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敵我難識

　　林美娟守在收發(fā)報機前沒等多一會，裝甲兵司令部就發(fā)來了一封電報，她接收完譯成文字后，趕忙送到了李紅軍的房間。

　　李紅軍接過來一看，上面寫著：

　　致奧洛夫?qū)④姡覀兿Ｍ麑γ颗b甲兵的培訓(xùn)壓縮在三個月內(nèi)完成，可行否。

　　李紅軍笑著說：“咱們的許司令員真能抓緊時間，客人剛到，就急著和人家談工作了?！?p>　　湊過頭來和李紅軍一起看完電文的齊志剛說：“司令員也是被逼的。你想啊，咱這裝甲兵司令部本來就是白手起家，要啥沒啥，偏在這個時候老美又來摻和打朝鮮，咱們光憑小米加步槍跟老美干哪行啊，坦克得快點上啊……”

　　李紅軍打斷他說：“得得得，碎嘴嘮叨的，就像你知道得多似的。”隨后對林美娟說，“快點給奧洛夫?qū)④娝腿グ??！?p>　　林美娟就找到郭思維一起去見奧洛夫?qū)④?。此時，奧洛夫?qū)④娗『靡粋€人在屋里，郭思維把電報的內(nèi)容翻譯給他之后，奧洛夫?qū)④娚铈i著眉頭對林美娟和郭思維說：“這怎么可能呢？電報不會有誤吧？”

　　郭思維問了林美娟之后，肯定地回答說：“不會?！?p>　　奧洛夫?qū)④娝伎计蹋缓筻嵵氐卣f：“我要承認(rèn)，許司令員的計劃非常大膽，但是能實行嗎？在我們國家對裝甲兵的培訓(xùn)需要三年的時間，幾十年來這種培訓(xùn)方式都是這樣的，而你們要壓縮到三個月，而且是在缺少裝備的情況下，這怎么可能呢？正像你們中國人說的‘沒米不能做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郭思維把他的話翻譯給林美娟之后，兩人面面相覷，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是好，而且這樣重大的問題也不是他倆所能決定的，林美娟思量片刻才說：“將軍同志，我們能否把你的意見擬成電文發(fā)給許司令員。當(dāng)然，擬成后先要請你批審，然后再發(fā)出去?！?p>　　奧洛夫?qū)④婞c頭說：“可以?！?p>　　倆人轉(zhuǎn)身正要出去，奧洛夫?qū)④娪纸凶∷麄冋f：“哦，請等一等，你們首先要明白我的意思，不要產(chǎn)生誤解?！?p>　　林美娟和郭思維你眼望我眼，倆人還真不知道將軍所說的“誤解”指的是什么，林美娟只得說：“請將軍同志進(jìn)一步明示?！?p>　　奧洛夫說：“你們應(yīng)該明白，我并不是反對許司令員的意見，這一點非常重要，我是覺得這樣的做法在世界各國都沒有先例，而且我們的裝備也很缺乏，在這種情況下，很難完成三個月的培訓(xùn)計劃。這才是我的本意。”

　　林美娟說：“是，將軍同志，我們明白了。”

　　翌日，天剛薄明，廖斌就起床了，洗漱完畢，見崔喜成仍在四仰八叉地酣睡，便拍著木制的床頭叫道：“喂喂喂，起床了，這可不是你的家，還有好多事等著我們呢?！?p>　　崔喜成勉強睜開眼睛，不滿意地說：“受了那么多的罪，好不容易舒服了兩晚上，你還不讓人睡個夠?！?p>　　廖斌說：“你好像不知道我們現(xiàn)在是在什么地方，這是在蘇聯(lián)和中國，是在我們的敵人共產(chǎn)黨的眼皮底下，哪有讓我們舒服的地方？”

　　崔喜成坐起來發(fā)了一會愣，若有所思地說：“蘇聯(lián)的那些兵們，肯定會發(fā)現(xiàn)我們綁了他們的人，拿了東西，開走了汽車。他們根據(jù)我們的行蹤也肯定能分析出我們已經(jīng)進(jìn)入了中國境內(nèi)，你說，他們會不會把情況通報給這邊的中共??？”

　　廖斌十分肯定地說：“他們不但會分析出我們已經(jīng)進(jìn)入了中國境內(nèi)，而且也能判斷出我們此行的目的。這一切他們一定會通報給中共，而中共這邊也會做出部署，拉開搜捕的大網(wǎng)等著我們呢?！?p>　　崔喜成說：“那就看誰更技高一籌了。不過，西伯利亞那邊地廣人稀，我們活動的空間很大，到了這邊就不一樣了，中國這邊人口稠密，我們行動起來就沒那么容易了?！?p>　　廖斌說：“人多有人多的好處，都是中國人的面孔，誰能分得出誰來？”

　　崔喜成說：“他們分不清我們，可我們得把那個蘇聯(lián)的將軍從人堆里找出來啊，找不到目標(biāo)，一切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p>　　廖斌說：“一會早餐的時候餐廳里就會有很多人，所有的客人都要到餐廳用餐，蘇聯(lián)的那個將軍也不會例外，他也得吃飯啊，起碼他的屬下會到餐廳來給他帶飯，這不是發(fā)現(xiàn)他們的好機會嗎？”

　　崔喜成立即精神大振，高興地說：“這的確是個機會，一個絕好的機會，只要咱們的槍口瞄上這個獵物，他就跑不了。”

　　廖斌說：“你別高興得太早，小心自己倒成了人家槍口下的獵物。你得明白，事情不只是扣動扳機開槍那么容易，餐廳里的活計還是由我來做。你吃完了飯去郵局發(fā)一封電報就行了?！?p>　　崔喜成說：“對，是該給老家發(fā)個電報，跟他們要電臺，要不然咱們在這拼死拼活他們根本不知道?？捎盟麄兊拿鞔a給老家發(fā)電報行嗎？”

　　廖斌說：“用他們的明碼，說我們的暗語。你就說，祝婆婆七十大壽，福如東海，壽比南山。我們一切安好，只是你外孫放風(fēng)箏時線斷了，總是哭著想找婆婆要?！?p>　　崔喜成說：“好，吃完飯我就去郵局，但愿派來帶電臺的人別像張德旺似的那么廢物，否則就是多一個鬼多一炷香，自找麻煩?！?p>　　李紅軍一行人出發(fā)前，許光達(dá)司令員曾指示：“必要時你們一定要取得當(dāng)?shù)夭块T和群眾的支持，這樣才能更好地開展工作?！爆F(xiàn)在李紅軍在滿洲里市公安局的幫助協(xié)調(diào)下，已經(jīng)變成了霍勒金布拉格飯店的廚工，一早他就來到了飯廳的制作間。他穿上白工作服，戴上廚工帽，混在一群忙碌的廚師廚工中給他們打下手，隔著制作間的大玻璃，外面的餐廳可以一覽無余。

　　從餐廳開門后，就陸續(xù)有人前來就餐，客人中以中國人居多，也夾雜著少數(shù)的蘇聯(lián)人和蒙古族人。廖斌是首批用餐中的客人，他選擇了餐廳門口一側(cè)的一個座位，既不惹人注意，又可以對整個餐廳一覽無余。他慢條斯理地用完餐后沒有離開，而是倒了一杯咖啡，很舒服地歪靠著椅子看起書來。那本厚厚的書是前蘇維埃的白俄羅斯叛軍首領(lǐng)鄧尼金所著的《Историявнутреннихбеспорядковвроссии》（俄國內(nèi)亂史），書皮上的俄文字體很大很醒目，只要是懂得俄文的人都可以看到。他那閑適的樣子既像似等人，又像似沉浸在書內(nèi)的情節(jié)里。然而，餐廳的每個人和各種動向，都沒有逃過他的眼睛。

　　林美娟和齊志剛也是首批用餐中的客人，倆人一個像似穿著講究的富家小姐，俊臉冷冷的，一副高傲難近的模樣；一個像似伙計，一身短打扮，跟在“女主人”的后面隨時聽候吩咐的樣子。因為是自助餐，林美娟挑選了幾樣早點，托著盤子坐下后，齊志剛又趕緊給她接了一杯牛奶，自己卻沒吃，坐在不遠(yuǎn)不近的地方，等著“伺候”。直到林美娟不緊不慢地吃完之后，齊志剛才把她送出餐廳，自己才一個人回來用餐。這樣做完全是李紅軍的安排，可以使得他們不會暴露身份，也可以使齊志剛在餐廳里多停留一些時間，出現(xiàn)情況可以和李紅軍互相配合。

　　奧洛夫?qū)④姷囊恍腥酥校季S和達(dá)尼婭是最先來到餐廳的，倆人挑選了各自想要的早點，托著盤子隔桌相對而坐，達(dá)尼婭卻沒有動刀叉，而是端詳著郭思維說：“郭同志，你昨天晚上一定沒有睡好，是失眠了嗎？”

　　郭思維說：“我從來不失眠。”

　　達(dá)尼婭開心地笑起來，說：“如果我沒猜錯，你一定是在熬夜讀我給你的那幾本書，對嗎？”

　　自從奧洛夫?qū)④姲l(fā)怒拍桌子之后，達(dá)尼婭為了幫助郭思維臨陣磨槍，把自己

　　隨身帶的兩本書《蘇軍坦克兵(1941-1945)》和《蘇軍坦克兵作戰(zhàn)經(jīng)驗(1941-1945)》借給了郭思維，這兩本書只是與坦克方面沾些邊際，但是達(dá)尼婭仍希望能對他有所幫助。郭思維如獲至寶，連夜借助漢俄字典捧讀起來，對其中的坦克戰(zhàn)術(shù)和專業(yè)術(shù)語等尤其不予放過，他希望憑借自己的超強記憶力，能夠盡快地成為奧洛夫這位坦克專家的合格翻譯。

　　達(dá)尼婭贊賞地說：“看來你是一個很刻苦的人，上學(xué)的時候一定是讓老師很喜歡的學(xué)生。”

　　郭思維赧然地笑著說：“你這樣的夸獎都讓我不好意思了。不過我很感謝你的熱心幫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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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廖斌把餐廳里發(fā)生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他首先看到了林美娟和齊志剛，不過他很快排除了他們是中共特工的嫌疑，因為在他的思維定式里，他不相信中共的土八路里會有像林美娟那樣氣質(zhì)高雅的麗人，而跟著她的五短身材的齊志剛，一看就是個伺候人的粗人，因此廖斌很快把目標(biāo)轉(zhuǎn)移了。

　　達(dá)尼婭和郭思維的到來卻讓廖斌頗費了一番腦筋，郭思維和達(dá)尼婭說說笑笑，聊得火熱，讓廖斌不知道這倆人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尤其是奧洛夫沒有露面，使他不能判定這倆人是不是與奧洛夫是一起的。但是達(dá)尼婭畢竟是餐廳里少數(shù)蘇聯(lián)人中的一個，他不能不注意，他要等一等，以靜觀其變。

　　崔喜成是在較晚的時候走進(jìn)餐廳的，他端著托盤來到了廖斌對面，坐下來就悄聲問：“怎么樣，有目標(biāo)了嗎？”

　　廖斌皺著眉，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崔喜成焦急地問：“是不是他們根本就沒住在這個飯店?。磕强删拖棺用~，一條也逮不著了?！?p>　　廖斌又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倆人正自焦慮，只見達(dá)尼婭端著一盤吃食和郭思維向餐廳外走去，廖斌立即像捕捉到目標(biāo)一樣振奮起來，低聲向崔喜成吩咐說：“去，跟著那兩個人，看看他們是不是給蘇聯(lián)那個重要人物送飯?！?p>　　崔喜成剛吃了兩口，聽得說，立時精神大振，撂下刀叉就跟著走了出去。

　　廖斌和崔喜成都沒想到，身后竟有一雙銳利的眼睛在監(jiān)視他們。崔喜成停下早餐迅速地跟著達(dá)尼婭和郭思維走出去，立即引起了隔窗觀察的李紅軍警覺。讓他遺憾的是，他只看到了崔喜成的背影，沒有看見這人的真面目。但是他又不能跟過去看個究竟，因為廖斌并沒有離開，他現(xiàn)在唯一的補救辦法就是盯住眼前的這一個。

　　此時的廖斌依舊坐在原地繼續(xù)一邊喝著咖啡，一邊看書。李紅軍反復(fù)地琢磨著這個人，見他專注、悠閑的樣子，一時還真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但是，李紅軍不想輕易地放過他。

　　貌似安然看書的廖斌，心里并不平靜，腦子里一直在辨別和分析他所看到的各種情況。這么想著，他突然猛省到讓崔喜成跟蹤那一男一女非常不妥當(dāng)，這家伙自從和自己空降西伯利亞以來，一直怨氣沖天，要是真遇到那個重要人物，他很可能干出什么蠢事。這樣一來，不但會引來殺身之禍，還可能使整個的行動計劃遭到破壞，說不定自己也會跟著完蛋。

　　想到這里廖斌竟出了一身冷汗，站起來就要離開。正轉(zhuǎn)身要走，忽然發(fā)現(xiàn)腳下有一個紙團(tuán)。他看著這紙團(tuán)想了想，斷定來的時候沒有這個紙團(tuán)，那么是誰扔的，是什么時候扔的？他坐在餐桌前看書就是為了引來接線的人，是不是接線人送來的呢？他來不及仔細(xì)考慮，見四周沒有人注意，迅速把紙團(tuán)撿起來，就像撿起自己的東西似的揣到了兜里，匆忙離開了餐廳。

　　這時候的崔喜成看見達(dá)尼婭和郭思維乘坐的電梯停在六樓，便連忙乘另一個電梯來到六樓，看見達(dá)尼婭和郭思維已經(jīng)離開電梯，正向自己的房間走去。長長的樓道里很安靜，崔喜成佯裝與他們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很快就隱蔽起來進(jìn)行觀察。只見達(dá)尼婭和郭思維走到一間客房門前，敲門進(jìn)去沒一會兒，就出來一個身軀挺直高挑的年輕蘇聯(lián)男子，一看其氣質(zhì)就是一名沒有穿軍裝的軍人，他乘坐電梯下樓，肯定就是用餐去了。崔喜成當(dāng)然不認(rèn)識他就是列別杰夫，但是卻由此判斷出達(dá)尼婭和郭思維給送飯的那個人一定是那個重量級人物——蘇聯(lián)的將軍。

　　想到這里，崔喜成激動不已，自己費盡千辛萬苦來到這里，不就是為了尋找這個獵物嗎？現(xiàn)在他就在眼前，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豈能將他放過？崔喜成掏出槍，然后藏到衣兜內(nèi)，像惡虎要撲向獵物一樣，悄悄地向那間客房走去。

　　他不知道，住在奧洛夫?qū)④姺块g對面不遠(yuǎn)的另一個房間里，林美娟正在擔(dān)任警衛(wèi)任務(wù)，聽見動靜后她立時機警地打開一道門縫查看外面的情況，把發(fā)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雖然緊張得心臟突突亂跳，但是仍然拔出槍來準(zhǔn)備出擊，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敵人沖進(jìn)奧洛夫的房間里。

　　可就在這時，忽見一個人影迅疾地竄過去，一把將崔喜成推開，幾乎讓他摔了個跟頭，隨后連摟帶抱地把他拽出樓道，離開了林美娟的視線。

　　由于樓道里的燈光較暗，林美娟沒有看清楚這倆人的面貌。但是她斷定，他們一定是非常危險的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