罐蓋全由生鐵鑄成，重量在三十斤往上，幾乎飛到房頂那么高，眾捕快都吃了一驚，向后退開幾步。
兩個人把云根老道架起來，帶到了人群后面。
咯咯。
咯咯。
罐子中傳來幾聲沉悶的蛤蟆叫聲，忽然水聲一響，一只體積比罐口大出很多的黑蟾蜍，像面條一樣從罐子中擠出來，“?！钡囊宦暵湓诹说厣?。
火光下，蟾蜍黑得發(fā)出油亮色，頭上有個鼓囊囊的紅褐色肉瘤，肉瘤上有三道隆起來的褶子，看起來像個顫巍巍的薄皮包子。
背后生滿了密密麻麻的肉疙瘩，每個疙瘩頂端都有一個指頭大小的孔洞，如同背上長了個黑色肉蓮蓬，孔洞不停張翕，噴出縷縷黑煙。
顧北趴在房頂，看得清清楚楚。
對妖，他原本還抱有一絲美好的想象，比如《倩女幽魂》中的小倩，《畫皮》中的雪精，《西游記》中的白骨精……
哪怕是《葫蘆娃》中的蛇精，至少尖下巴曾引領過潮流。
這只蟾蜍惡心的尊容簡直顛覆了他對妖的想象，丑也就罷了，竟然還會冒煙兒??？
而在另一種視角下，蟾蜍體內布滿黑色陰影，都是濃郁的妖力。
他集中精神想把這些妖力吸過來，但距離太遠，妖力又被束縛在大蟾蜍體內，始終紋絲不動。
院里人太多，還有一個老道，顧北猶豫了一下，選擇呆在屋頂靜觀其變。
咯咯。
咯咯。
大蟾蜍落地后，叫著向前跳去，一名捕快大著膽子，一刀剁在大蟾蜍背上。
“嚓”的一聲，大蟾蜍從中一分為二，但并未死去，像融化的瀝青那樣團成一坨，顫抖了一陣后，又長出完好的身體，由一只變成了兩只。
眾捕快“咦”的一聲，又有兩個人跳上前，揮刀剁在兩只大蟾蜍上，兩只蟾蜍被劈成四塊，但仍未死去，又長出正常的身體，由兩只變成了四只。
“這……這是五毒教的血頂瘤液蜍，最會障眼法，”云根緩過來一些，“必須用心法砍，讓我來?！?p> 他撥開兩名捕快，來到圈子里，長劍在眼前一豎，眉心凸起三道“川”字紋，快速充血成紅色，屏氣凝神向四只大蟾蜍看去，準備辨認出真身，一劍斃之。
大蟾蜍似乎察覺到危險，突然像旋風一樣在原地旋轉起來，攪得泥土到處亂飛，云根和眾捕快被迫后退。
旋轉的過程中，大蟾蜍由四只變成八只，由八只變成十六只，忽然化成十幾道黑煙，滿院子亂飛。
一眾捕快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應對，紛紛向旁邊閃躲，場面有些混亂。
姚晴看到一團黑煙飛過來，“嗤”的一聲，將腰間的長刀抽出來，揮刀砍過去，但手臂一緊，被張云承拉開了兩步。
那團黑影從她身旁掠了過去，又有三團黑煙從三個方向飛來。
張云承其貌不揚，卻有一手好刀法，“唰唰唰”三刀，都當當正正劈在黑煙上，把三團黑煙劈散了。
姚晴跳起來向另一團黑煙劈去，又被張云承抓住手臂拉回來，護著退到了角落里。
她有勁兒使不上，有些氣悶，道：“總捕，我大小是個二等捉妖師，可以打的！”
“一碼歸一碼，”張云承沉聲道，“上次你中招我沒在，知府大人雖然沒說話，但我已經(jīng)汗顏無地。這次再讓你受傷，嘿嘿，我這總捕真沒臉當了！”
說話間刀光連閃，又劈散兩團黑煙。
姚晴對這位黑臉總捕心存敬畏，聽他說的語重，只好躲在角落里，看著眾人戰(zhàn)斗。
眾捕役負責處理城里的大小事件，不乏遇到妖孽作祟的案子，亂了片刻后就恢復鎮(zhèn)定。
兩三個人一組，背靠背地站在一起，劈砍飛來繞去的煙團。
然而這些煙團均為妖力所化，一個劈開，散出兩個，兩個劈開，散出四個，反而越打越多。
不知不覺，整個院子都被煙霧籠罩，好像起了黑色的濃霧，面對面不見人，甚至連呼吸都有些困難。
眾人視線受阻，擔心砍到自己人，動作紛紛慢下來，很快就有人受傷倒地，傳來呼痛聲。
張云承護著姚晴，不能全力應戰(zhàn)，有些焦躁，問道：“云根道長，這妖物用什么辦法對付？”
“這只蛤蟆沒成氣候，沒什么真本事，只會幻化哄人，”云根的聲音傳過來，“斬掉它的真身就一了百了……哎呦！”
他一聲痛叫，接著是倒地的聲音，好像中了招。
“云根道長？”張云承叫道，但無人回應。
“張總捕，”姚晴道，“你不用管我，快去幫弟兄們?！?p> “你當心些，等今晚事了，哥哥擺宴席給你壓驚！”
張云承為替姚晴出氣，把精銳捕快都帶了過來，原本以為一只小妖隨便收拾。
沒想到這只小妖化成黑煙飛來飛去，始終不現(xiàn)真身，竟拿不下來，跳向黑煙最濃的地方，揮刀劈砍。
姚晴也跳出角落，幫助處理煙團，她練刀時間已經(jīng)很久，雖然實戰(zhàn)經(jīng)驗缺乏，但眼力和手勁都火候十足，刀破長空，一刀一個準。
不過煙團無形無質，她的刀又頗為沉重，力道用不出來，連續(xù)斬開幾個煙團，十分不盡興，又向另一個煙團追去，渾不覺一團黑煙朝她背后悄然撞去。
顧北躲在屋頂，居高臨下，還有一雙辯視妖力的眼睛，早就鎖定了蟾蜍的真身，只是猶豫著要不要出手。
忽然看到蟾蜍迎頭把老道撞得昏死過去，又飛到半空向姚晴掠去，凌空撲了過去。
姚晴正追逐一團黑煙，等察覺有東西從背后襲來，大蟾蜍已經(jīng)拖著長長的煙尾，掠到她雪白的脖頸旁。
也在同時，顧北一掠而過，把大蟾蜍撲到了地上。
“臭貓，謝了！”姚晴回頭瞥見，驚喜叫道。
“北落撲中的大蛤蟆就是真身，快點斬死它！”
眾捕快都認得橘貓，是姚捕頭的愛寵，紛紛叫嚷著去斬大蟾蜍。
一道身影后發(fā)先至，凌空而起，揮刀向蟾蜍劈去，是張云承。他但求一擊必中，幾乎用了全力，刀鋒發(fā)出銳利的破空聲。
眼見就要斬中蟾蜍，忽然白光一閃，一柄刀倒撩上來?！板P”的一聲，火星四濺，把他的刀架開了。
張云承在刀上下過十幾年苦功，這一刀也劈出了力道，竟然被一刀架開，而且手腕隱隱發(fā)麻，轉頭看到出手的是姚晴。
女子有這種氣力極為罕見，他吃了一驚，道：“姚捕頭，好刀法！”
“張總捕，北落離得太近，我怕你傷了它，”姚晴訕訕一笑，張開雙臂攔住其他人，“先別急，等北落跑開再動手！”
兩人說話間，大蟾蜍雙腿一蹬，把橘貓蹬了出去，化成一團黑煙準備飛走。
到手的鴨子豈能飛走？
顧北將妖力注入貓身，橘貓即刻開始妖化，瞳仁縮成一條細縫，四只腳掌生出利爪，體型也像吹氣一樣暴漲。
后腿蹬地，躍到半空把蟾蜍又撲回了地上，用力按住，集中精力開始吞噬蟾蜍的妖力。
這只橘貓乃貓中異種，如若修煉，必成妖王，可惜缺少一些機緣，沒能成妖。
不過有顧北的妖力灌注，和自己修煉出妖力是一樣的，大蟾蜍只是一重一等的小妖，在橘貓壓制下，根本沒有反抗的能力。
妖力通過橘貓的身體匯入妖靈，在魂體內四處流動，流到哪里哪里就開始膨脹。
這也是妖靈修煉的難點所在，由于沒有固定的形體，妖力很容易漲破魂體，逸散出去。
顧北集中精神，死死壓制著魂體，不讓它過度膨脹。
這些妖力流轉了幾圈，漸漸穩(wěn)固下來，轉化成妖靈自身的妖力——也正因為多了一道壓制的程序，使這些妖力比普通妖物的妖力要凝練許多。
大蟾蜍剛開始還有力氣掙扎一小下，但妖力不斷轉移到顧北體內，此消彼長，很快萎頓下來。
頃刻之間，它的妖力就被抽空，軟趴趴地死在了那里。
一陣風吹過，院子里的黑煙散去，顧北收回妖力，橘貓恢復了正常體型。
他細細內察，吸收的妖力除了以“霧滴”形態(tài)儲存下來一部分外，還有一部分滋潤了妖靈，在魂體內形成了一個若有若無的囊狀結構，把霧滴包了起來。
顧北看過《百妖圖志》，知道囊狀結構就是妖囊。
有妖囊，妖力就有了儲存的地方，從現(xiàn)在開始，他從一縷殘魂，正式成為了一只一重一等的散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