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文來敲門的時候已經子夜1點了。剛給半夜哭鬧的女兒喂好奶,婉華剛剛進入夢鄉(xiāng)。這擾人清夢的敲門聲讓她非常的不滿,而黎以楓則是非常警覺地瞬間清醒,這也算是常年做情報工作的職業(yè)病吧。
女傭顧大姐開了大門后,隔著房門向她的雇主夫婦匯報,“先生,太太,來的客人叫朱文,說是有急事找先生?!?p> “好的,我就來。”黎以楓披上衣服翻身下床走出臥室。
這夫妻倆是魔怔了嗎!白天來就罷了,半夜都不放過!婉華心里憤憤不平。她也穿衣起床,走到廳里,卻發(fā)現(xiàn)只有顧大姐準備關門回房睡覺。
“大姐,朱文和先生呢?”婉華吃驚地問。
“他們出去了,聽說是有了蘇梅妹妹的消息,要去哪里尋,先生就立馬跟著走了?!鳖櫞蠼愕脑捳f的很輕柔很隨意,但對于婉華來說這像是在她心頭炸響的一個驚雷。
什么?蘇梅的妹妹?那個日本女間諜!她的眼前浮現(xiàn)了那年秋日,黎以楓和她恩愛的搬離他們家的情景,也浮現(xiàn)了偶爾那邊遇到,她穿著和服,醉醺醺地唱著和歌的情景。“怎么會是她,她不是已經死了嗎?怎么會是她?”婉華喃喃地說,因為心慌而無力地癱靠在沙發(fā)上,她覺得這個女人是一個會撕毀她幸福的鬼魅。
不行,不行,要把自己的丈夫追回來,誰的妹妹誰自己去找,他們早已過去了,蘇梅的妹妹和自己丈夫沒有任何的關系了!婉華匆匆換衣服,一邊交代顧大姐,“照顧好孩子,我去去就來?!钡斔鲩T后,卻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知道朱文和蘇梅夫婦的住處……
當她輾轉打聽到朱文家的地址時,天已經快亮了,朱文家卻早已人去樓空。他們已經分頭行動,各自安排,只等今天的火車便出發(fā)前往龍坪鎮(zhèn),那個小鎮(zhèn)是那兩位告知思羽下落的外鄉(xiāng)大姐的老家。
開好介紹信,買票,上車,在這期間的每一分鐘,黎以楓都焦急的發(fā)狂,恨不得插翅飛到龍坪鎮(zhèn)。這在這漫長的旅程中,蘇梅慢慢地把兩位大姐講給她的關于妹妹的故事說給了黎以楓。
那是1944年的夏天,龍坪鎮(zhèn)上一位阿婆雇船走親戚,在江邊山下的亂石灘上看的昏睡過去的思羽,她已經被山上的落石砸傷了頭部,還發(fā)著高燒,奄奄一息。阿婆看到她還有些氣息,就把她救了回來,那時候缺醫(yī)少藥,思羽在阿婆家里昏迷了兩天才醒過來,但醒過來后,便神志不清,可能是頭部被落石砸傷了,也可能是高燒燒壞了吧。
因為思羽神志不清也說不出父母家鄉(xiāng),便只有留在龍坪鎮(zhèn)上,和阿婆一家人一起過日子,思羽雖然腦子有問題,不怎么說話,但人卻是極好的,做事情利落也有力氣,說是有一次,鄉(xiāng)間有一只狗追著咬她,思羽不知用了什么招式,就把狗打倒在地,直接擰下來了狗頭。
聽到這里,黎以楓含著眼淚笑了,是的,即便腦子出了問題,但思羽畢竟是接受過嚴格訓練的間諜,一般人是欺負不了她的。
但是好景不長,過了兩三年,阿婆的兒子被國民黨拉壯丁,便一去不復返,阿婆和思羽兩個人相依為命,又過了一年,阿婆過世,便剩下了思羽一個人。
但是阿婆的弟弟見錢眼開,便打起了思羽的主意,他伙同一樣心術不正的保長一起商量著將思羽賣給了當地文地主家好色的兒子做丫頭。說是做丫頭,不過是看中了思羽美貌罷了。但他卻打錯了如意算盤,思羽雖然癡傻,神志不清,但絕對不是可以隨便被欺負了去的,第二天,地主家的兒子便被思羽打死了。
文地主夫妻又悲又氣,將思羽吊起來毒打折磨,說要在他們兒子五十日祭祀時當著全鎮(zhèn)人的面燒死思羽給他們那好色的兒子償命。
但就在此期間,解放軍進城,聽聞這件事情,便不允許文地主一家動私刑,把思羽救了下來。后來,去年圖蓋時,文地主夫婦拒不配合,還暗地里破壞,搞反革命行為,被抓起來了。這樣思羽反倒安全了,政府考慮到她的情況,在分文地主的田宅時,也分給了思羽一間小屋,但她的病卻越加嚴重了,一天到晚神志不清,有時候還發(fā)瘋的追打別人,因為她身手好,力氣大,打傷過幾個人后,大家為了安全時常把她鎖起來,每天送點食物,不被餓死,到聽說去年冬天得了一場大病,差點就不行了,但可能是命大,開了春竟然又緩過來了。
黎以楓一路聽這思羽的處境,一面默默地掉淚,他無法想象那么怕冷的思羽是怎么一個人度過那漫漫寒冬的,他恨不得插翅飛到那個龍坪鎮(zhèn),去陪伴她,照顧她,讓她快點好起來。
一天一夜的火車再加大半天的拖拉機和牛車,幾個小時的船,終于到了他們心心念念的龍坪鎮(zhèn)。一路奔波一路跋涉,越來越接近思羽,但緊張,心痛,焦慮和害怕的情緒充斥著黎以楓,古詩里講的“近鄉(xiāng)情更怯”,也許就是這種難過的滋味。
他緊張害怕,害怕看到她的思羽會被折磨成什么樣子,更害怕的結果是這個他們一路跋涉來找的女人根本不是思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