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是滄??停^海至余夕。
所見皆浮萍,心有何所依?
浪隨天際闊,佳人影迷離。
此行無覓處,風(fēng)聲正孤凄。
從他的家鄉(xiāng)到大連足足要坐一天一夜的火車,車廂內(nèi)充斥著汗臭味和泡面的味道,剛過完年外出打工的人很多,就連廁所里面也擠滿了人。金鴻沒有座位硬生生地站了一路,晚上困的厲害就打了個盹兒,差點一腦袋栽倒地上。金鴻聯(lián)系過那位在大連的朋友,他叫張宏偉,聽到金鴻要來找他便說自己會到車站接他,其余的不用擔(dān)心。
正午之后火車在大連站停下來。金鴻走出了車站就看到了張宏偉在等著他。隱約間金鴻想起一年前李鵬在哈爾濱火車站接他的場景,他心里感嘆著時間真是過的太快了。張宏偉趁著等公交車向金鴻介紹這周邊的環(huán)境:“咱們這是在大連中山區(qū),這里有個大菜市,是一個大型的批發(fā)市場,啥都有,小吃什么的也不少,趕明兒再帶你過來玩兒?!?p> “那你住的地方離這遠(yuǎn)嗎?”
“還行吧,在馬欄廣場,到了你就知道了。”
“你現(xiàn)在在大連做啥工作呢?工資待遇怎么樣?”
面對金鴻的疑問,張宏偉神情蕭瑟。之前在老家的時候他曾向金鴻吹噓過自己的工作,不過那只是想在朋友面前有面子。沒想到金鴻會來找自己,曾經(jīng)的謊言不攻自破。
“唉,既然你來了我也得和你說實話。我在一個房地產(chǎn)公司做中介,到現(xiàn)在上班都四個月了,就發(fā)了兩千塊錢工資,本來想著你來之后好好招待你,可是現(xiàn)在沒有錢,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睆埡陚ワ@得很愧疚。
金鴻卻覺得沒什么,張宏偉能實話實說最好不過了,總比鄭旭要好得多?!皼]事,誰還沒有難的時候?等找到了工作之后我要好好請請你?!苯瘌櫿f。
張宏偉的住所是在一個老小區(qū)內(nèi)與人合租的兩室一廳。說白了就是租了其中一間臥室,客廳廚房衛(wèi)生間都是公用的,這是很多剛剛起步的年輕人不得已的選擇,說到底還是金錢決定一個人的氣度,窮的時候一分錢都想掰開兩半花。張宏偉帶著金鴻到了住處之后就去上班了。金鴻見張宏偉家里什么都沒有就出門買了大米和蔬菜給自己做點兒吃的。剛撂筷子就聽門外開鎖的聲音,一看是張宏偉回來了。
張宏偉苦著臉,金鴻問他怎么了,張宏偉說自己被老板罵了,現(xiàn)在的業(yè)績越來越差,發(fā)不出來工資是因為沒有效益,沒有效益是因為手底下的員工都是廢物。老板推卸了所有的責(zé)任,用出了資本家的慣用伎倆立下了規(guī)矩,如果月底之前再沒有業(yè)績就要被開除,至于之前的工資也沒有了。
“那你怎么打算的?”金鴻在聽完朋友說的話認(rèn)為這個工作已經(jīng)沒有堅持下去的必要了,奇跡不會因為身處困境而發(fā)生,還有幾天就到月底了,立即結(jié)束這種無意義的堅持才是對的。
“在過兩天吧,如果沒有成績我就不干了,不過之前的工資得給我。不給我就報警。”張宏偉惡狠狠地說,同時眼睛看到了金鴻買的大米:“你買這些干啥?”
“我看你有電飯鍋,我就買了袋大米。我來這里已經(jīng)給你添麻煩了,咱們朋友之間就互相幫襯吧?!?p> “行,那以后別買了,你也沒啥錢都省著花。鄭旭你還記得不?前一陣子他說在廣東發(fā)財了,還讓我過去呢,咱們倆要混不下去就去找他,咋說也能給咱們找個營生?!?p> 關(guān)于自己在鄭旭那發(fā)生的故事,除了鄭旭的父親金鴻再沒和任何人提起過,他想給這個所謂的朋友留些顏面,沒想到鄭旭大規(guī)模撒網(wǎng),不肯放棄任何一個目標(biāo)。趕忙對張宏偉說:“算了吧,我不想去那么遠(yuǎn),我看這兒就挺好,你也別去了。”
張宏偉點頭稱是,其實他也是隨口一說。
一轉(zhuǎn)眼金鴻來到大連已經(jīng)有十天了,每天就是出去找工作,晚上回來的時候張宏偉還沒有到家。這天金鴻回來隱約看見了椅子上坐著一個人,應(yīng)該是張宏偉。
“你今兒回來的早啊,咋不開燈?”金鴻說著打開了燈。
“明天我得和你一起去找工作了,我失業(yè)了。”張宏偉欲哭無淚地說道。
“不是還有幾天才到月底嗎?你提前辭職了吧,也沒啥大不了的。”金鴻正想在問他工資的事,張宏偉就說:“沒辭職,誰能想到今天一去公司,就看見屋子里辦公桌電腦啥的都不見了,我還不清楚什么情況就來了幾個同事說老板跑了,一個晚上屋里的東西都被搬空了,欠著幾個人的工資也沒給。這昨晚上還好好的呢,今天一看連公司都沒了,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夢。狗日的老板電話關(guān)機(jī)聯(lián)系不上,我們幾個人商量了一下就去報警了?!?p> “那警察怎么說?”金鴻聞言也十分驚訝。
“還能咋說,讓我們?nèi)ヅ沙鏊龉P錄,說是立案調(diào)查了。我猜那個王八蛋肯定早就做好了打算,現(xiàn)在都夠嗆能在大連?!?p> “想開點兒吧,就當(dāng)被野狗咬了一次,花錢看病了?!苯瘌檶嵲诓恢涝趺磩襁@位朋友,拮據(jù)的生活已經(jīng)讓人不適,又遇到了這樣的奸詐老板,任誰都會耿耿于懷。
“一萬多塊錢的工資啊,就這么沒了。白干嘍!”張宏偉調(diào)侃了一下自己,無力而失落地說:“金鴻,真對不住你,你來投奔我了我這都沒招待你?,F(xiàn)在又遇到了麻煩更是什么心思都沒了。咱們現(xiàn)在住的這個房子下個月就該續(xù)租了,我尋思著咱倆去找個供吃供住的活兒,要不然我也撐不住了?!?p> 世間最難的選擇,就是毫無選擇。張宏偉被逼的沒有辦法,他所說的供吃供住的工作基本就是保安,服務(wù)生之類的工作。金鴻不想去干這些,他想找個能學(xué)技術(shù)的工作,這樣總不至于白來一趟。另外聽張宏偉想問問自己要不要接著租這個房子,金鴻不喜歡這個地方,而且租金要一千塊錢一個月,根本就不值。
“行,我知道了。咱們明天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你也別上火了。另外你不用惦記我,很快我就會找到住處和工作,這樣到期了也不用再續(xù)租。你想找啥樣的工作我陪你去看看。”金鴻說著拿起了張宏偉桌子上的煙抽了起來,在尼古丁的作用之下他感到一陣眩暈。
“行,咱們今天早點休息,明天就出去找。要是不租的話我等下和房東說一聲。”張宏偉聽到金鴻這么說就要和房東聯(lián)系退租。
夜深了,張宏偉久久不能入睡。金鴻更是毫無睡意,他的心里悲傷難過,貧窮的生活真是太艱難了,就連最基本的開銷都難以支撐。他反復(fù)自問為什么會活成這個樣子,為什么別人賺錢都是那么簡單,為什么有的人一出生就吃穿不愁而自己還要為了明天的工作而苦惱。他想到那些朋友們,他們過的那么好,生活那么滋潤,他們憑什么?金鴻對別人產(chǎn)生了濃烈的嫉妒:XXX只不過是因為運氣好,XXX是因為有個好爹,XX是因為對象家里有錢,要不然他也就是個廢物......連同嫉妒一起產(chǎn)生的事物叫做怨恨,他恨自己無能,恨自己無所作為,恨自己留不住趙雪,恨自己口袋里沒有錢。怨恨的力量讓他的胸膛劇烈的起伏,在黑暗之中,金鴻徹底的病了。治療這種病的特效藥只有一種:錢。
第二天金鴻和張宏偉踏上了找工作的征程。張宏偉對下一份工作的要求很低,他的手里沒有錢,只要有份收入能養(yǎng)活自己就行。走了三個地方之后他確定了自己的工作,在一家頗具規(guī)模的物業(yè)公司做保安。待遇是供吃供住,每個月三千,這對張宏偉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現(xiàn)在只剩金鴻還在無業(yè)人群的隊伍里。金鴻也緊張起來,他這幾天就要找到工作,否則連吃飯都成問題。
張宏偉在第二天就去上班了,他帶走了自己的行李只給金鴻留下了一個房門鑰匙,叮囑金鴻下個月十號房東會過來收房子,在房東來之前打掃一下衛(wèi)生就行,免得房東以此為由不退押金。金鴻幫著張宏偉拿著行李上了車,之后站在原地深深地嘆息。他本不想將就,可再過一星期找不到工作的話,自己也去做保安算了。
七天后。
沙河口區(qū)有一條很熱鬧的大街,叫做西安路,在西安路上有一個“興旺電子城”金鴻就在這里上班。他在這個電子城的一個鋪位里面做銷售,同時兼職維修。商鋪不大,里面的商品也算是齊全,如果實在碰到了沒有的商品可以去別的門店調(diào)貨。店里算老板在內(nèi)一共三個人。金鴻的到來是因為之前的一個員工要回山西,人手不夠正巧被金鴻趕上。金鴻喜歡電子產(chǎn)品同時也想學(xué)技術(shù),最后決定在這里工作。至于待遇則是一個月兩千五,如果由于工作原因出去的話每天還能補助四塊錢,正好是一來一回的交通費。
老板姓賈,一個三十出頭的女性,大連本地人,能說會道一看就是做生意的人。和金鴻一塊兒在這工作的叫劉凱東,撫順人,比金鴻年齡大了幾歲,金鴻叫他“劉哥”。劉凱東脾氣溫和,金鴻剛到這里業(yè)務(wù)不熟練,遇到什么不會的問題也是劉凱東幫金鴻解決。
在上班的第二天金鴻就找到了一個住處,這是一個距離他工作地點很遠(yuǎn)的地方。在一片墳地前面的一個拆遷小區(qū),32層樓的閣樓當(dāng)時正在出租,金鴻聯(lián)系房東之后費了好大勁才找到這里。這里的環(huán)境很簡陋,里面只有一個凳子,一個能夠供人休息的“大通鋪”,還有一個小窗戶用來采光,閣樓的舉架不夠高讓人感到沉悶。樓下的幾間臥室都被租出去了,只有這里還被閑置,大概是因為條件確實差強(qiáng)人意。唯一的優(yōu)點就是便宜,在和房東討價還價之后以一個月400元的價格租下了這里,當(dāng)天晚上金鴻就搬進(jìn)了自己的新家,對他來說這里就是在大連的棲身之地。晚上睡覺的時候窗戶外面時不時地傳來狗吠聲,金鴻想到后面是墳地時心里難免會害怕,他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東西路過引起起狗的注意。金鴻不相信鬼神之說,可“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句話本身存在很大的漏洞,人對于未知的東西總是抱有敬畏之心。另外房間的幾個墻角有發(fā)霉的跡象,可知這里多么的陰暗潮濕——金鴻開始后悔租下這里了。
凡事都要有一個過程。一個月下來,金鴻逐漸適應(yīng)了這樣的生活。早上七點出發(fā),八點半之前能到電子城。中午吃飯,沒有午休。下午五點鐘打烊,金鴻乘坐擁擠的公交車,順利的話七點能到家。這像是一本簡單的流水賬,不停地重復(fù)再重復(fù),單調(diào)而無聊。此外賈老板每個月會給他四天的假——銷售這個行業(yè)離不開人,閑的時候坐著都能睡著,忙的時候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
賈老板對這個新員工有很多意見:心眼太實,總是聽不明白她的弦外之意,反應(yīng)慢半拍總是跟不上步調(diào)。賈老板總說:“別人的大腦是雙核處理器,金鴻的的大腦是單核的?!苯瘌欀蕾Z老板對他不滿,更是不敢休息,想要努力工作想彌補別人眼中的壞印象。在面對老板的責(zé)難時金鴻選擇默不作聲,他確實不知該怎么面對現(xiàn)狀。劉凱東告訴他做銷售這一行別太實在,比如有客人來買東西,批發(fā)價30元,你就告訴他這個是50元,讓他還價,如果賣出去最差也能比批發(fā)價高。如果大廳里面同行帶著顧客過來買東西,說這個人是他的好朋友讓你便宜點兒或按照批發(fā)價給他,這種話是萬不能信的。最好是五十的東西賣一百,一百的東西賣二百。等顧客買完東西走了,同行會過來找你分錢。若是傻乎乎的按照批發(fā)價賣給顧客賈老板還得罵你。上門服務(wù)的時候要早點回來,路上別耽擱時間。給客人修電腦的時候靈活點兒,有的人一過來就說要一個內(nèi)存條,一個顯卡,還挑牌子和參數(shù),說明這人懂點行兒,糊弄不了他。要是散客拿著電腦來修,最好讓他多換幾個硬件,這樣利潤高才不至于白忙活。關(guān)鍵要記住一句話,能干的要干,不能干的要介紹給別人干,咱們賺差價。做人一定要圓滑,否則就會被別人占便宜,前兩天給一個老太太修電腦,弄了一個小時只換了一個主板電池,這老太太一個勁兒的謝謝你,那有什么用?兩塊錢放在柜臺上的時候賈老板的臉都快綠了。
每個行業(yè)都有每個行業(yè)的規(guī)矩,所謂的規(guī)矩并不是死教條,也不會被記在教科書里,更無須被寫下來,它們被這里的人口口相傳,它們是維系一個行業(yè)無形的制度,其中包含著人心和人性。劉凱東說的話讓金鴻記在了心里,如果賈老板對他一直不滿的話可能他就要面臨失業(yè)。金鴻很在乎這個工作,他現(xiàn)在的想法是學(xué)好這個行業(yè)然后自己做生意,此時的工作正是他學(xué)習(xí)的機(jī)會。
第一次見到姜明月的時候是在賈老板的店里,賈老板看到他就笑著調(diào)侃:“這不是我們的姜大才子嗎?可有日子不見了?!苯髟乱残χ卮穑骸敖憬阍絹碓狡亮恕!苯瘌櫿谀弥萁z刀拆著一臺老古董電腦,聽見了有人說話才回頭看到了姜明月:不到三十歲的年紀(jì),長得很帥氣,大眼睛鷹鉤鼻,短頭發(fā)看著很精神。一米八左右的身高,穿著一身風(fēng)衣。
“這是新來的小伙兒?”姜明月看到了金鴻,沖著賈老板問。
“嗯,剛來的。是不是長得比你還帥?”
“略輸我一點吧?!闭f完姜明月也不再開玩笑了,而是和賈老板說這次有個生意,要來她這里洽談,正愁沒有買賣的賈老板爽快的答應(yīng)了。在這個電子城里有很多這樣的人,有自己的公司,有營業(yè)執(zhí)照,唯獨沒有辦公場所。這時候就只能借別人的地方做生意了。通常老板都會同意這種模式,一來如果客人買了東西,自己多少也能賺些錢,二來人有一種聚眾效應(yīng),一旦看到店鋪里的客人多,路過的散客也會被吸引過來。
陪姜明月忙完已經(jīng)是五點鐘,正是電子城關(guān)閉的時間,姜明月為了表示感謝邀請賈老板和他的員工們吃飯。這讓金鴻大概到了八點鐘才回到了自己的住所。他洗漱完后躺在大通鋪上,逐漸壓抑的情緒又讓他睡不著了:他真的病了。這次發(fā)病的原因是姜明月說這單生意自己要賺上萬塊,足夠瀟灑一陣子。而金鴻一年到頭兒也不過三萬,為什么別人可以過的這么瀟灑而自己卻不行?面對生活,他的無力感越發(fā)強(qiáng)烈。
這已經(jīng)不知道是第幾次失眠,巨大的疲憊感襲來讓他哀嘆連連,他起身穿好衣服走到了外面的陽臺,在這里他可以看到這個城市的風(fēng)景,車水馬龍,燈火通明之下一片繁華。相比之下他住在32層樓的閣樓上,四處發(fā)霉,任風(fēng)吹雨。樓后面是一片墳場,除了哭聲和犬吠,只剩下無盡的荒涼。
他被兩個可怕的世界夾在了中間,沒人幫得了他。
過了幾天,金鴻主動提出了休息。從上班到現(xiàn)在有一個多月的時間,金鴻想給自己放天假了。張宏偉前兩天就給他打過電話,說自己發(fā)了工資,之前的諾言也得兌現(xiàn),要請金鴻好好搓一頓。正巧這天兩個人都有時間,張宏偉買了熟食和酒過來找金鴻。兩個人把小桌子支在了大通鋪上,擺好了飯菜開邊吃邊聊。張宏偉幾瓶酒下肚開始講述他工作的不如意:“我們那些同事有的比我都小,有的都快四十了。一個個的都像個傻子,說話也不著調(diào)。我想過一陣子手里寬裕了就出去找個其他的工作?,F(xiàn)在這活兒沒有技術(shù)含量,對不起我上的大學(xué)。”金鴻也跟著附和表示贊同,兩人的工作都不長遠(yuǎn),二十好幾的人要及時謀劃個出路。賈老板最近一直念叨著生意不好做,有的時候連成本都賺不回來,這讓金鴻對做生意的事心里打鼓。
隨著酒喝的越來越多,金鴻的大腦也逐漸不清醒,生活中如果有不如意的事情不向人傾訴早晚會憋出病來的,他開始講述自己的過去:“去年的時候趙雪在我這里待了一年,最后這個人失蹤了,只留給我五千塊錢。我是怎么找也找不到她。還有就是鄭旭,讓傳銷騙了還逼著我和他一起入火坑,這個狗日的,還有.......”
金鴻放肆地倒著苦水,可惜張宏偉不是一個合格的聽眾,聽著聽著竟然睡著了。金鴻見狀拿著毛毯給他蓋上。桌上的菜早就涼了,金鴻開始獨飲起來,他一杯接著一杯不停地喝。他突然明白酒是一個好東西,今朝有酒今朝醉,明天的事明天再去說吧,他只想喝個痛快。最后酒也喝光了,煙也沒了,他倚靠著墻壁開始自言自語:“趙雪啊,也不知道你現(xiàn)在過的怎么樣,你真是心狠就這么走了。有的時候我就勸自己,就當(dāng)你已經(jīng)死了,不在了,我也能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耐浤??;叵胍郧霸诠さ氐臅r候一個月就一千塊錢,現(xiàn)在一個月兩千五,你說是生活開始要變得好了嗎?可我也開心不起來啊,真的開心不起來??赡芪姨陋毩耍敲炊嗟男氖潞驼l都沒辦法說。我真的太窮了,住這么一個破地方,你說我出來這是圖什么呢?真是太差勁了。對了,你給我的表前幾天不走了,我去換了一塊電池才好,這便宜貨是不行啊,可我還真舍不得換。唉,也不知道你想現(xiàn)在過的好不好,南方應(yīng)該挺溫暖的,冬天不像北方這么冷。我有太多的話想要對你說,可又不知道從哪說起。前一陣子我被騙差點出不來,家里打架也沒法待了?,F(xiàn)在想想我確實配不上你,你要跟著我也得吃苦,早點走也好。”金鴻說到這兒一口喝了杯中酒。
趙雪,祝福你,祝你前程似錦。
從這天起,金鴻打開了一個新世界的大門:喝酒。按照他的話說:如果上天不曾給我們安排驚喜,那我們就必須學(xué)會苦中作樂。他只要一下班就會去買酒喝,有時候是啤酒,有時候是白酒,有時候是葡萄酒。如果是放假他就睡到中午,再出去買酒菜回來接著喝。他說他不想總是對那些不開心的瑣事耿耿于懷,可現(xiàn)在的樣子更像自暴自棄。劉凱東在上班的時候總能聞到金鴻身上的酒味,勸他節(jié)制一點,金鴻倒是滿不在乎,他說不會一直這樣的,自己做事沒常性,哪天喝膩了就不喝了。每次喝完酒金鴻總是要自言自語一會兒,把內(nèi)心無處安放的憂愁訴說給隨風(fēng)而來無形的客人。
金鴻的心態(tài)也開始好轉(zhuǎn),雖然他知道用酒精麻醉自己是下下之選,可是越簡單的方法往往越有效果。心態(tài)一旦好轉(zhuǎn),他的頭腦似乎都快了一些,工作起來不費力,賈老板對他態(tài)度也有了轉(zhuǎn)變。金鴻有時也在自嘲,這就是遺傳吧!自己的爺爺喜歡喝酒,姑姑也喜歡喝酒,這東西還真有一些魔力。之后的日子,金鴻的工作越來越順利,和周圍的人也是愈發(fā)熟絡(luò)。他開始喜歡上了這樣的生活——盡管他骨子里的自卑還是沒變,有時會因為心情不順而狂躁。
這種孤單飲酒的行為長達(dá)四個月后才結(jié)束,并非金鴻不喝酒,而是有新的酒友加入了進(jìn)來,這個人就是之前勸他不要喝酒的劉凱東,金鴻在大連認(rèn)識的第一個朋友。
起因是一位不速之客的到來影響了劉凱東的生活。正值暑假期大廳里的顧客明顯多了起來,對于賈老板來說這個是個小旺季。平時劉凱東都在后面的庫房里面忙活,金鴻在柜臺前賣貨,分工有序。這幾天來了一個人,她叫張鈺是賈老板的外甥女。平時呆在商鋪里無所事事。賈老板經(jīng)常對她的這個外甥女說教,張鈺不耐煩就跑去后面的庫房了。
提到了張鈺,賈老板就說自己的姐姐找個對象,沒有錢也不愛勞動??墒墙憬憔褪窍矚g他,兩個人結(jié)婚之后沒多久就有了張鈺。這孩子不聽勸,讓她去師范大學(xué)可她非要去學(xué)什么播音主持,這專業(yè)肯定不好找工作。張鈺家中窘迫平日里還需要賈老板的救濟(jì),只要張鈺一放假肯定就來賈老板家里住,說是來幫忙的,其實這孩子什么都不會干。
張鈺一來惹出了不少亂子。這個女孩兒性格活潑,尤其在金鴻和劉凱東的面前毫不矜持,和他們打打鬧鬧。金鴻看不慣張鈺,有意的和她保持一定距離。劉凱東和他相反,對張鈺的舉動從不反感,有時還看著張鈺發(fā)呆。一天,趁著張鈺陪著賈老板出去劉凱東鬼鬼祟祟的跑到了柜臺前面。
“你不在庫房呆著,來這兒干什么?”金鴻問。
“金鴻,我有事想問問你,你看張鈺這人咋樣?”
“還行吧,為啥這么問?”
“我覺得我喜歡上她了。”劉凱東說到這兒時候臉紅了:“而且前兩天晚上她在我家住的?!?p> “啊?”金鴻聽了之后大吃一驚,沒想到兩個人會發(fā)展那么快?!拔铱茨闶钳偭?,她還有對象呢。這要是讓老板知道了能有你好果子吃?”
“她那天說是下班來我家看看,可到了晚上她就說不走了,后來我們就睡在一起了。這還是我第一次呢?!?p> “我不關(guān)心你是不是第一次,那她夜不歸宿怎么和她小姨交代的?”
“她說自己在同學(xué)家住晚上不回去了,你也知道老板管不了她的?!?p> “那你想怎么做?張鈺怎么說的?”金鴻問。
“問題就在這兒。第二天張鈺就像什么也沒發(fā)生一樣,什么也沒和我說。我說我想和她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她就說自己還有對象,不能辜負(fù)了人家。”
金鴻徹底無話可說,他從未見過像張鈺這樣的人。劉凱東接著說:“張鈺說今晚上還來我家住。我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應(yīng)不應(yīng)該讓她來。但是我是真心喜歡她,我還沒有這么喜歡過一個人?!眲P東真摯地說。金鴻聽到這里也明白了劉凱東的想法,其實他大可不必來問自己,劉凱東的心里怕是早就有了打算,他想追求張鈺——這個在他眼里發(fā)光的人。不過金鴻還是有必要勸一勸他,張鈺的所作所為不符合一個好女人的標(biāo)準(zhǔn)。
“你應(yīng)該好好想想。張鈺這個人我不了解,可是她做出的事確實不怎么樣。你要追求她可以,可是這又有什么用呢?等她假期一過完就會回到學(xué)校,在那里有她的男朋友,她會不會和你們兩個人都有關(guān)系?她能背著對象陪你睡,弄不好也會背著你陪別人睡。到那個時候你會很傷心。要我說如果能斷還是斷了吧,趁現(xiàn)在你還沒損失什么?!?p> 金鴻的話很刺耳,這讓劉凱東在柜臺前的椅子上坐了半晌都沒有說話。一直等到來了客人他才回庫房。劉凱東大抵是因為自己的話而難過,不過金鴻還是希望他能想明白。劉凱東是一個善良的基督徒,在情場上他不會是張鈺的對手。
劉凱東是一個固執(zhí)的人,他沒有聽金鴻的勸告,在當(dāng)天晚上又和張鈺發(fā)生了關(guān)系。如此便一發(fā)不可收拾,兩個人像是一對兒地下情人,只要是賈老板不在就開始約會,金鴻有次還差點兒撞見。
這樣快樂的時光對于劉凱東來說是短暫的。在張鈺開學(xué)的時候他還去送張鈺?;貋砗笳麄€人就變得郁郁寡歡。正如金鴻所言,他不確定張鈺回去之后會怎么對自己。在張鈺走的前一天劉凱東和她認(rèn)真的聊起過這些。他勸張鈺能和自己在一起,放棄她在學(xué)校的男朋友,說自己如何愛著她,以后會好好對她等等。不過張鈺并沒有像劉凱東想象的那樣感動,只是淡淡的說:“讓我想想吧?!?p> 在張鈺走之后的幾天里,劉凱東像是失了神一樣連工作的心思都沒有。他打電話給張鈺,可是張鈺總是說了幾句話就給掛斷了,這讓劉凱東更加迷惘。金鴻見他這樣不知道怎么安慰,就讓他去休息幾天,自己在這里也能忙的過來。可是劉凱東說自己不想天天待在家里,只要一回去就能想張鈺。這讓金鴻感同身受,趙雪的離開同樣也給他造成了巨大的傷害,他害怕看到有關(guān)趙雪的一切。每次他用酒精來麻醉自己時候都會告誡自己忘記趙雪。感情是一把軟刀子,它不會讓人流血,卻總是割傷人的靈魂。
不久后的一天,劉凱東跑來告訴金鴻,張鈺終于主動聯(lián)系自己了,只不過不算好事:張鈺懷孕了,孩子不知道是誰的,張鈺在大連的時候她的男朋友也來過。這更像是一出三流的劇本,一個女人懷上了孩子,可是不知孩子的父親是誰。張鈺根本就沒想生下這個孩子,聯(lián)系劉凱東的目的是想要錢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劉凱東知道后開始向金鴻訴苦,他說想留下這個孩子,這樣的話也能留住張鈺的心,不過他清楚這絕無可能,張鈺鐵了心的要打胎。劉凱東說要去看張鈺也被她回絕,她只說錢到了就行,別的不用管了。還把醫(yī)院開的證明拍照給他看了。
“你說說我該怎么做?”
金鴻看著劉凱東無助的樣子也是很生氣:“你要是聽我的也不至于這樣!現(xiàn)在都不知道孩子是誰的,你不應(yīng)該負(fù)責(zé)任,這不是冤大頭嗎?”
“可是我還能怎么做?張鈺說是我的,我想應(yīng)該也是我的。畢竟之前那么多次呢?!眲P東說著說著也沒了聲音。金鴻見狀無奈地?fù)u頭,劉凱東是一個好人,他每個月都會捐給教會錢??偸呛妥约烘移ばδ?,無話不談。可這一次金鴻愛莫能助,劉凱東想要的只有張鈺。
劉凱東還是把錢給了張鈺。來到大連兩年間他沒有什么積蓄,大半是借來的錢,張鈺說需要八千塊,劉凱東給她轉(zhuǎn)了一萬,讓她能買一些營養(yǎng)品補補身子。而關(guān)于這個故事還沒有結(jié)束,劉凱東還是每天聯(lián)系張鈺,說自己對她多么在乎,想要去看看她。張鈺拗不過這個固執(zhí)的男人,就同意他來找自己。
得到了張鈺的同意,劉凱東興高采烈地和金鴻說自己的努力沒有白費,事情也有了轉(zhuǎn)機(jī)。不過在金鴻看來,張鈺和劉凱東的結(jié)局必定會草草收場,最后劉凱東會帶著失望離開他愛的女人。第二天劉凱東請了假,他和賈老板說自己有事要回趟老家,大概要四天能回來,這也是他能請假最長的天數(shù),之后的一個月里需要每天上班來補償。賈老板雖然不高興但還是同意了。在一天早上,他興奮的踏上了去往沈陽的火車,帶著憧憬和期望去見那個他朝思暮想的人。
那幾天里金鴻一直沒有和劉凱東聯(lián)系,直到第四天劉凱東才回來上班。金鴻見他的臉色不好就知道這一趟出行肯定不順利。一直到了下班劉凱東拉住了金鴻說要請他吃飯,金鴻被劉凱東的舉動嚇了一跳,這個老哥平時很節(jié)省,兩個人吃飯從來是各花各的。來到了一個路邊的小餐館,兩人分別落座,劉凱東第一句話就是問金鴻:“你現(xiàn)在還喝酒嗎?”
“喝,你要是不請我吃飯我在家就喝了。”
“我以前很少喝酒,也沒喝醉過。喝醉酒是啥感覺?”
“能有啥感覺,就是意識不清,心情變得好一點兒,你知道我住的地方后面是一片墳地,起初我總是害怕的睡不著,自從喝了酒后從來不會失眠,噩夢也不會做了?!苯瘌櫟鹬鵁熧┵┒?,他把酒精當(dāng)作了治愈他生活的良藥。
“那你今天陪我喝點兒?!眲P東說。
“別喝了。你肯定遇到啥煩心事了,這趟出去不順利吧?”金鴻聽見劉凱東這個狀態(tài)也有些擔(dān)心,想要出口阻止。
“等會再說,先喝酒?!闭f著要了幾瓶啤酒給金鴻和自己倒上。劉凱東的酒量不好,喝了幾杯酒就醉了,當(dāng)意識不受自己擺布的時候他開始講述這幾天的經(jīng)歷。
劉凱東在沈陽下了火車,打車去往張鈺的學(xué)校??梢姷綇堚暤臅r候他整個人幾乎奔潰,他看見張鈺挽著一個男人的手臂顯得很親熱。張鈺還向劉凱東介紹:這個是我對象。那個男人并沒意識到劉凱東此行的目的,熱情地和劉凱東打著招呼。之后劉凱東就像一個牽線木偶,隨著張鈺亦步亦趨。他不知道怎么開口,迄今為止這是他做過的最狼狽的事情。到了晚上幾個人還一起吃的晚飯。張鈺和他的男朋友坐在一起,劉凱東坐在了另外一側(cè)。他確實是一個第三者,無名無份還要來這里受罪。到了這個時候劉凱東已經(jīng)徹底明白了張鈺是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張鈺讓他過來就是為了讓他死心。
有些話他終究沒有說出口,也再也說不出口。
張鈺給劉凱東在旅館開了一間房。而她和她的男朋友也住在了相鄰的一間。劉凱東想走,可身體不聽使喚還是走進(jìn)了房間。正當(dāng)他打算明天要離開張鈺而夜不能寐的時候,就聽見隔壁傳來了叫床聲。那是張鈺,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放蕩,刺得劉凱東的靈魂都在顫栗。他再也忍受不了這樣的屈辱,咬著牙一個人離開了沈陽。
“我第二天就回來了,可是我沒有心情做任何事。這幾天我再沒有聯(lián)系過張鈺,也許是我心里開始排斥她了,每次想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我都很反感?!?p> “想開點吧,你以后也會找到更好的,就當(dāng)是以此被騙的經(jīng)歷吧。男人被女人騙也不算什么不光彩的事?!?p> “我確實被騙了,她說自己要墮胎,我給了她一萬,這錢到現(xiàn)在我都不知道要怎么還??墒俏覜]想到張鈺又拿著醫(yī)院的發(fā)票找她男朋友報銷去了,你說可不可笑?說明這錢我也可以不用給的,我就是自作多情?!眲P東真的醉了,開始大聲痛哭。飯館里的其他客人不時回頭看看熱鬧。最后還是金鴻去付了錢,扶著劉凱東回了家。
這是金鴻第一次喝酒覺得不夠痛快,他的喉嚨里像是堵著什么,想要說出來卻難以形容。他坐車回到了家,好在路上的人流量明顯減少,讓他不用再站一路。劉凱東剛才睡著的時候還在念叨著張鈺的名字,這份短暫的感情來去匆匆,給劉凱東留下了不能抹平的傷。
在這以后劉凱東學(xué)會了喝酒,他比金鴻要年長幾歲,可是沒有經(jīng)歷的東西實在太多,在金鴻的引領(lǐng)下,兩個人一到晚上就會去喝酒,按照金鴻的話來說,酒是好東西,是能治療心靈頑疾的良藥。兩個人越喝越多,有的時候劉凱東興起還會唱兩首歌,樓下的鄰居受不了他的破鑼嗓子而找上門來。
“明天不喝酒了,沒錢了?!苯瘌櫿f。
“明天我買,債多不壓身,一萬我都花了,還差這點兒錢?!眲P東滿不在乎地回答。
這時的金鴻已經(jīng)在大連快一年的時間了,正是冬季,如果在老家的話氣溫早在零下二十度以下了。劉凱東問他過年什么時候回家,金鴻只說不回了,車費來回就要一千多。劉凱東說既然這樣就跟他回去一起過年,車票錢他出,不用金鴻掏一分錢,金鴻也拒絕了,他只想一個人安安靜靜的在自己的家里過年。他對劉凱東說明年不打算酗酒了,他本身沒有酒癮,隨時都會戒掉,不想被酒精弄垮了自己的身體。
“我在大連也只是一個路人,早晚都要走的。”劉凱東說:“我現(xiàn)在還是能想起張鈺,我想之前的事估計賈老板也知道,只是礙于面子誰都沒說?,F(xiàn)在有人說咱們這個電子城再過一年就要拆了,上面的文件也已經(jīng)下發(fā),到那個時候我會回老家發(fā)展??赡芤查_個店,也可能做點別的,總之不會在大連了?!?p> 每個人都有自己不愿逗留的地方,對劉凱東來講張鈺的出現(xiàn)是緣是劫已經(jīng)不重要了,他越來越渴望離開這里。就在過年之前劉凱東的姥姥病危,彌留之際劉凱東的母親要求他抓緊回來看姥姥最后一面。正值這一年中最后的旺季,劉凱東向老板提出了請假回家。本以為賈老板會通曉人情答應(yīng)劉凱東,不料她對劉凱東講起了大道理:“你的姥姥死了這件事并不重要。她還有孫子呢,有人給他披麻戴孝,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沒必要回去,店里要是沒有你真的不行。你就和你媽說一聲別回去了,過年了回家多給老人燒點紙也算聊表孝心了。”
劉凱東顯然沒有想到賈老板會這么說,短暫的錯愕之后還是執(zhí)意要回去。最后兩個人開始爭吵起來。賈老板認(rèn)為自己說的對,她顯然把自己的利益擺到第一位,根本沒有為劉凱東著想。劉凱東說自己的姥姥和他感情一直很深,如果最后一面都不能見到會很遺憾,不論賈老板讓不讓他走他都會走,最后賈老板只能同意了。
劉凱東一走,剩下的兩個人真的忙不過來了。最后賈老板想到了姜明月,他現(xiàn)在沒有什么生意一直呆在家里,不如讓他來幫自己忙。賈老板便聯(lián)系了姜明月,他也很痛快的答應(yīng)了,當(dāng)天下午就來到店里幫忙。金鴻和這個見過數(shù)次的人依然不算太熟,只是聽劉凱東說過姜明月這個人表面上看像是個正人君子,實際上不務(wù)正業(yè)且十分好色,以前和大廳里的幾個女人都有過不正當(dāng)關(guān)系。事實證明姜明月確實是“招蜂引蝶”的能手,他一個下午什么都沒干,還總有女人過來約他吃飯。姜明月見到那些女人的時候,眼神也變得怪異,像是獵人看到獵物那樣的貪婪和勢在必得。
他對金鴻說,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都跑不了,就算是一開始對他沒有好感的女人也是如此。人性的特點就是習(xí)慣用自己的觀念來看待別人,自己是個惡魔,便覺得別人全部是豺狼虎豹??臻e的時候姜明月就對金鴻說:“你看,這個女人屁股大,你看,那個女人**也不小。那邊的那個女人,長得多漂亮,有機(jī)會就要把她搞到手?!?p> 金鴻對姜明月十分厭惡。他太希望劉凱東能快些回來替走這個討厭的家伙,不過金鴻表面上還是裝作和姜明月很聊得來的樣子。金鴻成長了,他學(xué)會了偽裝,學(xué)著和各種人交往,他已經(jīng)擅長隱匿自己的脾氣,不知不覺中給自己帶了一張看起來笑容親和的面具。姜明月和金鴻的交流一直到賈老板回來才結(jié)束。在打烊收拾柜臺的時候,賈老板叮囑金鴻對姜明月要有所防備,別把店里的東西拿走了。然后又問起今天的生意。
“今天挺好的,尤其到了下午的時候來了幾波人,咱們大概賣了四千多塊錢的貨,具體的流水在賬本里。”金鴻回答。
“今天辛苦你了?!辟Z老板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今天下午有事我就沒過來,我老公和我去看房子,我們打算在這兒附近在買一套房子?!?p> “那真不錯。”金鴻說:“您以后肯定不止有兩套房,還會發(fā)大財?!?p> “得了吧?!甭犚娊瘌櫣ЬS自己,賈老板臉上笑意更盛,她也想到了自己這么多年的功績不禁自傲,從一個給人擺攤的小商販,到站柜臺賣貨的員工,現(xiàn)在成了一名老板。她如一個成功者開始給金鴻講起道理:“人嘛,就是這么回事。一開始興許什么都沒有,不過總會好的。我和我對象結(jié)婚那會兒也沒有錢,我對象比我大了七歲,那時候還在工地上班呢。晚上下班都晚,要是餓了我就去煮點面條,從來不會出去吃。錢一部分是掙出來的,一部分是攢出來的,這才有了現(xiàn)在的這個小鋪子。其實要是想過的好遭點兒罪都不是問題,人活著凡事都別太細(xì)想,努力干之后的生活總會好的。你看張鈺家就不行,我這個姐夫天天什么也不干,這日子就越來越差。我還總是給她們家拿錢??蛇@天上就不會掉餡餅,要是自己不努力,那誰都幫不了自己?!?p> 金鴻不喜歡賈老板商人的秉性,尤其是因為劉凱東請假而大發(fā)脾氣的時候她所展示的利己主義??刹坏貌徽f一個人成功的奮斗史中必然有著值得學(xué)習(xí)的長處。金鴻很認(rèn)同賈老板的話,都說人的命天注定,可如果不去努努力追尋,那又怎么知道迎接自己的到底是什么樣的命運?
大廳的最里面有一家賣家具的店,老板娘很漂亮。這天姜明月告訴金鴻,靠著自己的能力不出三天就會讓這個有夫之婦和自己睡覺。也許姜明月真的成功了,金鴻親眼看見在電子城外兩個人挽著手有說有笑的不知道要去哪里,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姑娘還一個勁兒的要他們買自己的花。這個世界的可怕之處在于興許真摯的感情比不上善變的心,更敵不過一張花言巧語的嘴。社會是一面鏡子,他能毫不保留的展示人性中虛妄和貪欲,那些丑陋的,低劣的東西都將在它面前無所遁形。
金鴻已經(jīng)很多天沒有喝酒了,他已經(jīng)對酒精興致缺缺,因為他發(fā)現(xiàn)很多事物本身比飲酒更有吸引力,比如欣賞沿途的風(fēng)景,比如在一次坐錯了公交后他到達(dá)了海邊——小時候金鴻只是在電視上面看到過大海的場景,后來和趙雪在一起時也經(jīng)常提及要去看海。如今真實的大海給了他前所未有的震撼:在潮濕的海風(fēng)中,在海面升起的霧靄里,他隱約看到海鷗在高空中飛翔,遠(yuǎn)處突然傳來了汽笛聲,隨后一艘巨大的輪船出現(xiàn)在茫茫的海面上。他開始每周在放假休息的時候都會去看海,碼頭,星海廣場,還有金州的金石灘,大海讓他心情愉悅。他開始將看海作為自己的新愛好,這要比喝酒要好的多,在面向大海的時候所有的煩惱都消失不見,眼里只有廣闊的海洋和遙遠(yuǎn)的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