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是一種文字根本傳達不了的東西,在張翙看來,它比愛情來的更隱喻,家人報喜不報憂的書信,嘴邊啰里啰嗦的閑言碎語。
傳統(tǒng)的家庭里,沒有人輕易說出來那句我想你了,都是顧左右而言他,當(dāng)然,陪伴也是最好的解藥。
奶奶眼里泛著淚光,臉上滿是笑意,褶皺的皮膚此刻也充滿了活力,坐在她膝前被拉著手說了一個時辰了,張翙知道,不能不耐煩,老人就是圖個這。
程懷亮終于從門外走進來,張翙趕忙起身給奶奶引薦,說這是盧國公家的次子,就是那位性格豪放的程夫人的兒子。
老太太一臉慈祥看著程懷亮強壯的身板一個勁夸贊是個好男兒,程懷亮就更實在了,非得跪在地上給老奶奶磕兩個,誰都攔不住。
奶奶更是樂來了花,連忙說著好孩子好孩子,以后便是一家人。
張翙看過了秀兒臉上的傷,還好只留下一道淺痕,可張翙還是有些自責(zé),如果自己在的話絕對不會留疤痕。
他們那些個庸醫(yī),用些草藥放在臉上能不留疤?
張二黑竟然對自己有些陌生了,剛開始看到自己竟然沒有搖晃尾巴,眼神里竟然還有了疑問。
還好張翙拿出來自己準備好的一根骨頭,看到熟悉的投食手法,張二黑才確認主人身份跑到面前亂跳起來。
在程懷亮多次的眼神示意下,張翙想起來門外還跪著一個大漢,這是來認罪?
這絕對是李老二派來的奸細,自己還真能因為一點小傷殺了他?皇帝陛下莫非要看自己的心性?
我靠,細思極恐啊,剛到長安就碰到了高智情考驗,這一步如果走錯了,自己絕對死的很難看。
“你叫洪驤?”張翙來到門口故作高深看著因為階級不同跪在地上三十歲左右的大漢,畫風(fēng)在后世看來也許滑稽,但是在唐朝絕對數(shù)見不鮮。
“正是小人”。
“沒事兒了,我不怪你,你走吧”。
“謝少爺不殺之恩,只是洪驤自幼生活在悲田坊,少年從軍,從未有家,現(xiàn)在被陛下奪去了官職,天下之大不知何處去歸處,洪驤一生無所虧欠,只少爺家這次我心所難安,望少爺能收留洪驤,我必定當(dāng)牛馬無議!”
洪驤說的真情吐露,要是張翙只是個十五歲的孩子還真可能被他說的動容。
“我如果不收你呢?”張翙此時的眼神有些玩味,他倒是想看看,我不殺你洪驤,也不留你洪驤,能如何?
“如果少爺不收留在下,在下也就只好以死謝罪了”洪驤眼神堅毅,一副英勇就義的模樣。
張翙看這老小子真有自殺的意思,難道李世民做的這么絕?真要以一個心腹的性命來賭自己的心軟?
伴君如伴虎啊,李世民現(xiàn)在也不到三十歲的樣子,帝王之術(shù)就用的如此順手,張翙此刻后悔不已,唐人看來不都是老程與老尉遲那個樣子,自己真是太難了。
剛進長安就被崔家與那李道宗的兒子李景仁為難,也不知道誰在背后做推手,他奶奶的,遍地都是敵人。
還有個清河張氏,老程說張家的張文瓘在李績手下做事,有時間還是要去拜訪一下,畢竟,他和自己那野人師父單雄信的關(guān)系最好了。
“好了,好了,別在這給我裝了,跟著我也行,聽說你武功還不錯,先留在我身邊兒給我當(dāng)個貼身護衛(wèi)吧,就是到時候我在這長安街上與人揍架拼命的時候你別在我身后捅刀子就好!”
張翙擺擺手算是接受了這個大胡子洪驤。
“謝爵爺,小人縱使有天膽,也不敢做那人神共憤之事!”
這話說的倒是沒毛病,以仆害主在唐朝是不允許的,之前有仆人殺了主人投奔竇建德,那仆人的下場倒是慘得很。
張翙貼到還跪著的洪驤耳旁淡淡道:“你是沒那個膽,可要是別人給你這個膽子,你干不干呢?……起來吧!”
張翙大步向門內(nèi)走去,洪驤愣了一下,起身跟上,此刻旁人不知,大胡子已經(jīng)汗流浹背了。
張翙召集了張家所有的下人,包括今天奶奶身邊的漂亮丫鬟,人手不少,還是不怎么夠,有機會還要去西市上買幾個來。
這些丫鬟下人雖然說送給自己了就是自己家的人了,可如果真要張翙絕對信任,還得等山東自己那一批老村民來。
自己讓劉二準備的藥材不知道準備的怎么樣了,哎,越是接觸坊市中人,越想念那群樸實的鄉(xiāng)里人。
張翙滔滔不絕給下人們介紹著張福,說這是你們新來的頭兒,我們家以后他就是大管家。
家里的支出收入暫時都要經(jīng)過他的手,他可是我兄弟,我們兩兄弟一主外一主內(nèi),家里現(xiàn)在目前還沒有什么收入,這個月的月錢得等到月底再發(fā)。
看你們少爺我在一個月之內(nèi)弄到在長安的第一桶金,說到這的時候張翙兩眼放光,心里已經(jīng)有幾條好路子了,隨便施展兩手都能發(fā)家致富啊。
下人們聽完張翙的吩咐,都覺得小少爺脾氣溫和說話接地氣兒,尤其是寧兒姑娘,也不知是因為到了摽梅之年還是怎樣,眼神一個勁兒偷偷看著自家少爺。
今日里還主動給他遞了兩三次水,張翙意識到了,可自己也就十五歲的年歲,這姑娘挺動人心魄的。
可自己還不想早戀,丫鬟身份倒是無所謂,少年少年,戒之在色啊。
張翙暗自懲戒自己幾句,絕不能因為美色,誤了一生!
吩咐完這些雜事,張翙第一時間跑到了廚房,趕走一臉震驚的廚子,自己親自下廚,今天張翙必須做一桌子好吃的。
家人團圓,還是做餃子吃,指揮廚子和面,剁肉,自己只做一些最關(guān)鍵的事兒,聽廚子說地窖里還有白菜這個時候它還叫做菘菜。
也不是后世改良過的那種團在一起的良種白菜,現(xiàn)在的白菜很松散很綠,真像野菜一般,不過張翙還是有自信能把它做成一道好吃的菜。
香料沒有幾樣,看來還得等十多年才能從海外被運送回來。
一種從未出現(xiàn)過得香味在張府彌漫開來,下人丫鬟廚子都為之動容,就連剛剛進府的唯一護衛(wèi)洪驤也不由得脫離崗位圍到廚房偷看少爺做什么美味。
很早就聽說這張家小子曾拜師三湘五嶺間中一個老神仙,一出手果然不同凡響啊。
張翙看著廚房在越來越多的人,心想至于么,不就是一道醋熘白菜,一道白菜燉骨頭,要是有粉條就好了。
可惜沒有土豆,那玩意應(yīng)該在明朝才從美洲傳入,不過這里有黃豆和菜豆,之外大唐的腌菜水平也挺高,一些野菜在壇子里能過冬。
張翙熟練的焯水、炒油、調(diào)味、加水小火慢燉,經(jīng)過了一個多時辰,終于大鍋的骨頭帶著油脂被盛了出去,超大份的醋熘白菜也被勤快的丫鬟們端了出去。
接下來就是水餃了,就是被他們唐人叫做“湯中牢丸”的吃食,在廚子的幫助下張翙弄了一大鍋的水餃。
家里人多,張翙特意恐嚇了廚子,自己吃什么,下人們都要吃什么,不準分別對待,不然就把他們趕出去。
讓他們還是回原來主人家待著,張翙能確定,這將是他們一生的遺憾,是那種后悔起來睡覺尿褲子的。
奶奶特意拉著喜歡的丫頭寧兒上桌吃飯,說是家里人口少,不熱鬧,這丫頭手巧,嘴甜,會照顧人兒,在程懷亮驚訝的眼神中張翙就允了。
他知道奶奶也是個農(nóng)家出身,沒得什么大規(guī)矩,若是在長孫家這女子早就被拉出去打死了,桌上秀兒吃的歡快,張福也大口喝著所謂的燕姬葡萄釀。
張二黑也在桌子下啃著骨頭,這一切都看起來那么散漫如后世,張翙知道,過些日子還要找個老媽子來家里教教規(guī)矩,不然龐大的府邸自己絕對管理不過來。
自己這妹子,可以自由散漫些,可古人所謂的教養(yǎng)應(yīng)該有,不然以后嫁人是個問題,自己無所謂成為長安城里一個異類,可自己的家不行,個性的張揚是要付出代價的,求同存異才是大道理,為異求異才是本末倒置。
吃完飯,張翙坐在院子里看太陽,那些吃的被一掃而光是自然之事,剛剛加入的洪驤是這里最有規(guī)矩的一個人了,筆直的守在張翙不遠處,一言不發(fā)。
用張翙的話說這就叫專業(yè),程懷亮還沒回去拜見父母,估計是老程特意安排他帶著張翙熟悉長安城來的。
張翙對著太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向著并肩的程懷亮問道:“是不是太沒規(guī)矩了些?”
終于嘆了一口氣的程家二少爺重重的點了點頭:“確實,在我家吃飯不遵禮制,會被我爹執(zhí)行家法的。
小翙,你要是想立規(guī)矩的話,也簡單,我讓娘親去宮里給你請個有經(jīng)驗的管教媽媽。
把你家奶奶身邊那個丫鬟杖死,以示警戒,相信以后你家里也慢慢有序起來。”
“無故殺人兄弟我絕對不干,你知道我,要是真下得去那個手,未免會搞得家里一派陰森。
不好不好,不過可以找個媽媽來管教一下,我想一下,等過些日子我發(fā)了財,把家里的家訓(xùn),家規(guī)都立一立。
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怎么把偌大個家在長安城立起來,頭疼啊……”
“就知道你小子下不去手,算了,慢慢來,明年兄弟我不喝老爹去駐兵了,聽說陛下明年有意發(fā)兵滅了梁師都,而且有可能柴令武他爹領(lǐng)兵,咱們要不要跟著去混個軍功?”
張翙擺擺手,表示再說吧。
程懷亮走出張家大門的時候,外面來了一隊人馬,看規(guī)制,應(yīng)該是皇宮出來的內(nèi)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