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
華麗精致的巨大燭臺懸于屋頂,喜慶的紅燭悠悠地燃著,系在各處的紅綢漫天飄揚(yáng),一如那戲臺上賣力扭動腰肢的小倌,明艷無方。
這里還是一如既往的熱鬧,來玩的客人懷里抱著倆或三,和挑中的小倌玩鬧打趣,摸摸臉蛋親個嘴兒。小倌害羞紅了臉,下一秒又乖乖伏在客人懷里嬌滴滴喊爺,戲臺上的小倌們身著薄紗,跳著火辣的艷舞,風(fēng)情萬種,底下的人一邊擦口水一邊吹口哨叫好。嬉笑聲,嬌嗔聲,叫好聲,不絕于耳。
孫媽媽的房間里,燭火明亮,映照著搖椅上那人枯敗的臉。
才幾日,她就瘦成了皮包骨,兩頰深深凹陷,因?yàn)樘?,眼睛向外凸著,顯得出奇的大,皮膚蠟黃松弛,整個人看起來像一具干尸。
旁邊的小桌上放著一個酒盅,里面裝的不是酒,是一種綠色的液體,上面飄著絲絲縷縷的白氣。
一只干瘦的手顫巍巍地從毛毯下伸出來,去拿桌上的酒盅。就這么一點(diǎn)點(diǎn)的距離,那只手好半天才拿到。
孫媽媽看著酒盅,眼里漸漸泛了淚,隨即她將酒盅抵到唇邊,一飲而盡。
咚。
酒杯落在了地上。
孫媽媽在笑,笑著笑著,緩緩閉上了眼。
終于,能解脫了。
許久后。
呼——
不知哪里來了風(fēng),房間里的蠟燭都滅了。
樓下嘈雜的聲音,突然,停了。
…
石恒帶人趕來時,文淵閣已然一片狼藉。戲臺子塌了,紅綢被割破了,有的還掛著,有的掉在了地上,濕乎乎亂糟糟的,桌椅板凳壞的壞,裂的裂,地上到處都是茶杯碗盤的碎片,宛若剛被土匪洗劫過。
他憑著記憶中殘陽告訴他的路,去找人。
進(jìn)密道走了一半,石恒和他的人遇到了埋伏,剛過了沒幾招,石恒先發(fā)現(xiàn)了對方的身份,停手了,“是我。”
吳二蛋和他兩個弟弟收了劍,很意外,“您怎么來了?”
“奉命帶你們離開,你們在這怎么樣,可有人受傷?”
“沒有,”吳二蛋趁這個時間趕緊把之前看見的情況匯報了,“您來之前,文淵閣所有人都被孫媽媽帶著飄走了,她還留了幾個人查看是否有漏網(wǎng)之魚,只不過沒往此處來,確定沒有之后就離開了。”
“嗯,”石恒點(diǎn)點(diǎn)頭,“祁炎公子呢?”
“還在房間中?!?p> “馬上去叫他,還有你的弟弟們,我們得趕緊離開這里?!?p> 吳二蛋猶豫了一下,“可是門口那道屏障……”
“屏障已破,不會再阻攔你們。”
這下吳二蛋放心了,“是!”
與此同時,黃州城外。
隔絕的無形防護(hù)罩內(nèi),老莊和他手下的人正在靜靜的等待。
雷三炮輕輕碰了下防護(hù)罩,還是沒想明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現(xiàn)在看起來,老莊不僅不是張常海的人,好像還要幫忙打張常海?
還有那些飄來飄去的兵,又是什么情況?
他看向楊六水。
楊六水搖搖頭,攤手,表示他也搞不懂。
過了一會兒,雷三炮和楊六水無意間向外望去,突然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天邊出現(xiàn)了一個白點(diǎn)。
起初還只是看見一個,不過眨眼間,那白點(diǎn)驟然變多,密密麻麻交織在一起,仿佛能組成一塊遮住半邊天空的白布。白點(diǎn)逐漸變大,形成了一道道如流星般的白光,正疾速朝這邊飛來。
二人貼著防護(hù)罩向外細(xì)瞧,那些白光竟是一把把形態(tài)不一的寶劍,而每把劍上,都站著一個人。
雷三炮和他的兄弟們張大了嘴。
這是……
御劍飛行!
片刻,隨著嘩嘩樹葉被吹落的聲響,那些御劍飛行之人來到了城門前。落地同時,他們收了劍,快速站好隊(duì)列。其整齊敏捷之程度,非尋常人可比。
這些人,穿的都是普通百姓的衣服,但身形比普通男子要高大強(qiáng)壯許多,肩膀?qū)捄?,肌肉明顯,目光凌厲,一身殺伐喋血之氣,氣場駭人。
雷三炮和楊六水知道了。
他們也是軍中之人。
而站在這群人最前方的那位,雙手負(fù)于身后,身形比老莊還要健碩好些。他穿一身藏青色的騎裝,頭發(fā)用發(fā)冠束起,鬢間隱隱斑白。他長得很兇,左臉有一道很長的疤,一雙鷹眼看人之時,冷厲森然。
雷三炮與他視線相對不過須臾,后背出了好些冷汗,莫名覺得喘不上氣。
老莊一揮手,防護(hù)罩瞬間擴(kuò)大,將所有人都包裹其中。他與他的人快步上前,抱拳行禮,“參見戚將軍——”
——
轟然一聲巨響。
巨大的爆炸聲震耳欲聾,滾滾黑煙平地升起。黑煙之中,兩道身影驟然被彈飛。
姝娘展開雙臂,不受控制地后退數(shù)步才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體。
臉上嘶嘶辣辣地疼,她碰了一下,指尖有血。
她瞪大眼,忙以手化鏡,卻見鏡中的人漂亮的臉蛋上被碎石劃出了數(shù)道血痕,臉頰血肉模糊。
她爛臉了。
姝娘發(fā)出一聲尖叫,死死瞪著姜榆,“你,你竟然敢毀我的臉?!你知不知道我保養(yǎng)了這數(shù)萬年有多不容易?。俊?p> 姜榆嘿嘿笑:“就是知道才炸你?!?p> 她扔出去的是三枚黑色彈丸,是她很久以前模仿手雷做的火器,爆炸范圍和殺傷力自然比不得手雷,但炸毀一張臉還是很輕松的。
誠如小說中所講,活了三萬年的狐妖,又是吸人精氣又是吃人魂魄,除了修煉功法以外,就是為了維持容貌永久不變。
尤其是面前這位一直在說什么扒皮啊,皮囊來之不易,一看就特在乎自己那張臉。
你越在意我就越要?dú)У簟?p> 打不過你我還膈應(yīng)不死你!
姜榆傷得不重,就是耳朵嗡嗡響,彈出來的時候后背撞上了巨石,疼的她眼冒金星。
疼死也要笑,姜榆擦掉嘴角的血,作勢還摸摸自己的臉,很綠茶的口吻:“萬幸,我的臉沒事?!?p> 姝娘氣到發(fā)狂,十指指甲瞬間變長:“待我親手扒了你的皮,看你還有什么資本在這炫耀!”
姜榆笑著挑釁:“有種來拿,我怕你?。 ?p> 下一瞬,姝娘炮彈一般沖了過來。
她五指作爪,指甲鮮紅而長,對準(zhǔn)姜榆的胸口狠狠出手。
她要捏爆這個死丫頭的心臟!
姝娘速度快,姜榆也不慌,她側(cè)身閃過,躲開姝娘的爪子,又在即將擦肩而過時,猛然出手一拉。
姝娘被她死死攥住雙臂。
瞧見姜榆盯著自己的指甲,姝娘感覺不好,怒道,“你要干什么?!”
“指甲這么長,又丑又費(fèi)事,不如……”姜榆微微一笑,“我?guī)湍慵袅税???p> 說著,指尖不知何時夾了一飛刀,姜榆手一揚(yáng),十個鮮紅的大長手指甲瞬間落地。
姝娘:“?。?!”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種等同于拔光了狐貍爪的指甲,姜榆還特意貼著肉剪,剪得光禿禿,鋒利的狐爪一下就變成了萌噠噠的貓爪。
姝娘要?dú)庹恕?p> 還未等她說話,姜榆已然再次動手,她抓著姝娘的胳膊,用力一掄再一拋,空中劃過一道相當(dāng)不優(yōu)美的弧線,人被扔出去老遠(yuǎn)。
姜榆:“幫你剪個指甲,不用謝!”
砰!
姝娘砸在了遠(yuǎn)處山崖壁上,碎石嘩啦啦落了好些,濺起丈高塵煙。
姜榆直著脖子往那邊看。
嗯,這么大的煙,估計砸的挺疼的。
她正等著那位狐貍老奶自己飛回來,突覺頭頂上方猛地一暗。她抬頭,數(shù)個巨大的火球正光速朝這邊砸下來。
姜榆:“快退!?。 ?p> 轟轟轟連聲巨響,火光沖天,碎石飛濺,接連不斷落下的火球攜著強(qiáng)勁的沖力將地面炸出一個個大坑。巫達(dá)手中的銀杖一震,防護(hù)罩開啟,將洞口的一小片地與他處隔絕開來。
遠(yuǎn)處,姝娘閃身而回,立于半空之中。她的手在臉上輕輕一掃,受傷之處瞬間恢復(fù)如初。她抱臂看著下方之景,心情變好了些。
等了一小會兒,姝娘抬手,隨意一揚(yáng),火球便消失了。
“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咳咳咳!”
…
下處,灰煙漸漸散去,姜榆等人坐在一巨石之上,讓灰嗆的咳嗽不止。
媽蛋,反應(yīng)沒她快就用法術(shù)砸人。
多虧殘陽帶著她閃的及時,不然她就被砸成肉餅了。
看著姜榆灰頭土臉的樣子,姝娘笑的更開心了,心情更好了。
她知道這火球弄不死姜榆,剛才不過是小施懲戒罷了。她的臉被劃傷了一次,姜榆也別想干干凈凈漂漂亮亮的站著!
“臭丫頭,你也看見了,我只要隨便動動手指,殺了你就像碾死一只螞蟻一樣容易,”姝娘以手化鏡,饒有興致地欣賞起自己的美貌來,“識相的就趕緊將《羅剎秘錄》交出來,看在你師父的份上,我可以考慮給你留個全尸?!?p> “可別,我?guī)煾敢呀?jīng)不在了,你不用看在他的份上,說的好像你們多熟悉似的。至于《羅剎秘錄》,想要啊?”姜榆朝姝娘做鬼臉,“略略略,就不給你!”
“你!”姝娘怒目而視,“信不信老娘弄死你!”
姜榆無所謂地哼哼,“切,廢話真多?!?p> 她從衣襟里拿出藥瓶,拔了瓶塞,把里頭的藥咕嚕嚕全都倒進(jìn)嘴里。
這是殘陽給的藥,能讓她的實(shí)力短暫恢復(fù)至全盛時期,并在那基礎(chǔ)上大幅度全方面的提升,時限四個時辰。
藥雖好,但副作用很大,一旦過了時限,她會虛弱難受上好一陣子。
體內(nèi)熱流潺潺而過,經(jīng)脈陣痛之感被撫平,逐漸消散。
姜榆慢慢握緊雙拳。
身體綿軟無力的感覺沒有了。
她恢復(fù)了!
姜榆站起來,身形一閃便來到半空中,她笑吟吟道,“誰弄死誰,還不一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