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實

人間,何處

人間,何處

默子君 著

  • 現實

    類型
  • 2021-03-04上架
  • 142340

    已完結(字)
本書由紅袖添香網進行電子制作與發(fā)行
©版權所有 侵權必究

第一章

人間,何處 默子君 8041 2021-03-02 22:57:33

  一席蒼雪染紅塵,遙迢千里殤孤魂。

  抬首不見來時月,照盡天涯無路人。

  二零一一年十二月,JMS市。大雪吞噬了這個城市斑斕的色彩,凌晨四點的街道一片銀白。

  這是入冬以來最大的一場雪,雪花安靜的飛舞,而后輕輕地落在金鴻身上。路面的積雪很深,鞋子踩在上面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天空在橘色路燈的映襯下天空顯得格外壓抑。金鴻提著笨重的行李箱,累了就停下來休息一會兒。

  金鴻在三天前來到了這里,他沒有等來趙雪,如今只能帶著失望離開。

  氣溫已經到了零下三十度,呼出的每一口氣都會立即凝霜。在金鴻決定步行去往火車站的時候終于有一輛出租車緩緩駛來。司機一路上說著瑣事,金鴻偶爾回答一聲算是禮貌的回應。二十分鐘后他到達了火車站——這個全天二十四小時都不會關門的地方。候車室里坐滿了人,他們等待著各自的遠方。時間已過五點鐘,寒冬臘月里去往哈爾濱的人并不多,檢票口零零散散站著幾個人,沒精打采的打著哈欠。

  沒過多久車到站了,然后是檢票,進站,上車......在安置好之后金鴻沒有放松,現在距離過年只剩一個月的時間,他現在返回哈爾濱沒有工作,沒有飯轍,甚至連一個棲身之地都沒有。他要面臨很多麻煩——這些金鴻都知道,但是他不能馬上回家鄉(xiāng),那里更加的貧瘠,在蕭條的經濟下家鄉(xiāng)的寒冷更加刺骨。

  列車飛快地疾馳,路途已經過半,漫天的大雪遮天蔽日,寒風呼嘯。

  他想到了蔣浩。

  蔣浩是他的大學室友,前幾天剛離開工地,和金鴻一樣尋找著下一份工作。蔣浩的家鄉(xiāng)在鶴崗,那里主要生產煤炭,不過近些年來經濟不景氣,再加上環(huán)境的污染迫使很多人不得不離開。金鴻在電話里簡單的說明了處境,蔣浩則去等著接站。時間是下午一點多,金鴻下車擠出人??匆娏藘龅闹倍哙碌氖Y浩。

  “四哥,怎么才到?”蔣浩接過了金鴻手里的箱子。

  “火車晚點了。蔣浩你怎么還是那么瘦?”

  “我就這樣,吃不胖。四哥,你的事我聽說了,別啥都放在心上,興許過一陣子就忘了?!笔Y浩看著他說道。

  “我知道了。”金鴻看了看四周問:“王葉呢?不是說他現在也失業(yè)了嗎?”

  “三哥要晚上才到,我是不等了,等你我都快凍死了,咱們先找個地方吃飯,晚上咱們哥仨兒一起住?!笔Y浩走在前面說。

  簡單吃了碗面,一路上又找了幾家旅館,一聽是三個大小伙子一起住很多人都不接待。終于在一個胡同里找到了一家小旅館,里面的條件差的要命,還四處充斥著消毒水的味道,兩個人在討價還價之后最終以三十元一晚的價格成交。房間里沒有地方掛衣服,只能把衣服放在椅子上。床板很硬,床單上也有黃色的污漬,不過這些都沒關系,在工地的時候比環(huán)境現在還要差。金鴻長嘆一聲,回想起昨天自己還是滿懷希望,今天殘酷的現實又再一次把他打入了深淵。金鴻的身上只有一千塊錢,當務之急是抓緊找一份工作養(yǎng)活自己。想著想著金鴻的思維開始不受控制,昏沉地睡了過去。

  醒來的時候外面已掛上了沉重的夜幕。蔣浩睡得很沉,連有人敲門都沒有察覺。是王葉來了,蔣浩之前把旅館地址給過他,王葉經過冗長的路途才到達這里。外面的雪依舊在下,王葉的臉被凍的白里透紅。一進門就罵道:“媽的,終于到了,外面得三十多度了吧?”王葉坐在床邊緊裹著外衣,看了看站在暖氣旁的金鴻問道:“你不是說你工作好好的么?怎么辭職了?”

  金鴻想了一下說:“我有我的事,不過現在都不重要了,我只想快點找個工作。”

  二十一世紀是個薄情寡義的年代,真情輸給了假意,赤誠敗給了猜忌,就連愛情也要向物質低頭。王葉見他神色不自然也沒有多問,隨手掀開了蔣浩的被子:“就知道睡,我來了也不知道迎接我?!?p>  到了飯時,三個人隨便找個小餐館吃了一口?;厝サ臅r候雪終于停了,大街上罕有人跡,大風吹散了烏云,月光重新映照大地。為了慶賀即將到來的新年大街上張燈結彩,到處是喜慶的紅色?;氐铰灭^蔣浩說自己最近睡眠不好,相約了一下明天出去找工作就睡下了。金鴻躺在床上大腦里回蕩著一個個問題:明天該怎么辦?還要繼續(xù)住在這里?能找個什么樣的工作?趙雪怎么辦?她是怎么想的?這些問題像是無解的魔咒,讓金鴻毫無頭緒。

  不止金鴻睡不著,王葉同樣輾轉難眠?!邦I導”這個詞是我國特有的產物,它的能力非同一般。前天王葉和領導由于工作原因最開始拌了幾句嘴,后來演變成了爭吵,領導一氣之下告訴他明年不用來上班了。王葉想去勞動仲裁,可一沒合同,二是實習生,勞動局根本不受理,這下子他也丟了工作。王葉不愁錢,早已離異的父母為了彌補他把對他的愛都換作了金錢。現在他還不想回到七臺河,留在哈爾濱是他最好的選擇。他失業(yè)了,金鴻失業(yè)了,蔣浩的工程部也散了,明年的事誰也說不準,幾個人聚在這里企劃著各自的明天。

  翌日三個人動身去人才市場找工作。蔣浩想找一個長期穩(wěn)定的工作,去之前信誓旦旦,只要不是工地的活兒就行。結果到了一看人的確不少,人才市場里大多是各種勞務派遣和銷售的工作,并不適合他們。金鴻不確定以后會不會留在哈爾濱,只想找個短期的工作。發(fā)現有一個小公司正在招聘計算機技術員,這也正合他的愛好。

  “應聘?”金鴻坐了下來,對面的中年胖子冷淡的問道。

  “是的,請問貴公司是招技術員嗎?”

  “嗯,就是修理和組裝計算機,你先把這個填了?!彼f給金鴻兩張紙,一張是填寫個人資料,一張是計算機基礎知識測試。

  待金鴻填完給他,他就裝模作樣的看了一看,拿著筆在上面勾勾畫畫,最后放下筆看著金鴻說:“勉強合格吧。我說一下待遇,實習期兩個月,沒有工資,轉正了簽合同,合同有效期三年。工資是一個月六百,干好了可以適當加薪?!?p>  “多少錢?”打斷別人說話是不禮貌的,不過金鴻懷疑自己聽錯了。

  “六百?!彼荒蜔┑闹貜土艘幌拢骸澳氵€有什么要問的嗎?”

  “能問一下您這里的員工一般一個月賺多少嗎?”

  中年人臉上盡是鄙夷之色,答非所問道:“呵,你是認為賺的少了?年輕人剛大學畢業(yè)吧?眼高手低哪行?學一門技術能讓你吃一輩子?!?p>  “好吧,我想這份工作不適合我,不好意思了?!苯瘌櫿酒鹕砜觳阶吡顺鋈ァM饷娴耐跞~聽了金鴻的情況面色一冷:“咱們的確可以吃苦,至少得讓我們有錢吃飯吧,六百?把人當傻子?!?p>  二零一一年的哈爾濱,六百,二十一歲,毫不相干的數字組合在一起成了困住理想的牢籠。

  三個人這一趟也不算白來,至少了解到現在他們能賺多少錢。在這個高樓林立的城市,金鴻在心里盤算著一個月六百,要多久能買房子?又發(fā)現六百太難算了,干脆算一個月一千吧。算來算去發(fā)現這是個無解的數學題,這點兒錢甚至趕不上房價上漲的差額。街上的叫賣聲此起彼伏,人來人往,熱鬧而喧囂,如果把每個人的生活刻意放大就會發(fā)現誰都有著自己的苦惱和難處。

  在之后的日子里他們四處尋求工作,嘗試了幾次之后金鴻發(fā)現自己什么都不會,抗麻袋嫌累,坐辦公室賺的太少。連續(xù)碰壁把他的耐心消磨的所剩無幾,父母更是打電話一遍一遍地催他回家。身上的一千塊錢正在以可見的速度變少。

  雛鳥想飛上天需要一個過程,蔣浩開始堅持不住了。金鴻和王葉心生兔死狐悲之感,于是在一個北風呼嘯的晚上幾個人聚在一起商議未來幾天的計劃,最后決定明天再試一試,碰碰運氣,實在不行就直接退房走人。

  這個是王葉在網絡上找到的的招聘信息,定位正是在附近,叫做“達文軟件技術有限公司”。招聘簡介上的職位說明很簡單,給出的待遇也是十分優(yōu)渥,三個人“利欲熏心”一大早步行三公里達到目的地,這樣就省下了六元錢還能鍛煉身體。和平時看到的招聘不一樣,招聘會場里有不少人,全部是和他們年齡相仿的學生。等了快一個小時,正前方的熒幕上突兀地播放起一個動畫短片,名字叫做《今年我二十七八歲》。講述的是一個二十七八歲的人晚上不愛睡,白天不想醒,非要說這是面對現實的迷茫和窘迫。播放到一半時會場里傳來了哭聲,看樣子視頻的內容引起了一部分人的共鳴。蔣浩小聲說:“哎,四哥,好像不太對勁?!苯瘌櫼哺杏X蹊蹺,這哪里是在招聘?

  短片放完,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南方人上了臺,語氣激昂慷慨,一副哲學家的姿態(tài)講述人生大道理,臺下觀眾忍不住熱血沸騰。接著說現在公司在儲備人才,等人才培養(yǎng)之后就安排工作,月薪至少一萬以上。又讓眾人心動不已,躍躍欲試。當然,條件這么好,不是人人都能吃到這香饃饃的。首先交五百元報名費,先安排筆試,之后還會有面試,通過了才能進行培訓??芍^過程嚴謹,滴水不漏。聽到這里大家恍然:原來這是在招生,所謂的招聘只是一個吸引大家的幌子。這個南方人口才很好,在說出目的之后還是有人前去交錢。蔣浩搖了搖金鴻問走還是不走,正當金鴻起身離開的時候,王葉站起來大聲罵道:“我去你媽的!說是招聘你們掛羊頭賣狗肉,你們這群騙子!”現場霎時間變得混亂,還有幾個人愣在原地不知是走是留。沒等金鴻反應過來,就跑過來幾個膀大腰圓的保安把他們轟了出去。

  王葉還沒消氣在外面罵罵咧咧。碰上了詐騙倒是小事,可這是他們最后的機會了。

  已經是臘月初十了,明天三個人就要踏上各自的行程。旅館內蔣浩打破了沉默,難為情地對王葉說:“三哥,借我二百塊錢,我要買車票?!?p>  王葉看了他一眼從兜里掏出三百元:“回家路上在買點吃的,多給你拿一百,不用還了。”

  今天的遭遇讓金鴻的心里好像壓著一塊石頭。他一直都認為自己能夠克服所有的困難,可真的身處困境他仍是無計可施。他才二十出頭,這是個學習的好年紀,如果努努力還可以進修。不過現在身處異鄉(xiāng),再有幾天將食不果腹。望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金鴻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一夜,三個人沒有大排宴宴,也沒有推杯換盞。他們太年輕了,年輕人總要被這個社會狠狠地打上幾個耳光才會清醒,金鴻想起了在學校時一位老師說的話:學好了這個專業(yè),香車美女加豪宅簡直就是信手拈來。當時臺下的人恐怕沒有想到過,他們之中必然有人率先淘汰,在大浪淘沙之中黯然退場。

  火車站距離旅館并不遠,三個人一大早拿著各自的行李一同去往火車站。車站附近到處都是等待返鄉(xiāng)的人,金鴻身在其中猶如滄海一粟。蔣浩要最后走,一起先送走了王葉之后,金鴻對蔣浩說:“前些日子就是你接的我,今天還要你送我走?!?p>  “舍不得我就和我一起走唄?!笔Y浩開玩笑地說。

  “算了,回家也好好過個年吧!等過完年重新計劃。你打算回工地嗎?”

  “再說吧。工作也不好找,什么都說不準?!笔Y浩說的沒錯,現在決定什么都為時過早。此時火車進站了,金鴻身前站滿了人,他也不急,和蔣浩聊了幾句才上了車。

  這次是真正的返程,金鴻的家鄉(xiāng)離哈爾濱六百公里,隸屬于QQHE市下面的小縣城。那里同樣也是趙雪的家鄉(xiāng)?;疖嚿虾芾?,金鴻打著寒顫站在通道里,總能聽見一群人在討論國家大事:收復臺灣要多久、中國的軍事實力究竟如何、關于釣魚島的問題上應該怎么解決......人對于自身以外的事總有著清晰的思路,卻過不好當下的生活。

  火車終于到站了。剛下火車就能聞得見一股子熟悉的煙味,嗆得金鴻直咳嗽。家鄉(xiāng)的人口雖然不算多卻是一個“大站”,每年出去打工的人有很多,流動性強。車站外聚集了不少黑車司機,人聲鼎沸不亞于菜市場,金鴻看了下四周尋了一個空隙鉆了出去。

  金鴻選擇走路回家。他離開這里一年有余,一路上發(fā)現道路兩側的景物依舊沒變,路燈倒是亮了不少?;氐郊沂悄赣H開的門,家里很溫暖,飯菜早已經為他準備好了。父親母親都在,只是母親有些老了,不到五十歲的年紀腿腳不好還有腰間盤突出。父親見金鴻回來也很高興,一個勁兒的問東問西。至于家中的第四個人是金鴻的奶奶,一位精神病患者,自打金鴻記事起她的精神一直處于混沌的狀態(tài),對自己的孫子也沒什么感情,金鴻的離開和出現不能引起她的注意。

  安穩(wěn)的日子沒過幾天,又開始了“正常”的生活。父親每天回來的都很晚,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母親經常和他爭吵,父親辯駁不過,最后只說一句:“我有我的事業(yè)要做!”作為爭吵的結尾。

  離過年還有不到十天的時間。一天晚上,父親回來的時候金鴻已經睡下,聽見敲門聲起身開門。父親一聲不響地進了屋,垂頭喪氣的坐下。金鴻問父親怎么了他也沒有回答,整個人就好像霜打的茄子。

  “到底怎么了?”金鴻心里著急,聲音大了起來。

  母親被金鴻的聲音吵醒,發(fā)現丈夫回來了也開始追問:“是不是錢沒了?”

  “到底是不是錢沒了?”母親喊了出來。

  父親還是沒說話。

  “早就說讓你別做這些沒用的,都是騙人的不知道嗎?這么多年吃了多少虧你怎么還不長教訓?”母親對著父親發(fā)火。

  “別唧唧歪歪的,小李子說錢能按時發(fā),再過幾天我就能回本了,年前公司放幾天假,等過兩天就好了,我告訴你少和我啰嗦!我有我的事業(yè),你管不著!”

  關于小李子,附近的人都知道,資深被騙愛好者,每次被騙之后都是傷心欲絕,發(fā)誓再也不會相信天上掉餡餅,然后下次依然全心全意投入其中。所謂的公司就是詐騙團伙弄一個資金盤,做著拆東墻補西墻的龐氏騙局,等到資金鏈斷裂的時候,也是這個團伙跑路的時候,而父親所說的事業(yè)正是這個。

  母親被氣得夠嗆,嗚嗚的哭了起來,聲音幽咽凄涼。父親覺得沒有得到自己老婆的理解,坐在一旁生著悶氣。從小到大金鴻勸過無數次架,而今感到心累,心想就讓他們吵吧,興許自己回來就是個錯誤。金鴻聽著哭聲聯想到了自己的不幸,又轉而想到了父母的不幸。

  一代人的悲哀,往往會延續(xù)幾代人。金鴻家庭的現狀可以追溯到幾十年前金鴻的爺爺身上。此人在金鴻出生之前就去世了,短命的原因離不開年輕時嗜酒如命,上了歲數難免百病纏身。每次喝醉之后會用柳條抽打他的兒子,之后會讓他的兒子和女兒互相扇耳光。他的老婆也因遭受家暴得了神經病。雖然金鴻的奶奶在此后的日子里病情有所好轉,但是金鴻的小姑繼承了她父親的基因,無理取鬧,嗜酒成性,將生活中的不滿訴諸于暴力。奶奶也因自己小女兒的原因病情惡化,徹底無救。

  社會上的任何一次變革都需要一部分人犧牲自身的利益,當時伴隨著下崗潮金鴻的父親也失去了穩(wěn)定的工作。那時整個國家經濟轉型,開始提倡創(chuàng)業(yè)。這好像是一個巨大的漩渦一樣吸引著無數的人,家鄉(xiāng)有很多人花光積蓄買了一個人力三輪車接活兒賺錢。然而生存從來就不是一個容易的事,嗷嗷待哺的孩子,剛剛生產的妻子,在床上整日絮絮叨叨的精神病母親,還有一個愛惹事的妹妹,在父親的眼里是一張張等著吃飯的嘴。家鄉(xiāng)的冬天很冷,白天的氣溫零下二十度,晚上要零下三十幾度,妻子做了好多雙棉手套和棉鞋都被他磨漏了。拉一個人一塊錢,冰天雪地里每一塊錢都能攥出水來。妹妹生了一場很嚴重的病,父親實在是沒有錢給她醫(yī)治,就把房產證帶在身上挨家挨戶的敲門借錢,還給他的叔叔跪下:“求你救救我妹妹吧,沒有錢她就要截肢??!”可是有誰會幫他呢?這個破敗不堪的家看不見希望。最后還是金鴻的姥姥看不下去了,把自己積攢多年的兩千塊錢拿出來救急。

  幾年之后生活逐漸好了起來,有人還在胡同里蓋起了二層小樓。金鴻的父母則開始在大街上做小吃,那時還不嚴格,馬路上見不到砸攤子的城管,因為成本小利潤高金鴻的父母也賺到了錢。后來做小吃的人多了,這一行當也越來越難做了。在父母發(fā)愁的時候趕上小姨在家鄉(xiāng)找了個對象,是搞室內裝修的。裝修這個詞在當時很籠統(tǒng),其實就是給人刷墻,帶上跑水跑電的活兒,時不時還要做力工,但是這個工作簡單,收入可觀而且無需什么刁鉆的技術,小姨夫就帶著金鴻的父母一起干。簡單的手藝熟能生巧,沒用多久父母也“出徒”了,后來他們在一起干活,掙錢一起分。

  勤勞未必能致富,但至少能讓人生存。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個世界上謊言比真話更有吸引力。大多數人缺少看清真相的智慧,一些從未見過的騙術也從南方漸漸傳到這個窮鄉(xiāng)僻壤,其中有很多是變著花樣的龐氏騙局。大家從未見過覺得新鮮,再加上騙子說的天花亂墜,致使很多人拿出手里的積蓄參與其中。起初還真有人從中獲利,于是膽子大了開始大筆的投資。謊言從來都是謊言,即使是說了一千遍也還是謊言,在謊言被拆穿的前一天,騙子就會動身逃離消失在人海中渺無音訊,留下了一群負載累累的窮人和觸目驚心的債務。

  每個人都做過窮兒乍富的夢,但夢醒后還是平平淡淡的過日子。當年父親過了太多苦日子,窮怕了,手里有了閑錢之后便做那些異想天開的發(fā)財夢。蒼蠅不叮無縫的蛋,結果可想而知,家里的錢被騙的干干凈凈,甚至連金鴻的學費都沒了。貧困夫妻百事哀,家庭中的大多數矛盾都是貧窮引起的,無知是引發(fā)惡意的原罪,貧窮是它的衍生品。父親沒有死心,在此之后頻頻參與“項目”。幾年下來賺少賠多,家中依然貧困。夫妻二人時不時地吵架,母親責怪父親不掙錢,不務正業(yè)滿嘴胡話。父親不認為自己有錯,他說自己是在為了這個家庭做屬于自己的事業(yè)。兩個人一開始只是爭吵,后來越說越氣,上演了全武行。打架女人自然不是男人的對手,挨打之后母親坐在角落里嚎啕大哭,而金鴻傻站著等待暴風雨的停息。

  值得慶幸的是今晚沒有上演全武行。

  翌日一早金鴻就出去了,家里的氣氛讓他不適。感情是一個家庭的紐帶,但是這東西的確不牢靠。他不知道該去哪里,順著街道一個人來回閑逛,走到廣場,走到公園,走到中心街。又走到了母校,這是他和趙雪相識的地方。學校已經放假,校園里的積雪也無人清掃,門衛(wèi)悠閑的坐在屋子里喝著茶。金鴻敲了敲窗戶,對門衛(wèi)說自己是在這里畢業(yè)的想進去看看。門衛(wèi)二話不說打開了門,還遞給他一支煙告訴金鴻是他自己卷的。門衛(wèi)說回來看母校的人真是不多,有很多在外地混好了都不會再回來。金鴻笑著說:“我這不是沒混好又回來了嘛!”門衛(wèi)哈哈一笑,勸他慢慢來,還年輕。

  年輕真好,前方的路光明又崎嶇。

  金鴻走在路上,溫煦的陽光遮擋了冬日的嚴寒,他對這個城市再熟悉不過,用不了多久夕陽會染紅天邊,景色慵懶而厚重。他想如果自己能在老家生活一輩子,有個安穩(wěn)的工作,娶了趙雪再生個孩子,每年出去旅游一次,那可真是再好不過了。不過金鴻還是要走的,等過了年他要去其他地方謀生。外面的世界對年輕人充滿了誘惑,金鴻沒有野心也不求大富大貴,只想有一份穩(wěn)定的收入和安定的生活。

  父親的“公司”意料之中失去了聯系,連同著所謂的“老總”一起渺無音訊。父親說要報警,小李子來找他打消這個念頭,說這種事派出所也不愛管,反正損失的不多還是算了吧。父親瞪著眼睛說:“一萬塊錢還不多?我得干多長時間的活兒能掙回來?”父親這一刻認清自己還是一個工人,他想起了錢是多么難賺?!耙蝗f真不多,我這三萬都扔里了?!毙±钭右荒樛锵У脑V苦。實際上小李子在其中沒少拉下線賺取“人頭費”,要是有人報警他也難逃干系。

  年是自古以來最重要的節(jié)日,它代表著希望,代表著辭舊迎新,代表著一年的種種不順都可以就此揭過。小城的年十分熱鬧,鞭炮聲噼啪作響,此起彼伏。按照習俗,像金鴻這種四口之家中午通常要做至少八道菜,其中必須要有魚和豬蹄。到了晚上,把魚夾起來,嘴里還要喊:翻個身嘍!金鴻的運氣好,吃餃子的時候還吃到了硬幣?!拔覂鹤咏衲暌l(fā)大財啊!”父親高興地說。父親從不喝酒,也反對金鴻喝酒,可能是過去的不幸給他造成了陰影,不好的事情更容易發(fā)生且影響更深遠。父親在飯后去給供在家里的財神老爺上香,持香的手法笨拙,嘴里念念有詞說了幾句吉祥話才把香插上。年節(jié)是最好過的,在金鴻看來無非是一個帶有特殊記號的日子罷了。手機里的短信一條接著一條,說著千篇一律的祝福語。金鴻沒有回復,他編輯了一條短信發(fā)給趙雪:新年快樂,祝你幸福。這段時間他心里已經接受了趙雪離開他的這個事實。外面的爆竹隆隆,煙花異彩,現實又夢幻間他黯然地說著:“又過年了?!?p>  趙雪“失聯”的第四十天正好是大年初五,過了初五人們對于這個盛大節(jié)日的激情減半,只能聽見零星的炮響。這天一個重要的問題擺在了金鴻眼前:他要找工作賺錢了。賺錢對于一個成年人來說是一定要履行的義務。金鴻不認為家鄉(xiāng)有留給他的機會和崗位,寒冷的天氣,蕭瑟的經濟,可憐的薪資成為他遠走他鄉(xiāng)的理由。母親來勸過他,如果不想出去的話不要勉強,可以嘗試考公務員,畢竟這個是鐵飯碗,不僅旱澇保收而且工資穩(wěn)定。金鴻想都沒想就拒絕了,他清楚自己的斤兩,給國家打工可不是一紙試卷能決定的,還要各憑“機緣”,他不具備這樣的條件。家鄉(xiāng)的工作難找,雖說天氣在不久后將要回暖,可并沒有溫暖小城的經濟,這里更像是“遺棄之地”——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國家減少了對這里資源的開發(fā),這使得人口逐年遞減,附近有的村落人都走光了。其中有的人發(fā)了財不再回來,有的人窮困潦倒,走南闖北依然毫無作為,才回首想起自己的故鄉(xiāng)。這更像是窮人的聚集地,充滿欲望且滿目瘡痍。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置
設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