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呼喝,周圍的一切飛速從身邊閃過,只留下看不清的殘影。
強烈的失重感讓身體不受控制,腰上像系了條繩子,有人拉著繩子的另一頭死命把人往下拽。
飛速下降的過程中,姜榆試圖讓自己保持冷靜。
不用看都知道,下面肯定是無底深淵。
要是不想辦法,必然摔死在這。
身后是石壁。
幾乎想都沒想,她從腰間拿出飛刀,用盡全力狠狠朝石壁上扎。
吱嘎——
伴著刺耳的摩擦聲,她又不受控制地向下滑動了一陣,隨之停下。
她回手就要去拉蕭川。
可來不及,指尖與指尖交錯而過,差了一點。
他還在下落。
姜榆咬牙閉了閉眼,拔劍,縱身一躍。
過了好一陣,只聽咚咚咚三聲悶響,而后便歸于平靜。
——
清晨,微風清涼。
紅蕘端著藥碗,推開了門。
書案后,男人雙眼通紅,臉色極差,似是一夜未眠。
蕭景燁說的口干舌燥,見紅蕘過來,嘆氣道:“你來勸吧,本王是勸不動了?!?p> 紅蕘未說什么,將藥碗放到男人面前,“主子,該吃藥了。”
男人嗯了一聲,手上卻未有動作,問道:“可有消息傳來?”
“還沒有?!?p> 男人皺了皺眉,對這個回答并不滿意。他抬頭望向窗外,看了一會兒,道:“準備出發(fā)吧。”
紅蕘沉默地看著男人有些踉蹌的起身,終是忍不住了,大聲道:“主子如此不顧及身體,怕是還未等趕到黃州去救姑娘,自己便先垮了。”
自那日從帝京出發(fā),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一直在趕路。若非昨日傍晚經過這驛站時主子熬不住暈了過去,估計現(xiàn)在還在駕馬往黃州去。
男人頓了頓,似是覺得她的話有理,回身拿起碗把藥喝了,轉頭又要往外走。
紅蕘忍無可忍,趁男人從她面前經過,朝后脖頸一手刀下去。
蕭景燁接住了倒下的男人,朝紅蕘豎起大拇指:“牛!”
除小美人兒外,第二個敢打他四哥的女子出現(xiàn)了。
紅蕘面無表情。
她現(xiàn)在覺得姜榆的話非常有道理。
話說太多沒用,直接上手最靠譜。
她幫燁王把人抬到床上,行禮告退。
關上門,揮手招來下屬:“傳王爺令,今日休整一日,明早出發(fā)?!?p> “是?!?p> 紅蕘轉身下樓。
姜榆的身手她很清楚,一時半會兒出不了事,可主子的身體決不能有半點閃失。
她想,姜榆會理解的。
——
姜榆恢復意識的時候,第一個想法是,竟然沒摔死!
第二個想法是,她不想醒。
太累了,就這么睡過去多好。
但由不得她,在大腦的強烈支配下,沉重的眼皮緩緩掀開。
那一瞬間,姜榆好像真的看見了無數(shù)星星在眼前轉圈圈——腦袋暈的不行。
眼皮又合上了。
她得緩緩。
靜待暈眩感消失這功夫,她試著動了動四肢。
腿沒事,就是有點兒麻。
胳膊……
她只動了一下,就聽見左臂“咔吧”一聲響。
姜榆猛然睜眼,臉白了。
媽的,脫臼了。
她單手撐著坐起來,右手托著左臂,咬牙,一摁。
咔吧。
骨頭回位。
正骨之痛,疼到上頭。姜榆腮幫子咬的現(xiàn)行,忍了好久才適應。
疼痛帶來了無比清醒,四周漆黑一片,她拍拍衣襟,掏出一個火折子吹亮。
火光燃起的一剎那,姜榆看見了兩個正盯著她的骷髏頭。
六目相對,有點尷尬。
無底深洞,幽暗火光,白面骷髏,恐怖氛圍感滿滿。
可惜她向來不怕這個。
她把骷髏頭放一邊,站起來拿著火折子照亮。
前后左右都是石壁,上頭黑漆漆的望不見頂,整個就是一巨大的深坑。腳下踩著柔軟的沙地,周圍有很多死人骸骨。
肉身早已腐爛,只剩骨架,零零碎碎,尸骸并不完整。
姜榆腿邊就有兩個骷髏頭和手骨。
之前還說被殺的尸體哪兒去了,原來被扔到這里。
她往剛才坐的位置看了一眼,身后是一具呈坐擁狀的尸骸。
腿骨亂了。
那剛剛……她躺在了人家腿上?
姜榆盯著尸骨看三秒,道歉:“無意打擾,勿怪勿怪?!?p> 并把腿骨按原來的位置擺回去。
她抬頭往上看。
看不到頭。
不得不說,陷阱真高。
要不是掉下來的時候有兩棵樹攔了一下,他們真得摔死在這。
他們……
不對,蕭川呢?
姜榆總算想起來還有個人,很快在不遠處發(fā)現(xiàn)了他。
她查看少年的情況,臉上手上有擦傷,其他還好。
兩指放在他頸動脈處。
活著,就是暈了。
姜榆剛松了一口氣,很快又發(fā)現(xiàn)了另外一件事。
他的右腿被人骨扎穿了,鮮血淋漓。
她看了看,眉頭深深皺起。
兩種選擇擺在面前。
拔了。
身上帶著的金瘡藥能消炎止血,但不能止疼,而且他這個情況,得縫針,很麻煩。
不拔。
麻煩更大,說不定一會兒就血盡而亡了。
暈了拔還好點,能少遭罪。
兩相比較,姜榆果斷選擇前者。
她活動手臂,慢慢握住凸出來的人骨,深呼吸。
用力一拔。
鮮血濺了她一臉。
暈著的人還暈著。
姜榆沒時間擦臉,掏出金創(chuàng)藥倒在他那傷口上,然后撕布條給他包扎。
好在殘陽的藥的確好用,倒上了之后等了一會兒,流血沒有之前那么厲害。
她想了想,先清理出一片干凈的地方,把蕭川拖過去,然后生火,給他縫針。
生火好辦,很快解決。
縫針……
姜榆盯著地上的骨頭,微微一笑。
為了救命,只能犧牲一下你們了。
——
在經歷了漫長的削針,消毒以及漫長的縫針后,蕭川還沒醒。
情況特殊,為了不讓傷口惡化,姜榆挑了個稍微細小一點的骨頭,削成針大小,至于線——
拆衣服上的。
縫針的確能縫,但效果……
姜榆默默不說話。
反正是縫上了,好不好看就不要那么在意了。
以前出任務的時候環(huán)境艱苦,受傷她都自己處理的。隨便上點藥,隨便一縫,保證不死就行。
美觀啥的,壓根不考慮。
折騰半天,少年絲毫沒有醒的意思。姜榆想起他腿腳不便,便去找他的輪椅。
本來是抱著試試看的態(tài)度,畢竟從這么高的地方掉下來,不摔個整體散架,零件七零八落也差不多。
意外的是,姜榆找到它的時候,除了磕掉點漆,什么事兒都沒有,依舊能拉能推能坐人。
“質量真好?!彼袊@。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弄到輪椅上,姜榆快累死了。
這人看著瘦,實際死沉。
而且,也好高啊。
她是先把蕭川扶著站起來的,然后趁他站不住馬上要倒下的時候,用腿把輪椅勾過來,撒手。
人就穩(wěn)穩(wěn)落在輪椅上。
雖然少年人沒醒,整個軟趴趴,能站起來的支撐點全靠她,但她就是知道這人個子不會矮。
因為就算腿伸不直,長度都快到她腰了。
這要伸的直……
姜榆覺得自己會抬頭仰望巨人。
如果能正常行走的話,絕對妥妥的高富帥。
只是不知道經歷了什么,才會讓他雙腿殘疾,一輩子都離不開輪椅。
還有面具后的臉……
姜榆嘆氣。
果然是天妒俊顏啊。
少年沒醒,她也無聊,找個干凈地方坐著,望天望地望遠方,最后打起了尸骸的主意。
她捧起一個骷髏頭。
“嘿,你們在這待多久了?”
“被扔下來的?”
“誰害你們?張常海?”
“怎么害的?下毒還是直接殺?”
“中間有什么離奇又曲折的故事,給我講講。”
“講了我就能給你們報仇雪恨。”
“真的,以張常海的壽命發(fā)誓?!?p> 骷髏頭:“……”
盯著兩個黑洞洞的窟窿看了半天,姜榆手一甩,骷髏頭扔了,換下一個接著說。
如此循環(huán)往復,邊上漸漸堆起一座骷髏小山。
骷髏頭們:“……”
上一次這么無語的時候還是上一次。
姜榆又扔了個骷髏頭,正落在小山尖尖上,面朝她,齜牙。
骷髏也不想的,要不是凸出的牙收不回來,畢竟它就長這樣,以它現(xiàn)在的心情,絕對是要把嘴閉上再翻個白眼的。
自娛自樂玩累了,姜榆活動活動,伸個懶腰。
伸到一半卡住。
輪椅上的少年不知什么時候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