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蘭因在宮內(nèi)短暫相見，范英回到將云臺的宴會，這時宴會已經(jīng)散場，趙子疏也離開了。
“范公子！”孫掌柜向范英招手。這個孫掌柜常與范英有生意上的往來，因此兩個人還算熟絡(luò)。
“孫掌柜。”范英淺笑道。
“范公子怎么去了那么久?！睂O掌柜問道，兩人并肩一同往王宮外走去。孫掌柜是個滿臉油膩的中年男子，挺著一個渾圓的大肚，范英慢下腳步遷就他走路的速度。
“身體不太舒服，見笑了?！狈队㈦S便找了個借口。
“那范公子還不知道大王后來說的事兒吧?！睂O掌柜說道。
“不知。”范英裝作有興趣的樣子，“煩請孫掌柜跟我說說?！?p> “客氣！”孫掌柜擺擺手?！板X民這次算是當(dāng)了把雞，殺雞儆猴的雞。”
范英附和地笑了笑。
“不過總算撿回了小命。”孫掌柜嘆道，趙子疏在宴席上說道他不會要錢民的腦袋，可錢民自今年起每年要額外繳納萬金于朝廷，當(dāng)作清還從前的稅務(wù)。這萬金銀兩錢民可以承擔(dān)，但也夠嗆。按錢民之前欠下的稅務(wù)，一年萬金七八年年就能清還，不過按趙子疏現(xiàn)在口風(fēng)，這每年萬金錢民怕是要承擔(dān)一輩子了。
要么給錢，要么給命，錢民看起來有得選，其實沒得選。
孫掌柜還說，趙子疏對在場各行業(yè)的人都達成了“合作”。
以謝孟為例，在場的士人都是有頭有臉的大學(xué)者，桃李滿天下。趙子疏賜給他們大學(xué)士的名銜，就是往他們頭上扣了一頂朝廷的帽子。如此一來，這些學(xué)者和他們的徒弟就如同承蒙朝廷庇蔭。
商賈者，包括康州城中的四大家族，凡五十金以上的訂單都必須留下憑證。以保護商賈財產(chǎn)安全之名，實則方便衙門隨時抽查監(jiān)控。
工匠者，往日里的李國忠為了累計軍備力量，準(zhǔn)許康州城內(nèi)的工匠接鍛造鎧甲、武器的活兒。趙子疏下令，從今日起唯指定的匠人才可鍛造軍備。在場的匠人倒是沒有什么意見，因為他們身為行業(yè)龍頭，就是趙子疏欽點的匠人。雖然說要接受朝廷繁復(fù)的調(diào)查，可鍛造軍備的收益讓他們選擇忍受這分不便。
地主之流，登記資產(chǎn)和所聘請農(nóng)民的戶口。
總而言之，在場的所有人都被趙子疏隱隱套上了朝廷的監(jiān)控。
趙子疏在晚宴上還宣布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任命佘陽為司空之位。司空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出了王宮，范英與孫掌柜道別。
杏兒一路小跑著回到蘭因住的偏殿找到她要用的絲帕又一路小跑回去，可剛才蘭因停留的地方已經(jīng)沒有任何人影。
要去找嗎……杏兒望著這僻靜的大道猶豫著。夜晚中的皇宮靜的可怕，杏兒剛?cè)雽m沒幾日，還是第一次一個人在夜里獨處。涼意襲來，她退到一側(cè)靠著宮墻抱著手臂。還是就這里等著吧，杏兒心道。
好在沒等多久，蘭因的身影就在不遠處出現(xiàn)。蘭因走得很慢，思緒還停留在和范英相見的那片假山里。她在夜里模糊看見一個停駐腳步的瘦弱身影，才想起來她的杏兒還在等著。
蘭因收起臉上淡淡的愁思。
“杏兒?！?p> 聞言，杏兒抬起圓圓的眸子。“美人！”
她眼眸中流轉(zhuǎn)著驚喜的光，這讓蘭因怔了怔。
“這是美人要的絲帕?！毙觾簩⑹种薪z帕遞給蘭因。
“多謝?！碧m因接過。“回去吧?！?p> 杏兒跟在蘭因身后。就算再笨的人，也不會相信蘭因方才叫杏兒回去拿手帕只是為了手帕。這丫鬟明知道蘭因在騙她，卻被騙的心甘情愿。
蘭因在這靜謐的王宮一步步走著。有種莫名的感覺升起，好像她還要停留在這個地方很久、很久。
趙子疏推行的新令執(zhí)行的很順利，不過三日，康州城大致的利益往來都被朝廷掌控，只是這梳理的工作實在太過繁復(fù)。就算經(jīng)過層層篩選和整理，最后送到趙子疏桌上的資料還是擺滿了他十尺寬的大桌。
“真是要了命了。”趙子疏頭疼道。
光明殿內(nèi)，佘陽跟著趙子疏梳理著康州城的情況。這些年來護國公的勢力根深蒂固，如今趙子疏雖說拔走了這棵大樹，但是若想在護國公留下的坑里栽上他的樹根，掌握天下形勢迫在眉睫。早些時候在將云臺的宴會上，錢民突然當(dāng)了個出頭鳥。這算在趙子疏的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趙子疏在李國忠府上確實找到了錢民有關(guān)的賬本，不過未來得及梳理清楚其中詳細，若那個錢民底氣硬些追問下去他也難指出錢民逃稅的鐵證。雖是冒著讓自己下不來臺的風(fēng)險，趙子疏也不慌不亂，畢竟他讓佘陽粗略一算，這些年錢民逃掉的稅起碼有近十萬金，如此利益當(dāng)前沒幾個人能經(jīng)得起誘惑。
佘陽嘴上雖然沒有抱怨，但臉色也已經(jīng)累得慘白。
趙子疏越發(fā)不理解，護國公也好，他那幾個因為權(quán)斗連性命都搭上的王兄也好，他們到底貪圖什么。就這種工作量，不早死才奇了怪了。為了享一時榮華富貴放棄幾十年的壽命，在他們眼中這難道不是個虧本買賣嗎。
不知不覺，時間已近丑時。
“別看了佘陽。”趙子疏終于結(jié)束了康州城地主的冊子，他和佘陽昨夜已經(jīng)沒有休息了。他倒還好，起碼看著健壯。佘陽那副身子單薄的模樣，趙子疏不免擔(dān)心他這位司空大人剛上任都忙得病倒了?！靶菹⒁粫伞?p> 聞言，佘陽放下手中工作。
“那臣先告退了?！边@里是君王寢殿，若不是為了政事，佘陽自然沒有理由留下。
“告退什么啊?！壁w子疏一把把他拉了回來，“你現(xiàn)在出宮一會又得回來上朝，這不是白費功夫嗎，你去床上躺著休息吧?！?p> 佘陽臉色一變，說：“臣不敢?！?p> “廢話！又不是沒一起睡過?！壁w子疏不耐煩道。他也累了，不想和佘陽過多周旋。趙子疏爬到自己床上睡在一側(cè)。“趕緊的吧，寡人可不想剛上任的司空沒兩天就累倒了?！?p> 佘陽冷冷的臉上有幾分猶豫。趙子疏懶得理會，直接閉眼睡去。
佘陽邁著緩慢的步子，慢慢走進那張他并不陌生的床。他裹著衣裳小心翼翼地在趙子疏的一側(cè)躺下。
耳邊傳來趙子疏均勻的呼吸聲，佘陽也抵不過困意，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