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海伯利安

　　喇叭里傳出林肯公園的音樂，黑色出租車靈巧的在車流里鉆來鉆去。

　　荀子憂被這樣搖搖晃晃的開車方式晃的有些想吐，稍微降下一點車窗，于是夏日夜晚的喧囂順著風(fēng)從車外吹進車內(nèi)。

　　汽車已經(jīng)從郊外開到了市區(qū)，道路兩側(cè)的樓群和廣告牌亮的不分晝夜，街燈為夜空染上大都會特有的橙紅色光暈。時針剛剛指向最上方，對于生活在城市中的紅男綠女來說絢麗的夜生活剛剛開始。

　　眼神落在前座開車的出租小哥身上。小哥的皮膚黝黑，嘴里正伴隨廣播里曲調(diào)歡快哼哼，雙手揉動方向盤的動作行云流水的堪比李連杰飾演的武術(shù)宗師張君寶攪水缸。

　　荀子憂攥著手里的錢，有一點擔(dān)心錢不夠這一趟打車費用。

　　倒不是擔(dān)心對方故意繞路。

　　丁香郡出租車分為兩種，一種是需要電話或者名片預(yù)約才可以乘坐的“微型出租”，另一種是專為出租車專門統(tǒng)一設(shè)計制造的經(jīng)典黑色車型。荀子憂搭乘的是后者，也只有這種車能在出租車停車點隨時上客。

　　想要開這樣的出租可不容易，它們的司機需要通過可能是世界上最難的駕駛資格考試，要熟知市中心周邊范圍內(nèi)超過3萬條街道以及所有的標(biāo)志型建筑所在的位置。

　　相應(yīng)的出租車司機一年收入可能能達到3萬至5萬奧夫爾，堪稱出租車界的“打工皇帝”。

　　移民小哥能獲得執(zhí)照一定不容易，他犯不上為了多幾奧夫爾收入冒著被自己投訴的風(fēng)險。問題在于出租車的計價系統(tǒng)是沒譜的，多一點，少一點都很正常。

　　按照這種不斷并線的開車方式，搞不好一腳油門就超出自己能承受的范圍。

　　“就算錢不夠……應(yīng)該……也許……大概不至于會為了幾塊錢的差價把自己送到警察局吧？”

　　之前熱血上涌的沖動和激昂都漸漸褪去，荀子憂不受控制的胡思亂想。

　　若是私自外出，結(jié)果最后因坐霸王車麻煩老師或者使館的工作人員把自己從警察局里領(lǐng)出來，丟人都丟到國外去，畫面簡直不敢想象。

　　就在荀子憂越來越慌的時候，出租車已拐進國王街旁邊的一條街道，沒開出多遠就停了下來。

　　“索維利亞大街，12號?！?p>　　“先生，63.10奧夫爾?！毙「缬每谝魸庵氐挠⒄Z說。

　　謝天謝地，荀子憂從捏在手里的70奧夫爾中抽走一張紙幣，然后全部遞給對方，又從口袋中找到了一枚刻著雙藤蔓花紋的硬幣。

　　司機小哥遺憾的目光中，他微笑的提醒，“剛才是65，這是一枚十分之一奧夫爾的硬幣，方便您找錢?！?p>　　荀子憂站在人行道上，他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建筑，身后出租揚長而去。

　　隨著送他而來的車輛引擎聲的遠去，街面迅速陷入安靜。除晚風(fēng)吹打樹葉的沙沙聲之外，四周安靜的甚至可以聽得見蟲鳴。

　　真是奇怪，明明幾條街以外就是游人如織的舊王宮，此處竟然會如此寂靜。

　　連身旁六角形造型的電燈也不是街道上常見的型號。

　　燈泡不紅不白的亮著，溫暖、明亮而毫不刺眼。

　　荀子憂的右眼幾乎看不見，左眼也有輕微的玻璃體后脫離。晚上若是光照不合適的環(huán)境，很容易視物不清或者產(chǎn)生眩光，現(xiàn)在卻能清晰的分辨出層層階梯之上的白玉立柱表面鐫刻的精美花紋。

　　索維利亞大街12號，門牌號上如此標(biāo)志著。

　　它并非住宅或商鋪，12號更像是一間占地面積不小的藝術(shù)館或禮堂。

　　古樸蒼勁的多立克式立柱與玻璃幕墻后垂落而下的十幾米高的帷幕，一看上去就是自己身上的T恤和運動鞋不配踏足的模樣。

　　荀子憂不了解本地房地產(chǎn)行情，可稍微有點常識的人就知道，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鬧中取靜修建這樣的建筑，需要花費的金錢絕對是一筆天文數(shù)字。

　　這就是海伯利安的住處？真夸張。

　　來的出租車上，他已經(jīng)在留言板上告訴對方大概20分鐘左右能到?，F(xiàn)在這里卻沒有任何人出現(xiàn)迎接。

　　12號的大門口到是有兩個魁梧有力的保安，他們自荀子憂下車起就一直盯著這邊。

　　青年被看的發(fā)毛，他試探性的邁步向著臺階上走去，左腳剛剛踏上下面一級臺階石板，保安的手馬上就按在了腰后。

　　荀子憂立刻舉起雙手。

　　“不好意思，有人邀請我到這里來?！彼舐曊f道。

　　保安沒有反應(yīng)，只是把手按在腰側(cè)，警惕的盯著荀子憂。兩個保安小聲說了幾句，其中一名保安向著荀子憂的方向走了過來。

　　“可能是我搞錯了，不要激動?！?p>　　見到這一幕，荀子憂真的開始后悔。他祈禱這不會是一場惡意玩笑。

　　丁香郡的保安人員可以配槍，就算沒有實彈。被橡膠子彈或者電擊槍來上一下也不是好玩的事情。

　　不是沒有被非致命武器當(dāng)場斃命的先例。

　　“我沒有惡意，如果有什么問題，我立刻離開?！彼呀?jīng)向自己走過來的保安說。

　　“過來！”

　　保安從口袋中掏出了槍。

　　荀子憂現(xiàn)在進退兩難。

　　被人用槍指著對一個剛剛高中畢業(yè)的學(xué)生來說絕對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就算他早熟而聰慧，還能保持冷靜也已是極限。

　　他怕走過去對方會開槍，他怕轉(zhuǎn)身就跑對方更會開槍。

　　“42先生？”

　　就在冷汗已經(jīng)順著額角滲出的時候，有人從上方房舍柱子邊的陰影里走了出來。

　　荀子憂立刻把眼神和從保安凌厲目光對視中偏開，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一個頭發(fā)梳的一絲不茍的老人站在打開的大門旁邊。他穿著一件黑灰色衣料的呢子大衣，鼻梁英挺，目光深邃。

　　“您就是博主‘海伯利安’么？”荀子憂語氣有一點緊張。

　　42是荀子憂在留言板上所使用的網(wǎng)名。

　　這個網(wǎng)名平淡無奇，是沒有什么特點的阿拉伯?dāng)?shù)字組成。

　　使用洋蔥頭瀏覽器的人中什么牛鬼蛇神都有，那里誰都會兩手網(wǎng)絡(luò)攻防技術(shù)，社工黑客漫天飛，所以最好不要使用能明顯暴露出你身份存在的昵稱。

　　比如說“海伯利安”。

　　荀子憂認(rèn)為它的就是一個典型的反面例子。

　　他推斷這個名字出自丹·西蒙斯的著名科幻小說《海伯利安》，這部獲得過雨果獎和星云獎的著名科幻小說的讀者群偏向于宗教式科幻的狂熱愛好者。

　　這樣的人的年紀(jì)應(yīng)該不會很大，使用洋蔥頭瀏覽器的大多數(shù)是電腦技術(shù)宅；對方交談中網(wǎng)絡(luò)用語用的不多，極客們常用的單詞簡寫從沒有出現(xiàn)過，這說明沒有那么宅，估計是學(xué)院派。

　　能說漢語不一定代表著對方是國人，這年頭世界各地的國外友人都會說兩句普通話，但文言文可不是誰都會的進階技藝。因此荀子憂猜對方很可能是留學(xué)生或者亞裔。

　　這些特點組合在一起，青年腦海中就已經(jīng)組合出對方的畫像。

　　亞裔，男性，25歲到35歲之間，家庭條件不錯，應(yīng)該戴眼鏡，受過良好的教育……這些信息也是荀子憂敢于赴約的保障。

　　現(xiàn)在，如果面前的老先生是“海伯利安”的話，自己簡直錯的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