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1)尋父
兩姐妹再次回到母親靜臥的地方,已過凌晨,雖然已是新的一天開始,但零點的天色依舊是黑漆漆的。蕭雅就督促蕭樺去找個地方休息下。蕭樺不樂意,她說她要守滿整個夜。蕭雅長出了口氣說:“媽說你胎里缺瞌睡,要想身體好就得休息好對,去吧,聽話?!?p> “姐,給我說說咱姥姥。”
“說咱姥?“蕭雅有點不理解,蕭樺出生的時候,姥姥已不在人世,可以說和蕭樺的成長軌跡,沒有什么交集。
“媽媽清醒時曾給我說,讓我寫寫她一生的悲歡離合,我想,既然寫,自然要有頭尾。“蕭樺稍頓,思考了下接著說,“姥姥是母親的生命之源,也是提起母親一聲愛恨情仇的一個點吧”
蕭雅回頭看看靜臥的母親,抿了抿嘴,深吸了口氣說道:“媽媽也給我說過,我覺的沒必要寫。寫一遍,就加深一遍記憶,你不難受嗎?”蕭雅用手摸了摸樺的頭接著說到:“路很長,把不開心的都忘了吧。人只有學(xué)會忘記,才會越來越開心?!?p> “哎呦,你都扯的什么大道理,反正我是答應(yīng)媽媽了,肯定會寫的。你就告訴我,咱姥姥長什么樣子,你印象里她是位什么樣的人就成!”蕭樺催促道。
“姥姥呀!”蕭雅停下手中整理的孝布,說道:“有一米七高的樣子,皮膚很白,到去世臉上都沒有一個黑點。不愛笑,用咱把的話說,看起來有點苦大仇深。”
“實際上,姥姥確實過的苦大仇深??!“蕭樺很替姥姥鳴不平。
“姥姥生活的時代,沒幾個人會過的輕松,都會很難?!笆捬呕貞浀?,“咱媽說,從前姥姥拉著二姨逃荒,為了安全要在臉上抹鍋底灰,來保護(hù)不被人欺辱。饑荒的時候,人吃人的都有。日子那時候難??!”
“姥姥和姥爺怎么認(rèn)識的?“蕭樺追問道。
“好像是在逃荒的時候認(rèn)識的,就結(jié)婚了。哎呀,你今天著魔了,心思都不在守俺媽身上,你早點睡吧“
在蕭雅的催促在,蕭樺不情愿的在隔間找了張沙發(fā),她穿上母親去醫(yī)院時貼身穿過的棉襖棉褲,現(xiàn)在母親用不著了,正好為蕭樺增加溫暖。母親靜臥的地方要保持低溫,所以房間里很冷。蕭樺身著母親的衣物,感覺通體溫暖,仿佛依偎在母親的懷抱,心中的痛又輕了一份。漸漸的,漸漸的,她進(jìn)入了夢境。夢里蕭樺看見一位皮膚白凈,身材高挑的嬸子,一手抱著一個三歲左右的女娃,身上背著個小包袱,正和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兒相互攙扶著艱難的從沒有窗戶拉貨的綠皮火車上下來。三人走出來火車站,左右張望看樣子在找尋什么人。找了很久,只聽那位嬸子對年齡大的女孩兒說:“小茹,幫媽看看,那個桿子旁邊站著的男人是不是鳳兒的爹?”
“小茹?鳳兒?“夢中的蕭樺不由得驚訝,心想:我這是夢到我媽小時候來找我姥爺時得情景了?我天!和母親同我描述得一樣??!真的是坐綠皮貨運(yùn)火車來得呢。夢里的蕭樺很開心,開心于能和孩童時期的母親特殊的重逢。蕭樺想湊的再近些好好看看她的母親,夢境轉(zhuǎn)換,她在夢里成為了她的母親鳳兒。
此時已在姥姥懷里的她,不,應(yīng)該是母親懷里的鳳兒,用小腦袋摩擦著母親曉蓮的肩頭很小聲的說:“娘,我餓?!?p> “就知道吃,沒看見你爹找不到了嗎?“姐姐小茹煩躁的說。
“鳳兒不是還小嗎?!蹦赣H安慰的輕拍著我的后背。
就在我們?nèi)私辜钡牡却?,站口涌出一批人,人群涌著我們走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在這陌生的地方,一路走來是又饑又渴,還失去了和爹爹的消息,母親無力的流著眼淚。
“大娘,你們這是怎么了?“一位年輕的軍官走到我們?nèi)说拿媲皢柕馈?p> “和親人失散了。“母親擦了把眼淚回答道。
“這樣??!有什么方式可以找到你們等的人嗎?比如工作單位,臨時的住處?“軍官進(jìn)一步幫助我們?nèi)讼朕k法。
”說是在西工地上工呢?!澳赣H回答道。
“這就好辦了,走,咱們?nèi)γ尜I個燒餅,再討碗水吃完就去西工地?!?p> 母親連連推辭,說已經(jīng)很麻煩軍官了,不好再讓他幫助買吃喝。
年輕的軍官笑著說:“咱們軍民一家,大娘你不要見外?!?p> 西工地很大,和父親相似名字的人找了十多個都不是他本人,眼見太陽西下我們?nèi)诉€無法確定是否可以安頓下來。年輕的軍官見此狀況,就對母親說,他是軍醫(yī),正在給他們的院長找保姆,活不累,照顧和我一樣大的兩個孩子,白天幫助院長料理家務(wù)做個飯,每周休息一天,有特殊情況可以請假,問娘能干嗎?
“能,能。”母親激動的說,并拉著姐姐說:“小茹,快給親人解放軍行禮道謝?!?p> 于是年輕的軍官就替母親拿起小包袱,抱起我領(lǐng)著我們來到一座廢棄的旱窯,說我們可暫時在這兒住下,他今天先回醫(yī)院,明早來接母親去院長家上工,還說會繼續(xù)托人打聽父親的下落。土壘的旱窯圓圓的,外形像極了娘蒸的窩窩頭。旱窯頂有若大的口子,抬頭可看見天空。我邁著小腳旱窯里外跑了好幾趟,好奇于即將成為我家的地方。
“吃飽了就知道玩,這會兒也不知道幫助收拾,一路都抱著你這妮子,坐吃享喝的什么都不干,和你那個沒消息的爹一樣?!敖憬阋贿厧椭帐?,一邊埋怨的嘮叨著我。
母親寵溺的搖了搖頭,什么也沒說繼續(xù)和姐姐收拾著我們的新家。,
這一夜我很快樂,我們?nèi)颂芍ь^可以看見璀璨的星空,和月亮。夏季的風(fēng)從旱窯門口和頭頂?shù)目诖颠M(jìn)來絲絲涼爽,聽著母親講著牛郎織女的故事,很快就進(jìn)入了夢鄉(xiāng),夢里竟然看見爹站在旱窯門口述說著今天在火車站等不到我們娘仨的焦急心情。
第二天清晨軍官哥哥來接娘去院長家開工,娘一走就是一整天,幸好中午的時候軍官哥哥給我和姐姐帶來了食物和生活的必須品,臨走還對姐姐說已有爹的消息,爹爹很快就會回來了。我開心的抱著住姐姐的腿說:“姐姐,姐姐,爹要回來了,爹要回來了。”
姐姐推開我,說:“吃飯吧?!?p> 晚上娘回來帶了很多舊軍裝,媽媽高興的在我身上比劃修改,還說我的鳳兒穿上軍裝和軍官哥哥一樣好看,我聽到也很開心,仿佛瞬間已長大,也可以像姐姐小茹一樣和娘一起收拾家務(wù)。我們住的旱窯距離院長家很遠(yuǎn),天不明娘就要走,姐姐也要出門找活計,就留我一人在家。我扭動著小腳去左鄰右舍串門,鄰居家也和我們家一樣,除了床就是東拼西湊的大小板凳。大的是桌子,小的是凳子。晚上床窄大家不夠睡時,還可以將大凳子做加長的床幫。鄰居阿姨見我一個人就說大人不在家時,有事情隨時來找她,我開心的點了點頭。不久姐姐找到了合適的工作,那家廠子里管吃住,很快旱窯就剩下了我和娘,爹也有了確切的消息。爹卻是在西工地上班,后來大姐姐,就是爹爹去世婆娘留下的三個孩子里的老大生了孩子,就辭去了活計去替大姐姐照顧孩子。我們托的人要他帶口信給爹說我們要來找他,但爹并沒收到口信,所以就出現(xiàn)那天我們?nèi)嗽诨疖囌镜臓顩r。好在遇到了軍官哥哥,才讓我們母女三人有了落腳點,還找到了爹。娘說軍官哥哥是我們家的恩人,還有院長阿姨,沒有他們就算是現(xiàn)在是新中國,我們母女三人在陌生的城市里也會活的很艱難,甚至至此就和爹爹斷了音訊。
一天夜里爹回來了,那天雷電交加,旱窯上面的口子也不再像晴天里那樣可愛。娘在院長家做工還沒回來,雨水就已經(jīng)開始從從旱窯口里倒灌進(jìn)來,并逐漸淹沒了床腳。我害怕急了,感覺這單薄的旱窯就快被雨水給泡塌了。我放聲大哭,“媽媽,媽媽,您快回來!鳳兒好怕。”老天仿佛遺忘了我,天空每道閃電仿佛道道都能劈入旱窯,我蜷縮在床腳,躲避著旱窯頂滲下的水滴,邊抽啼邊費(fèi)力的拉著我和娘僅有的被褥。好心的鄰居大嬸此時推門進(jìn)來,手里拿著半個破口的瓢說道:“造孽啊,這么多水!你母親怎么還不回來,你姐也不知道回來看看。鳳!快下來,用瓢挖水向外潑,這么用雨水泡到明天,這破窯就不能住了?!?p> 大嬸說完回家去搶救自家的窯洞了,我拿著和自己手臂幾乎一樣長短的瓢費(fèi)力的挖著雨水向外潑,感覺每次幾乎要將自己一起扔出窯洞一般,最后我還是放棄了,任由雨水閃電摧殘著我僅有的家。不知道雨何時停的,也不知道母親何時回來的,在睡夢中隱隱約約的聽到有說話聲:
“你還知道來找我們,院長早就給我說尋到你了,你都不知道回來看看。你不心疼我,連鳳兒也不管了?”
“鳳兒她娘,院長說的你們已安置下,就想著等鳳兒她大姐孩子出了月子再來找你們。今兒這天氣不好,我這不是擔(dān)心你們就趕快來看看。“
“來看看?孩子一天都沒吃東西了,都不知道給鳳兒帶口吃的?!?p> “媽媽?“我迷迷糊糊的問,然后就感覺母親用手敷上我的額頭,
”還好,不燒?!澳赣H自言自語道,”給,太太給的,快吃吧?!?p> 我接過母親給的吃食,啃了兩口就又睡了過去,睡前最后聽道母親說:
“別碰我,我就知道,你不癢也不會知道來找我們娘們兒,你…別碰我?!?
太行放羊的獨(dú)孤燕
人永遠(yuǎn)不長大多好,煩惱都是屬于成年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