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澤臨
等到那聲音漸漸微弱后，墨風(fēng)才甩著手走了進來，抱拳半跪時手里也沒了血跡，拳骨之間除了有點紅腫之外，一絲血跡都看不到。
姜靈珺若有所思的朝沈瀝洲的方向看了一眼，心想，這孩子的潔癖還是沒有改變一點啊。
墨風(fēng)進來后，就稟告了他剛剛從這家丁口中得到的話。
他本是許宅最不起眼的灑掃下人，今早從外面來了一位謫仙般的人兒，指著他家夫人說了一句“邪祟作怪”后，他家夫人就開始惶恐不安了。
照理說，許夫人最不相信的就是怪力傳神，結(jié)果一個仙人般的人說出來后，她居然相信了？
別說許老太太震驚，就連許夫人身邊的丫鬟小蓮都覺得奇怪，還以為是她家夫人被這人誤導(dǎo)了，厲聲呵斥他滾出去，許府不歡迎他。
卻沒想到許夫人反手就打了她一巴掌，惡狠狠的威脅了幾句后，轉(zhuǎn)身朝著那人語氣恭敬，全然是把他當(dāng)成菩薩似的供了起來。
小蓮覺得驚訝，連忙差了人來找許良，結(jié)果誤打誤撞的就闖到了這一幕。
那家丁也是可憐，無辜被牽連至此，現(xiàn)在還落得個半死不活的下場。
“既然是這樣，那許某便不叨擾王爺與蔣姑娘了，我……”
許良話音未落，姜靈珺淡淡的打斷了他，“許大人家里有要事，你回去吧?！?p> “是?！痹S良抱臂準(zhǔn)備離開時，沈瀝洲喊住了她，看著他，卻是對著姜靈珺說道，“你平時不是最愛看戲的嗎？如今這么大一出戲擺在面前，怎么今天興致不高？”
姜靈珺百無聊賴的把玩著手里的玉佩，聞言十分配合的怏怏小臉，她本就生的貌美，這一垂眸竟生出幾分落寞來，看得人心有不忍，恨不得把心剖出來捧到她面前去，“興致這東西，也需要分時間啊?！?p> 她無奈的一揚手，朝著小棠伸了伸手，示意她湊近，“拿上許大人帶來的東西，我們也去拜訪拜訪?！?p> 她說的諷刺，連看向許良的目光都是不屑。
許良被她這眼神看的一驚，連忙低下頭去，做出“不敢”的姿態(tài)來。
是不是不敢誰都難說，只是姜靈珺走得這一趟也不全是為了看戲，更多的是要去把江閆然遺留在許府的東西通通帶走。
或許在她生前的時候，許良對她有意，但沖著她離世不過幾月就留戀花樓的許良來說，他的行為無疑觸碰到了姜靈珺的底線。
她不希望江閆然的輪回路有這團晦物。
“蔣小姐……”許良急急的看向沈瀝洲，意圖讓他制止姜靈珺的動作，但一向唯姜靈珺命是從的沈瀝洲怎么可能開口呢？早在他求助的眼神過來的時候就撇過了頭，神色傲嬌。
許良：“……”
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垂頭喪氣的帶著這些東西原路返回，以及和他們一起。
一只腳剛踏進許府的大門，一個玉瓷凈瓶就被人砸了過去，名貴的瓷器被摔得四分五裂，碎片濺的到處都是，差一點就飛到了姜靈珺的腳邊。
雖然還差那么一點點，但沈瀝洲的面色明顯不是很好，臉色陰沉的都快滴出墨水來了，看著院子里毫無感情，活像在看死人一樣。
郡王的臉色很好猜，尤其是現(xiàn)在。
姜靈珺低低的嘆了一口氣，手肘碰了碰他算是安撫，耳邊傳來一陣熟悉悅耳的聲音，“大夫人，切勿動怒?！?p> 來人還在長廊之后，但他的聲音卻先傳了出來，宛如流水般的沁人心脾，一言一語都帶著無限的溫柔，就連最平常的問候，都像是在安撫人心一樣。
姜靈珺猶疑的看著那個方向，銀白的袍子反射淡彩的流光，甩動的衣袖有著細(xì)微的響動，一頭銀色白發(fā)流光四射，整齊柔順的披在肩后，白發(fā)直至膝蓋之上，披散在身后的白發(fā)綁著一個紅色的發(fā)帶，為他不進人間煙火的模樣增添了幾分傾沫。
男子走出長廊后，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含著謙遜的笑意，疏離的眼眸宛如一湖靜水，可以使狂躁的人放下心防，歸于平靜。
三言兩語之間，狂躁的大夫人逐漸安靜了下來，肌肉一松懈，她差點跌倒在地上，幸好一邊的丫鬟接住了她，關(guān)切的喊了一聲，“夫人。”又朝著許良的方向看了一眼，“大人?！?p> 許良被她這一聲喊回了神，收回了停留在他身上的視線，擰眉走了過去，一臉不善的看著虛弱的大夫人，宣氏，“怎么回事？”
宣北離弱弱的應(yīng)了一聲，“老爺……”
奈何許良對她的耐心早就消失殆盡，滿心只有厭惡，“你又做了什么??？”語氣很不耐煩。
“夫人氣血皆虧，還往大人口下留德?！睗膳R在一旁淡聲提醒。
“我……”許良扭頭看向他，張了張嘴最終什么都沒說。
姜靈珺盯著他的臉，眼里充斥著興奮的光芒，這光芒被沈瀝洲看在眼里，看著澤臨十分的不善，已經(jīng)在腦子里面殺了他幾千百次了。
大夫人被扶到座位上休息了一會兒后，體力逐漸恢復(fù)了一些，只是那眼神還是有些有氣無力，“老爺?！?p> 宣北離被病痛折磨，短短幾日就瘦脫了相，雙眼突出，兩旁的顴骨看起來也有些畸形，嘴唇薄而長，五官看起來的確算不上一個美人，不僅如此，還是屬丑陋的一類。
許良每次看見她的臉都忍不住厭惡，數(shù)十載的夫妻之情也被她做的那些壞事磨滅了，要不是許母不愿意踏足京城，他也絕對不會回來這里。
宣北離看到了站在他身后幾米遠(yuǎn)的姜靈珺和沈瀝洲，她是認(rèn)識沈瀝洲的，但沒見過姜靈珺，由著丫鬟扶著她，朝沈瀝洲的方向遙遙一拜，“見過王爺?！?p> 遠(yuǎn)在禹州，她的消息再怎么封閉，也不至于不知道他被貶事。
沈瀝洲抬了抬下巴，臉色依舊不怎么好看，即使他不回頭，也能感覺到身邊人激動的心情，如果不是地方不對，只怕身邊這人就沖到澤臨面前去了。
或許是她的目光過于熾熱，澤臨察覺到了，回頭看了一眼，姜靈珺連忙收回了眼神，沉靜的站在他身邊。
他扭頭不耐的冷哼一聲，出聲打斷那邊的劍拔弩張，“本王聽說許府出了事，你且說說是出了什么事？”
做了那么多年的郡王，沈瀝洲身上的威嚴(yán)還是存在的，霸道血腥手段也是人們毋庸置疑的，也就那愚蠢的鄒平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墨風(fēng)墨雨已經(jīng)私底下去教訓(xùn)過他了，現(xiàn)在他可不敢再怠慢了，連忙加急了沈王府的修繕。
“此事乃下官的家務(wù)事，便不叨擾王爺了?！痹S良有意把這件事瞞著，目光在澤臨身上的姜靈珺沒發(fā)現(xiàn)，他在說話的時候，目光會時不時的往澤臨看。
“雖說是家務(wù)事，但涉及了神鬼說便不再只是家務(wù)事了。”沈瀝洲冷冷的打斷了他，“許良，本王記得，你當(dāng)日說江……你家三姨娘要下葬，”他的目光帶著不容拒絕的命令，“帶本王去看看?！?p> 這是姜靈珺在來的路上跟他說的話，無論如何，她今天一定要去看看江閆然的碑。
許良臉色一怔，目光下意識的往澤臨那邊看了一眼，雖然很快就轉(zhuǎn)頭過來了，但一直注視著他的姜靈珺察覺到了，心下有些疑惑。
澤臨垂著頭，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安靜的像個局外人。
姜靈珺也收回了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掠過他疑惑的眼神時，也免不得微微一笑，心里無聲的喊了一聲：師父。
“我這就帶你們?nèi)?。”許良無奈，看著他們這副樣子也有些頹敗。
大夫人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沖了出來，攔在了他們中間，極力的阻止，“王爺，您不可以去看那賤蹄子的墓地?。 ?p> “放肆！”姜靈珺不威自怒，厲聲打斷了她，“閆然也是你可以置喙的，快帶我們?nèi)?！?p> 小丫頭好歹是她看著長大的，江父滅門她無力回天，卻還是不想她死后被人辱罵。
“我……”宣北離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本來就神志不清的人有些瘋癲的看了她一眼，瑟瑟的往澤臨身邊跺了跺，全然不顧許良暗晦的眼神。
澤臨倒是大方一笑，朝她拱手作揖，“還往姑娘不要在意，許夫人精神不太好，實在受不了刺激?！?p> “師……大師，我并沒有惡意?！币庾R到自己說錯了稱呼，她連忙說道，只是看著宣北離的眼神實在不滿，這樣中氣十足還能是人是鬼的女人怎么看都不想精神不太好的樣子，而且還說別人不要刺激她，她不去刺激別人可就謝天謝地了。
“我沈王府的人，用不著守這么多規(guī)矩?！鄙驗r洲不著痕跡的護住她，意味深長的看著澤臨一眼，很快收回了眼神，慵懶的眸子掃了一眼前廳的院子一眼，伸手指了一個方向，開口，“墨風(fēng)，挖。”
一個字，跟在他身后的墨風(fēng)立馬上前，看著前廳院子邊種著的一片花海磨鏟霍霍。
他老早就想把這片花海給鏟平了。
看著他說的方向時，許良目光一沉，正要開口阻止，后面就傳來了澤臨淡淡的聲音，“慌什么？”
他的聲音很輕，除了站在他身邊的宣北離疑惑的看了一眼，就只有另一邊的許良聽見了，有些敬意的看著他，微微頷首，算是表達自己的尊敬。
而他只是輕掃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抬頭看向了那抹纖細(xì)的身影，眼里雜著細(xì)碎的笑意。
姜靈珺此時也關(guān)注這那片花海，抬頭疑惑問道，“那里面有什么？”
沈瀝洲還賣了個關(guān)子，“待會挖出來你就知道了。”
她本來就不是好奇心重的性子，聞言點了點頭，靜等著墨風(fēng)挖完。
也許是澤臨的話起到了安慰的作用，他竟然也放下心來和他們一起看。
殊不知，一場巨大的陰謀已經(jīng)籠罩在了整個許府之上。
墨風(fēng)的動作很迅速，三兩下拔完了那些花枝后，接過墨雨遞過來的鏟子找了個地方就鏟了下去，不到半刻鐘就挖出了一個盒子來。
“王爺，下面好像有東西?！蹦L(fēng)從挖的坑跳了上來，手里還抱著一個紅木雕刻的盒子。
“拿過來。”沈瀝洲皺了皺眉，手里拿了個手帕，雖然那盒子上的泥土已經(jīng)被墨風(fēng)拍走了不少呢，但還是不影響他的嫌棄。
盒子被他拿走后，地里的泥土就松塌了一塊，墨雨朝里面看了一眼，隨即一臉凝重的回頭，“王爺，里面好像還有東西?！?p> “拿上來?！?p> 沈瀝洲說道，一只手解開了那盒子，一打開，一股子腐爛的味道就撲面而來，姜靈珺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一張面紗就遞到了她面前，她微微失笑，卻還是接過了那面紗，戴在了頭上。
盡管有些夸張，但這是他的心意，她這個做長輩的也不好辜負(fù)啊。
宣北離也看到了盒子里面裝的東西，目光一下子就像是猝了毒一樣陰狠，“賤人！就是死了也不想放過我許家嗎！”
“哈哈哈！”她像是瘋了似的，時而哭時而笑，看著沈瀝洲手里的東西目光有些游離，跌跌撞撞的想要沖過去，卻被澤臨伸手?jǐn)r住了，依舊是那副高深莫測的模樣，“夫人，切不可往前了?！?p> 原本還可以安撫住的話，現(xiàn)在也不管用了，宣北離一把打開了他的手，“別碰我，我堂堂定北侯府大小姐，也是你一個下人可以碰的！”
澤臨收回手，姿態(tài)未變，眼眸仍然是那副淺淡的模樣，倒也沒有生氣，別人問他時他還是會含笑的搖頭，并不怎么在意的樣子。
她倒是不在意，姜靈珺卻很在意，她的師父乃是天底下最尊貴的男子，宣北離算什么，也敢碰他。
她剛要說話時，沈瀝洲就站了出來，手里的東西分外扎眼，而墨雨那邊，他說的東西也逐漸露了出來，是一具人骨。
一具不知道死了多久的尸體。
一時間，許良像是被人抽走了力氣一樣跌坐在地，而他抬頭，滿臉不敢相信的看著澤臨，似乎是沒想到事到臨頭他都能保持這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他難道真的就不怕嗎？
而這時，沈瀝洲開口了，直接判定了他的死刑，“許良，私藏軍餉，勾結(jié)朝廷官員，碎尸埋骨，你，死不足惜?！?p> “本王……”
“沈瀝洲！你憑什么宣判我！就算是死，我也要聽圣上的決斷，而非你到一面之詞?！彼麗汉莺莸牡芍?，目光卻在澤臨面前一晃而過，像是不敢看他一樣，“我要進京，面見圣上，到時我的結(jié)果如何自有圣上決斷，是死是活也全憑他說了算！”
“就憑他是王爺?！苯`珺冷漠開口，盡管不知道外面那具白骨埋的是誰，但她心里仍然有些悲戚，所以對于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zhǔn)滓稽c也容不下，“就憑他有宣判你的資格?！?p> 一時間，許良像是被卸了氣似的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