵青領(lǐng)著一群人朝這邊火急火燎地走來。他本想上去打個招呼,可仔細一看,后面跟的正是吳燁那幫龜孫,也就打消了念頭,故意朝另一條岔道走去。等避了過去,趙老八急忙跑回,又朝采花洞而去。
剛上得祭祀山頂,吳華迎面走了過來。
吳華告訴他吳良馨在洞內(nèi)守著吳良娟,自己準備去找阿妹,叫她回來繼續(xù)看護娟子,但又不知道人在哪?正欲找人去呢!問趙老八見過他們沒有。
趙老八顧不得這些,說道:“她一個人在那洞里還不嚇尿了!你咋不讓她去找呢?你妹子不是跟你一起嗎?你去找吧,我去洞里陪她去。”
“我還有事得急著走呢,我們族長這不剛走,我們溝子出大事了!也沒有辦法?!眳侨A一臉無奈地說道,說完便朝山下跑去。
“你去光仔家藥鋪看看,沒準在那里呢!”趙老八看著他下山,便在后面叫喊道。
吳華頭也不回地回了聲好,人已跑了好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