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移動迷宮與哲學(xué)超人(二)
坩堝里月桂樹殘葉以及火烈鳥尾羽在不斷攪拌的藥劑里變得粘稠。
樹葉與動物油脂被煮開燒焦的氣味極似長著白毛的爛檸檬,濟慈卻完全沒有表現(xiàn)出任何反感。
他低著頭,鼻子湊到酒精噴燈旁邊,小心觀察著坩堝表面的反應(yīng)。
棕黃色的樹葉和赤紅色的羽毛竟然在坩堝表面混合出純白的色彩。
那一層懸浮在液面的白色漿液像是流淌的白銀或者漂浮的落雪。
圣潔無暇。
見到這一幕,他小心翼翼的用那柄銀白色刮刀薄如蟬翼的刀刃挑出熬制好的藥膏。
再用鐵筆把藥膏涂抹在通靈書缺損的紙頁表面。
他此前已經(jīng)用削皮器和皮革打磨棒從通靈書厚實的羊皮紙書頁間剝離出燒焦的部分。
目光每一次落在通靈書殘破的部分,濟慈心臟就是一陣抽搐。
覆水難收,破鏡難圓。
修補的手藝再精妙,也沒有辦法讓這一本遭受了無妄之災(zāi)的通靈書完全恢復(fù)到往日的模樣。更不必說有大量珍貴的通靈元素在書頁上突兀的升騰起蔚藍(lán)色火焰之時就已經(jīng)黑化。
“黑化”
這個詞匯不是大眾所理解的動漫詞匯。
“黑化”是非常專業(yè)的煉金術(shù)術(shù)語,它的拉丁文單詞為“Nigredo”。在一些中世紀(jì)的秘典中黑化又被譯為“腐化”,和紅化(活化)相對。
紅化——Rubedo,是所有魔法金屬的終極狀態(tài)。紅化階段意味著偉大的工作和輝煌的奇跡完全實現(xiàn)。哲學(xué)紅化具有登上最高的頂峰,降入最深的深淵,接受一切創(chuàng)造感知過程的意象。
東方神秘的震旦古國,歷史上術(shù)士們用“腐草為螢”來概括紅化的發(fā)生過程。
與之相對的,黑化就是魔力由生至死,由貴至賤的可怕劫難。
甚至煉金術(shù)師們都不愿意把這個詞匯付之筆端,經(jīng)常用“渡鴉”或者干脆是“斬首”符號來代替“黑化”這個詞語。
它意味著陰陽結(jié)合、一切重歸混沌;意味著死亡;意味著終結(jié);意味著所有的附魔都將付之流水。
珍貴的煉金耗材發(fā)生黑化就不值一文,即使是通靈書這樣的珍寶,羊皮紙的紙頁失去了活性之后也就成了一堆死去的動物纖維。
這讓濟慈怎么能不心痛!
他現(xiàn)在只想著能夠盡可能的搶救眼前的通靈書。
至于荀子憂,老人無暇顧及。反正在濟慈的觀念中,在派出那對金屬蟲的瞬間,荀子憂就已經(jīng)是一個死人。
這是他從舊時“解夢術(shù)”里脫胎而來的靈魂置換儀式。
用被欺騙的年輕靈魂換取自己生命的延續(xù),他已經(jīng)用這個邪惡儀式活了超過一個世紀(jì)之久。用解惑的代價滲入對方的靈魂,召喚出他們心頭的神秘恐懼。
這不是多么高深的秘術(shù),百試百靈,沒想到這次卻出了亂子。
濟慈抽開一卷亞麻線,在身邊的桌子上隨手摸索準(zhǔn)備好的大理石紙。
他想要用自己所珍藏的一沓大理石紙來修補通靈書破損的部分。濟慈收藏過一沓據(jù)說是18世紀(jì)瑪麗·拉維尤用秘法附魔過的大理石紙。
瑪麗·拉維尤是歷史上著名的巫術(shù)師,傳說她一生中遇見過很多帶有神秘學(xué)色彩的事件,其人和巫毒教有著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有人說拉維尤活到80多歲的時候依舊容顏不老,皮膚和青春少女一樣細(xì)嫩。
也有人說歷史上瑪麗·拉維尤只是一個騙子,她通過和自己一樣名字的女兒來欺騙世人,讓外人把母女兩人當(dāng)成返老還童的同一個人來招搖撞騙。
濟慈并不感興趣歷史上瑪麗·拉維尤是什么人,這一沓大理石紙又是不是真的和那個巫術(shù)師有關(guān)系。
煉金黑市和濟慈所熟悉的跳蚤市場基本上是同一個路數(shù),隨便哪個小攤小販都號稱自己擁有梅林法師的哲人石,所羅門王的寶藏地址或者震旦皇帝手里的仙丹。
這樣的說法聽一聽就好,白癡才會相信這些黑心商人口中的故事。
之所以濟慈會用買金箔的價錢買下這些大理石紙,只是因為這些紙張確實有“靈性”蘊含在其中。
它與通靈書上的羊皮紙帶給他的感覺幾乎完全一致。
濟慈用一個老收藏家的毒辣眼光判斷,這些紙張應(yīng)該真的是煉金物品。
他希望能夠用它修補通靈書破損的書頁,和普通的材料相比,至少稱得上聊勝于無。
摸了好幾次,濟慈都沒有找到剛剛放在手邊的棕黃色紙張。
“被你的胳膊蹭到地上了?!?p> 一個好聽的聲音友善提示。
濟慈下意識彎下腰,手指剛剛觸碰到地上散落的紙頁,老人整個人身體就僵住了。
誰……誰在和自己說話。
“月桂樹和火烈鳥融合藥劑是吉普賽人的手法?!蹦莻€清冷的聲音繼續(xù)說,“你修補羊皮卷的工具是博物館里文物修復(fù)的那一套,至于這些大理石紙,伏都教用鋼鐵和戰(zhàn)爭之神的祭祀手段附魔的失敗品?!?p> “到是什么東西都會一點,可弄得亂起八糟的。你這是在做什么?煉金大雜燴?”
女聲嘲弄道,“你想用這樣的手法修復(fù)通靈書?知不知道這些東西混合在一起只會越弄越糟?!?p> 濟慈的血一點點冷卻下來。
這個在沒有任何察覺的情況下出現(xiàn)在自己身后的人到底是誰!
“你是誰?你要什么?”他語氣惶恐的乞求道,“不要傷害我,要錢么,保險柜里有三百五十萬奧夫爾的現(xiàn)金還有價值一千萬的不記名債券。如果還想要的更多,可以去銀行里去,只是需要通知銀行調(diào)配資金……”
“你為什么不說話?”
濟慈說了一大堆,身后卻沒有傳來任何回應(yīng)。
“不是等你準(zhǔn)備好使用貼在桌子下方的咒術(shù)娃娃將我變成石像么?”
身后傳來一陣輕笑,“不過我覺得它能發(fā)揮出的用處不大。事實上,格落里亞·濟慈,你小腿槍帶里綁著的袖珍手槍也許對我的威脅更大,要不然試一試?”
聽到這句話,濟慈心底泛起苦澀。
對方能叫出格洛里亞·濟慈的真名要比點出咒術(shù)娃娃或者袖珍手槍更讓他感到絕望,他還以為所有知道這個名字的人一個世紀(jì)以前就應(yīng)該死絕了。
濟慈松開握著粘在桌子底下咒術(shù)娃娃的左手,頹然的把雙手舉在腦后。
“你是誰?告訴我你是誰。我這么做只是……”
“我嗎?”一直柔軟的手搭在了濟慈的后頸,“我是你的審判者。你不用告訴我你作惡的理由。畢竟,你用通靈書殺死其他人的時候,應(yīng)該也沒有問過理由,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