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堂之上，姜朞豪邁地將那塊拳頭大小的牛肉吞食下肚。
范英覺得，這牛肉好似還有血水，不想當個茹毛飲血的粗人。簡單地喝了幾口酒，和姜朞也沒有什么話想再說的。
一美姬走到姜朞身邊為他斟滿酒碗，這齊國的女人衣裳更加束身，上衣只有一邊的衣袖，露出半個肩膀。
女人被姜朞行云流水地摸了一把屁股。吃飽喝足思淫欲，這句話在姜朞身上提現(xiàn)得淋漓盡致。他攔著美姬，離開了長信殿。
王良又跪伏在地上送他離開，范英再次伸手把這位兩鬢斑白的老人扶起。
“多謝七王子?！蓖趿计D難地起身，向范英道謝。
長信殿內(nèi)沒了姜朞，二人也就沒了留下的理由，往殿外走去。
“這幾日，就請七王子住在微臣安排的別苑，等兩位將軍和大王的事情安排好了，微臣再去請您入宮。”王良說道。
“多謝王相安排?！狈队⒄f道。
他本來對王良的印象也就一般?？山袢张c姜朞一見，范英能看出王良是個忠心的臣子。
于是，他心中多了幾分這位老人要侍奉一個草包的同情。
他隨著王良準備的馬車出了臨淄王宮，來到一處別苑。王良給他安排的住處很是用心，這里的環(huán)境不比他在康州城府邸差。
身邊有丫鬟伺候，都給他安排的妥妥當當。
不過，這些并不太重要。范英不是嬌生慣養(yǎng)之人，住得糙些也沒什么。
他試著讓丫鬟找來一個對臨淄城還算了解的人，說要文化。
一個中年男子很快趕到了他的住處，身份是這處別苑的管家，是個土生土長的臨淄人。
“我想知道些關于大王的事情?！狈队⒅闭f道。
這管家不知道范英的身份，也不知道他來自吳國康州城，他只知道這位是王相的貴賓，不可怠慢。
他張口，把近些年來關于大王的大事都細數(shù)出來，這些事都曾在城中鬧得沸沸揚揚，不是什么秘密。
范英耐心地聽著。管家口中所說的姜朞之事，絕大多數(shù)都是奉承他的功德。
之偶然提起一些，側面顯露出姜朞殺過不少人，包括地位不低的朝臣。
范英猜測，王相之所以如此懼怕姜朞，除了是被齊國強調(diào)君主之威的禮儀渲染，也是實打實被往日群臣被誅殺的事件震懾。
今日姜朞已然對自己不滿。過幾日與他們?nèi)值軙?，還是少打些劍走偏鋒的主意，免得這幾兄弟發(fā)起瘋來不計后果，他范英莫名丟了性命。
想到這里，范英又問起了姜誠、姜人二人。
從管家的形容中，這姜仁和姜誠的性子，與姜朞差不了多少。
三日之后，王良再次親自送范英入宮。
他見到范英的時候向范英深深鞠了一躬，單膝觸地，另一只膝蓋也準備跪下。
“微臣冒犯，上次見七王子忘了禮儀?！蓖趿颊f道。
范英馬上阻止了他的動作，眉宇間有不悅之色。
“我未認祖歸宗，便不是什么七王子，王相不用向我行什么大禮?！狈队⒄f道，“我只當我是晚輩，請王相不要折損在下。”
王相渾濁的雙眼定定地看著范英，沒有言語。
他把范英送到長信殿門前，今日之宴會他沒有受邀出席。
望著這個年輕人不卑不亢的背影，王良被他的仁厚打動。
這一步剛跨入長信殿，那刺鼻的酒味撲向范英。姜朞、姜仁和姜誠三人已然落座，此間各攬著一位沒人，飲酒吃肉。
素聞姜仁和姜誠二人為爭兵權水火不容。范英注意到，二人最都坐在高堂之下，離得很近，卻又始終沒有想談。
“見過大王、二位將軍。”范英單膝跪地，面對姜朞說道。
“怎么，來到我們齊國，還不遵我們齊國的禮數(shù)？”范英左側的男人開口說道。
這男人即便坐著，也能看出他身形高大。他衣服的布料用的是上乘的，卻被他潦草地穿著。衣襟凌亂，露出小片胸膛，還有胸毛。
吃肉喝酒的時候，他毫不在意衣服沾上流下的酒和油。濃密的絡腮胡遮住他半張肥臉，粗鄙之氣非常。
“大哥這話說得就不對了，就算人在齊國，骨子里不也只是在吳國流浪的匹夫！”范英右側的男人說道。
右側的男人除了沒有一臉絡腮胡，和左側的男人沒有太大不同，依舊是滿滿的粗鄙之氣。
昨日范英與別苑的官家交談，知道姜朞三兄弟，姜仁最大，其次姜朞，姜誠是三弟。如此一來，左側有絡腮胡的是姜仁。
姜仁和姜誠的聲音宏亮，在長信殿中清楚地回蕩。姜朞不可能沒有聽見，只是故意就這樣看著兩位兄弟為難范英。
“二位事忙，既然來了要聽在下計謀，那也就不要浪費時間?！狈队⒉灰蚨说睦涑盁嶂S惱怒。
他清楚知道和這個幾人只是交易關系，實在沒必要在交易當中投入太多個人感情。
“齊國形勢，相信不用在下再多給三位分析?！狈队⒄f道?！八≡谙轮毖裕舳粚④姴缓献?，趙子疏不出兩年便能打進臨淄。”
姜誠和姜仁關注戰(zhàn)場，自然知道齊軍分裂大損軍隊實力，因而在吳軍面前顯得頹勢。合作或許能逆轉形勢，可姜誠和姜仁爭權多時，兩股勢力一旦合并，誰占大頭？
其中利益糾葛太過復雜，二位合作的這個臺階，這臨淄城內(nèi)沒人能給。
趙子疏看起來沒有進一步攻打他們的意圖，因此姜誠和姜仁也暫不管此事。
“范某知曉，齊國以北有戎族。戎族善騎戰(zhàn)，他們?yōu)閼?zhàn)馬裝上了一種輕巧的防裝。二位將軍與吳軍交戰(zhàn)之時，應該發(fā)現(xiàn)了趙子疏手中騎兵裝上了一種輕鐵防裝。戎族的這種防裝，與趙子疏擁有的輕鐵裝備相若?！狈队⒄f道。
原本對這個范英不屑一顧的姜朞三人在聽見這話后，臉色嚴肅起來。
“就算戎族有這種裝備，那又如何，難不成你能讓他們隨便把裝備送上？”姜仁沉默了一會，開口問道。
姜仁這么說，因為戎族和齊國多年不和，互相防范。兩邊勢力的先祖曾為了北方地界爭得你死我活，這數(shù)十年來雖緩和了不少，可絕對算不上友好之交。
“在利益面前，沒有永遠的敵人?！狈队⑹巧倘?，這個道理他堅信。
“戎族有一王族支系，首領叫樓煩王。這位樓煩王的母親是吳國人，給向來粗蠻過活的戎族人帶去了吳國服飾和食物，很受族人喜愛。樓煩王見此，一直想要拿到更多吳國的東西和吳國的女人?！狈队⒄f道。
姜仁摸著胡子，認真聽著范英說話。
“戎族與吳國先祖交惡，樓煩王難有進展。與樓煩王那邊，大王可許諾待到齊國統(tǒng)一南北之時，獻上吳國美女及準他們出入?yún)堑?。”范英說道。
姜朞盯著眼下這個淡然解釋地男子，心想，一個吳國商人而已，是怎么了解到遠在萬里之外的戎族勢力。
“范某話已說完，剩下就看三位商議，先告辭了?！狈队⒘粝滤脑?，轉身就離開了長信殿。
姜朞、姜仁和姜誠三人沉默了好一陣子，面面相覷。
門外，王良等到了范英，隨著范英往宮外走。
他聽見了范英在長信殿的話，心間澎湃。只感激先王，還留下了如此仁厚之后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