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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殤天問

第二十五章 眾議處置拐腳三

情殤天問 蔣明哲 4053 2022-09-17 19:02:33

  吳邵青回到吳家溝,一面差人前去捉拿拐腳三,一面派人通知族中長老同去祠堂議事,又命人去開祠堂的門,攤派三個婆姨前去打點整理。待這一切吩咐妥當,他自個兒便回家搗鼓了一陣族規(guī),略有所獲后便朝祠堂走去,等在議事堂中,心中愁悶不已,瞅哪哪都不順眼。正巧一個小輩撥燈芯手滑,打落一盞青燈,碎了一地,他便借機發(fā)了一通無名的牢騷。

  一時間,聽族長差遣的一幫人正四處尋找拐腳三的下落,搞得整個吳家溝里雞犬不寧,人心惶惶,卻也終不見他蹤跡。

  一隊人尋去他家,經(jīng)其家人講方知他自昨日出門就沒回來。他家人不知來人尋他何故?便問明原由,方知他們家三娃子已是闖下這等大禍,急得一家人憂心忡忡、亂了方寸。拐腳三娘慌亂中靈光一閃,似乎想起了什么,長長地嘆口氣,搖了搖頭哀怨地說道:“冤孽!報應呀!”便急急忙忙的奪門而出。

  等在吳家祠堂的吳邵青極力掩飾住自己內心的憤怒,兩眼珠賊溜溜轉,正思量著自己的小算盤。時間慢慢過去,他坐立不安,在議事廳里來回踱步,腦子里又思考起如何懲治拐腳三。這可令他有些為難,畢竟牽涉的是自己,要是換作別人,也就沒有什么顧慮。他要是處置太過又怕落人話柄;處置太輕又難平他心中之氣;要是送官,又顯得他這個族長太過,連族人也不放過。他再三思量,權衡利弊便拿定了七分主意??汕叭プ侥霉漳_三的幾撥人都沒見到他人影。他壓制著心中的怒火,心平氣和地吩咐族眾,無論如何都要找到拐腳三并將他押來。

  當吳家溝四大房族的吳家長老們都聚齊祠堂,天已經(jīng)黑透下來。月亮掛在山崖,像是撒下一層淡淡的白紗,近的看得見黑影,遠的見得個大體形廓。兩排忽暗忽明的燈火,在一條寬闊的溝子兩邊蔓延開去,遠遠看去像點點禁錮的螢火。

  混合著各種蟲噪與蛙聲的夜曲早已奏響,稚兒的啼哭,土狗的偶叫,編織著這夜的寧靜與安詳。村頭的老樹林里傳來貓頭鷹殺豬般的叫聲,此起彼伏,繚繞在這朦朧的夜空里,不僅給溝里平添幾分孤寂,更給這漫漫長夜增添幾分森冷。

  吳家祠堂的議事廳里,墻壁上掛的青燈都被撥節(jié)點上,照得廳堂紅亮通明。長老們一前一后相繼到來。大家一番寒暄后便悉數(shù)落座。

  吳邵青站起身向在座各位鞠上一躬,便開口說道:“今天這么晚請各位長輩來,是商量眼下吳熙傷人一事該如何處理。今兒下午才知道我家娟兒是他所傷無疑。并不是因為他傷的人是我家姑娘,我就懲罰他,而是這個行為很不好,影響也很大,我們不教育懲治他,也許以后他還會做出更出格的事來。這孩子在我們溝里還不錯,就是愣頭愣腦凡事不計后果,希望經(jīng)過這次事能使他改過自新。也能讓我們溝子里的孩子們引以為戒,不要動不動就打架動刀動槍的。我姑娘受傷,我也沒去公家報案,也是想到或許應該都是苗疆人,能我們自己解決就關起門來解決,真沒辦法了,再向政府匯報。如今知道就是我們自己人,就更不能去報官了。往小的說,這事也就是我們二房人自己房族中的內事;但往大的說,更是我們整個吳家溝的事。我既是族長,又是房族內的當事人,實在不好處理,所以請大家來一起拿個主意?究竟是按族規(guī)來辦?還是交由公家處置?大家商量商量?!?p>  大房的長老不緊不慢地從衣兜里掏出土煙葉,掐摘一茬,細細地卷了煙卷,裝在煙槍里。他將煙槍橫拿在手,也是無心點上抽煙解饞,只見他若有所思地用右手擼了擼他下巴的三寸白須,沉默半晌也不出聲。歲月的遺痕僵持地木刻在他那黝黑的臉上,瘦小細長的大蒜鼻上深陷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他抬眼環(huán)視各位,老氣橫秋地說道:“邵青侄兒,你要是真這么想的,那就對了,不枉大家推選你當這個族長。這些年你的有些做法還真有些不妥的地方,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今天暫且就不多說。但對這事方才聽你的說法我還是很贊同的,只是可憐了你那良娟閨女。你的心情我們理解,這事擱誰身上都難受。你既是族長,又是父親,身處在兩難尷尬中。今天你讓我們來也無非是為自己避嫌,你若有什么好的法子,也不妨說來。我們也都老了,沒什么見地。只要是為我們房族好,我沒什么好說的?!?p>  吳邵青聽完他的話在心里暗罵道:“真是個老泥鰍,說也白說。還不都推給了我!”于是他佯裝笑臉接話說道:“以前有什么做得不對的地方還望大家包涵,我也都是為族中好,但有時也有考慮不周的時候,難免不會出錯。今天就事論事,還望各位幫拿定個主意?!?p>  在座幾人面面相視,誰也不愿先開口。

  吳邵青將目光聚集在二房長老的臉上,希望他能給自己一個滿意的建議。心想,畢竟他們間是最為親近的人了。

  誰曾想,二房長老一改往日的親和,陰沉著老臉,不屑一顧地說道:“小侄你就不要看我了,我沒啥主見,你說啥就是啥。你也是二房人,又是公認的族長——我看就按你的意見來。你說咋個處理就咋個處理,只要不把人送官就行,咱們苗家人就按咱們苗家人的規(guī)矩來?!?p>  三房的長老跟著接過話說道:“管他親不親,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呢。更何況你們都是二房人,當然不能送官家的。見官了這三娃子今后的人生就真的完犢子?了,還有可能被關牢里去!”

  一直沉思不言的四房長老敲了敲手中的煙鍋灰,陰陽怪調地說道:“我說邵青呀,這事你來拿定主意就是了,用得著這么興師動眾嗎?如果良娟沒啥大事,我看打幾巴掌給個錢就算了吧!至于你想怎么辦,你就說說,讓我們大家給你表個態(tài)就成了?!?p>  吳邵青早已氣得七竅生煙,可依然面不改色,笑呵呵地說道:“既然如此,我看就讓人把三娃子抓起來,教訓教訓一下吧,至于賠償?shù)氖氯蘸笤俑蠞h說了便是。幾位叔長看這樣處理是否妥當?如果大家沒啥意見,我看就按此先辦。”

  幾房長老相互看看,默不作聲,似乎各有各的打算,各有各的想法,就是不愿說來。對于這得罪人的事,他們更是不愿參與。

  “像這樣的事以前也倒是發(fā)生過,那時候我們都還是個小娃娃,一轉眼六十多年就過去了。要是按族規(guī)辦,傷族人者釘掌斬趾……你要是能依族規(guī)這么辦我們大家便無話可說,如果不這么做以后就不知道如何處理了,你是族長……”說話間,大房長老咬起煙嘴,不緊不慢地劃開火柴,點燃煙鍋里的煙絲,深深地吸上一口,吞煙吐霧間意味深長地欲言又止。

  正當此時,吳華拽著一個滿臉血垢,鼻青臉腫,衣不蔽體的人推門而入。

  齊目細看,那人正是吳熙。大家正狐疑他為何此般模樣。吳華便開口說道:“從花場回來,我正要過吳家梁子坡時,發(fā)現(xiàn)他的,見著我就躲進山里跑,追了好一路才逮回來的。逮著的時候就這鬼樣子。路上問了說是讓人暗暗地給擼了一遭?!?p>  吳邵青見得吳熙,怒火又暗暗燃起,隨口說道:“先給關起來再說?!?p>  吳華擰著吳熙的脖頸轉身就出了門,走過廊坊,將他押進西邊的一間偏房。叮囑他老實待著,別想著跑。

  吳熙羞愧地點點頭,算是答應,待吳華離開時,他一把拉住他的手:“華哥,你可得幫幫我,我并沒有想著要傷了娟妹子的,你幫我求求族長,饒我這回,日后讓我干啥都行。”

  “饒你這回?難不成你還想有下回!我看你還是饒了我吧。娟妹要是沒啥子事,這事還好說,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就等著收拾吧!這次要是能收一收你那臭德性,我看對你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安心待著,別想著跑,跑也跑不了。”吳華義正言辭地訓斥完,掙開吳熙拉扯的手,頭也不回地帶門而出落鎖。

  大廳里,耗了這許久,幾人也沒商量出個啥。吳邵青知道,都是些不想得罪人的老好人,再跟他們這樣瞎扯下去,也沒啥好結果,現(xiàn)人已抓到,索性就讓大家散了回去。自個兒在廳里長思短嘆想得入神,看是如何辦了那小廝兒解氣。

  吳華折返廳內,人都早已散去,他便徑直走到吳邵青跟前叫道:“叔,三拉子我給關好了!商量得如何?”

  吳華話落半天,才見吳邵青回過神來抬頭說道:“關好就行,關好就行。沒商量出啥結果!”

  吳華試探地問道:“那接下來咋辦?送鎮(zhèn)里去不?”

  吳邵青擺擺手說:“都是族親,送了去,斷了娃子前程,怕是不妥,遭人非議。幾位長老也議過不送官家,我看就暫時關起來看看情況再說?!?p>  正當兩人準備離開,一個看似中年的女人提著馬燈徑直走了進來。她身著青黑色苗服,項掛鏨花扭絲銀項圈,一把龍頭垂鈴銀插針束發(fā)盤于頂,如同針挑葫蘆,發(fā)尾于右耳垂下,撇一把油亮桃木梳,滿臉愁容如若桃花帶雨,姍姍而來。近了一看,來人正是拐腳三的娘親楊佑坪。

  吳華迎臉笑道:“嬸母好,我還有事先走了。”

  “佑坪弟妹,這黑燈瞎火的,你咋來了?”吳邵青明知故問,看著這位一臉愁容的她,頓時間讓他的心靈無處安放。

  “你說呢?黑燈瞎火的事你干得還少嗎?他們說的是不是真的?你想拿三娃子咋辦?”拐腳三娘親像質問一個犯錯的孩子,柔聲細語中透漏著滿滿的拷問與不滿。

  “看你說的,我哪能咋辦!不送官就只有按族里的規(guī)矩來辦了。我總不能壞了規(guī)矩吧。再說了,娟兒還不知道怎么樣呢?你家三娃子也太不像話啦,你也不好好管管。要是換了別人,我——”吳邵青忍住沒有再往下說,坐回原位,也示意楊佑坪坐下。緊接著又說道:“三娃子找到了,就關在西邊的偏廳。你還是去瞅瞅吧!”

  “你就別給我打馬虎眼了,你那點彎彎腸子我還不知道?”楊佑坪板著臉冷冷地說道,順手放下馬燈,側身坐下,也不正眼瞧他。

  吳邵青有些難為情,一時間想不到如何應答,只好拿拐腳三來搪塞,催促她快些離開。怎知楊佑坪不買賬,巋然不動。吳邵青只好坦言道:“如果娟兒能平安度過,沒有什么事,這事咱兩家都好說,萬一有個什么事,那就不好說了!”

  “那你想怎么樣呢?讓我家三娃子給你家娟兒賠命?還是剁手剁腳,宰了他解你的氣?你要是不怕報應你就盡管折騰好了!”楊佑坪拉沉著臉情緒激動地說道。

  正在氣頭上的吳邵青聽她這么一說,心中的怒火便無從壓制,不屑地說道:“報應?你說啥呢!現(xiàn)在是你家三娃子傷了人,念在你我的情分,我不上門找你們毛阿仨的事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就算是按族規(guī)來辦了他與我又有啥干系,祖上就是這么定的,我能有啥報應,不送官已經(jīng)是對他網(wǎng)開一面了。我才懶得跟你說,你要不走我走了,去不去看隨你便!明天我就讓人剁了這王八羔子解氣!”吳邵青說完斜眼看看楊佑坪起身便朝門外走去。

  楊佑坪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留下了兩行清淚,心里埋藏多年的秘密如今成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包袱。在來之前她其實早已想好了對策與說辭,可一遇見他,心里那種漠然的情愫使她無法言語,一種莫名的怨恨油然而生。她本以為可以永久地封存曾經(jīng)種下的一時之錯,讓她心中的秘密爛在心底,誰曾想這突如其來的事卻攪動了她封存多年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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