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說服將軍

　　在滿洲里火車站，就是因為發(fā)現(xiàn)了敵人，李紅軍才臨時做出決定，讓客人由坐火車改為乘汽車，使客人們歷經(jīng)暴風雪的艱險，讓李紅軍為此甚為歉疚?，F(xiàn)在又讓他們中途下車，怎么想都有一種折騰人的意味，他拿什么理由才能讓客人心悅誠服地接受呢？他覺得自己實在張不開這個口，左想右想還是想到了林美娟，因為她和奧洛夫將軍等人進行過一次愉快的談話，這次還是讓林美娟去解釋比較合適。

　　李紅軍來到軟臥車廂的過道，與正在值班的林美娟說了自己的想法，沒想到林美娟卻不愿意擔任這個說客，說：“你的計劃非常好。但是……”她著重強調了“但是”二字，然后說，“你的計劃就應該由你去向人家解釋?！?p>　　李紅軍說：“我是覺得你上次和人家談得很好，給人家留下了好印象，所以這次才讓你去，還是你去合適。”

　　林美娟斬釘截鐵地說：“我覺得不合適。上次奧洛夫將軍就想和你見面談一談，你老是躲著。這次你又出了個新主意，還是讓我去說，這合適嗎？解鈴還須系鈴人，你是不二人選?！?p>　　李紅軍慍怒地說：“我是警衛(wèi)小組組長，我要是命令你去呢？”

　　林美娟頑皮地說：“你要是和我商量，我覺得你去比較好，你現(xiàn)在對我下命令，那我當然得服從命令了。但是，將軍同志問我為什么不是你來解釋的時候，我只好實話實說，說你不愿意見他們，更不想和他們談話。你覺得我這么跟人家說怎么樣？”

　　李紅軍咬牙切齒地看著林美娟，點了點頭說：“行，林美娟，我今天算認識你了，你等著，你早晚也會有求我的時候，你看我到時候怎么整治你。”

　　一向高冷的林美娟竟笑得花兒一樣燦爛，柔聲說道：“你就去吧，奧洛夫將軍已經(jīng)把你當成香餑餑了，他見到你一定會非常高興的?！?p>　　偏在這時，郭思維走過來說：“紅軍同志，奧洛夫將軍想請你過去和他談一談?！?p>　　李紅軍緊張地說：“真是怕啥來啥，將軍找我談什么？”

　　郭思維說：“就是隨便聊聊吧。自從小林同志向他介紹了你的情況之后，他就一直想見見你，大概是喜歡上你了吧？”

　　李紅軍慍怒地看了林美娟一眼，像似在說，都是你惹的禍。

　　林美娟卻一邊推著李紅軍往外走，一邊笑著說：“看，看，多被動啊，趕緊去吧?！?p>　　李紅軍跟著郭思維來到客人們的軟臥間時，奧洛夫將軍和達尼婭、列別杰夫都正襟危坐地坐在臥鋪上，好像是專門在等待著他。李紅軍一進來立時立正向奧洛夫將軍敬了一個軍禮，大聲說道：“報告將軍同志，中國人民解放軍裝甲兵司令部參謀李紅軍前來報到?！?p>　　奧洛夫將軍出于禮貌，站起來還了軍禮后，難得地笑著握著李紅軍的手，贊美地說：“哦，不但是個標準的軍人還是個英俊的小伙子，來，請坐?！?p>　　達尼婭笑著在列別杰夫耳邊悄悄地說：“你輸了。”

　　列別杰夫把眉毛揚了揚，也在她的耳邊說：“我不是你眼中的渥倫斯基嗎？那可是無比英俊的青年?！?p>　　達尼婭忍不住地笑出聲來，說：“臉皮真厚，只有最愚蠢的人才總是自我感覺良好?！?p>　　這時他們看見奧洛夫將軍投來責備的目光，倆人連忙坐直身軀，不敢再吭聲了。

　　奧洛夫將軍轉過頭來和藹地問李紅軍說：“你當兵幾年了，一直在陸軍嗎？”

　　李紅軍直挺挺地坐在臥鋪上回答說：“報告將軍同志，我參軍已經(jīng)九年，開始在炊事班當紅小鬼，干些小雜活，后來給首長當通訊員，再后來就下到了楊（成志）、羅（瑞卿）、耿（飆）兵團里的偵察連?！?p>　　奧洛夫將軍奇怪地問：“紅小鬼，這是個什么職務？”

　　李紅軍想笑沒敢笑出來，依然嚴肅地回答說：“紅小鬼就是在部隊里長大的小孩子。我因為很小就沒了爹娘，部隊收留了我，可以說我是在部隊里長大的?！?p>　　奧洛夫將軍說：“我相信你一定打過不少的仗，我最感興趣的是有沒有參加過與坦克有關的戰(zhàn)斗，能給我們講一講嗎？”

　　別看李紅軍筆管條直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奧洛夫將軍面前，卻一直在動著鬼心眼，心里想著的是怎么哄樂這位老將軍，最終能夠同意中途從哈爾濱下車。他看透這位一輩子都和坦克打交道的將軍，三句話離不開坦克，就順著話題首先謙虛地說：“由于我們的裝備有限，在整個解放戰(zhàn)爭中的坦克戰(zhàn)不是很多，規(guī)模也不大。蔣介石的兒子蔣緯國雖然擔著個裝甲兵司令的名字，他也就是撿了日本剩下的和美國給的很少數(shù)量的坦克，所以并沒有發(fā)揮太大的作用。我們的坦克就更少了，平津戰(zhàn)役時我們第一次投入十五輛輕型坦克打天津，為我軍跨過天津的大鐵橋進入市區(qū)開辟了道路，立下了大功。至于我嘛，參加的坦克戰(zhàn)就更少了?！?p>　　奧洛夫將軍和列別杰夫、達尼婭的失望表情明顯地浮到了臉上。郭思維也對他這樣的回答不滿意，為他有些著急。誰知李紅軍把話題一轉說：“不過，我倒是有一個打坦克的故事，講出來希望將軍同志不要見笑?！?p>　　他這先抑后揚的大逆轉立時收到了效果，奧洛夫等三人馬上來了精神，尤其是奧洛夫，竟迫不及待地說：“好，我可以肯定，那一定是很精彩的?！?p>　　說著，拿起煙斗裝上煙絲，點燃后愜意地吸了一口，準備聽李紅軍講的故事。

　　“那是一九四七年。”李紅軍開始講道：“我們楊羅耿兵團攻打SJZ，這是我軍歷史上第一次進行的城市攻堅戰(zhàn)，即SJZ戰(zhàn)役。為了摸清城市里敵人的火力部署，我們偵察連奉命進入SJZ內進行偵察，我們……”

　　講到這里列別杰夫突然打斷他說：“請等一等，紅軍同志。你們大兵團壓境，SJZ的敵人防守一定會十分嚴密。那么你們是怎么深入敵人內部的呢？，這中間一定是有故事的吧。”

　　李紅軍笑著說：“這事兒也是趕巧了。我們?yōu)檫MSJZ偵察，一共挑選了十個人，天黑出發(fā)不久，正遇見敵人的工兵在他們的前沿布雷，其中有兩組人布雷的地方走得要遠一些，因此別的小組完成任務坐上卡車回去了，只有這兩個小組的人還沒有回來，而路邊上有一輛卡車一直在等著他們。我們就趁機撿了個大便宜，把司機和他的副手抓了，然后來了個守株待兔，把他們十幾個人包了餃子，繳了械，換上他們的衣服就進去了唄?！?p>　　奧洛夫將軍說：“我想這故事會比你說的要復雜得多，不過，這和打坦克有什么關系呢？”

　　李紅軍像說段子一樣賣著關子說：“將軍同志聽我慢慢說呀。我們因為都穿上了國民黨的軍裝，又有他們卡車的便利，所以開著車把SJZ的城市都轉了個遍。哪里是他們的雷區(qū)，哪里是他們的火炮陣地，有多少門火炮，都讓我們標到了地圖上。更主要的是他們的坦克，約有十幾輛，部署在市中心的鼓樓前面，后來戰(zhàn)役結束后繳獲了他們九輛坦克才知道，那是美國的M5A1的坦克?！?p>　　奧洛夫將軍插話說：“哦，那是輕型系列的坦克，二戰(zhàn)中它沒有打出什么名堂。好，你接著說。”

　　李紅軍說：“我們部隊有一個傳統(tǒng)，首長下達了戰(zhàn)斗命令后，下邊的各連各排各班，都要由戰(zhàn)士們開小組會，大家集思廣益，研究具體打法。根據(jù)我們偵察提供的有關坦克的情報，有的班排就提出了挖坑的打法。”

　　奧洛夫將軍和列別杰夫都明顯地露出了興味十足的表情。

　　李紅軍接著說：“SJZ市的外面有兩道深溝，最外面的叫外市溝，里面的叫內市溝，兩道溝都有一丈深一丈寬。仗打起來后，我們專門分出一部分人負責在主路的兩側挖溝，這樣敵人的坦克只能走主路。同時，我們在主路要通過的內市溝上鋪上薄板蓋上土，偽裝起來，敵人的坦克過來后自然就開到了溝里爬不上來了，坦克里的敵人也就都成了我們的俘虜?！?p>　　奧洛夫將軍說：“你們的那位女兵林同志曾經(jīng)說你很聰明，很善于計謀，這個挖坑的戰(zhàn)術是不是你制定的呢？”

　　李紅軍赧然地說：“將軍同志過獎了。這是大家一起討論想出來的辦法。其實大家想出打坦克的辦法還不止這些，因為一場仗有一場的打法，所以除了挖坑戰(zhàn)術以外，還有糊眼睛、揪耳朵等戰(zhàn)術?！?p>　　達尼婭問：“是誰的眼睛和耳朵，坦克里的士兵嗎？”

　　奧洛夫將軍對達尼婭說：“不要亂提問，紅軍同志說的很可能是一種戰(zhàn)術?！彪S后興味盎然地對李紅軍說：“哦，你說吧?！?p>　　李紅軍說：“這的確是將軍同志說的，是一種戰(zhàn)術，不過都是土辦法，糊眼睛就是想辦法爬到車上用泥巴糊住它的瞄準鏡，讓它的火炮失去作用。揪耳朵就是拔了它露在外面的天線，讓他們失去聯(lián)系。”

　　奧洛夫和列別杰夫、達尼婭聽了都一起笑出聲來。

　　列別杰夫說：“你們很聰明，也很勇敢，因為這些戰(zhàn)法只有奮不顧身，接近了坦克才能做到，而且讓人覺得有些游擊戰(zhàn)的風格?！?p>　　奧洛夫將軍吸了一口煙，點頭說：“中國的士兵的確是聰明，如果我駕駛的坦克遇到這些破壞戰(zhàn)術，也會十分頭疼。但是在像斯大林格勒保衛(wèi)戰(zhàn)那樣大規(guī)模的坦克戰(zhàn)中，這些戰(zhàn)術的作用就只能是微乎其微了?！?p>　　“將軍同志的話正說到了我們的要害之處。”李紅軍立即順勢說道：“我們正是由于沒有足夠的裝備和敵人對抗，才迫不得已地想出了這些土辦法。因此我們需要建立一支強大的鋼鐵雄師，在當前美國入侵朝鮮，并覬覦我們中國東北的時候，這種需要更顯迫切。所以將軍來幫助我們籌劃建立中國的裝甲部隊，培養(yǎng)裝甲部隊人員，對我們來說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

　　奧洛夫將軍說：“是的。我很希望為兄弟的中國做一些工作，這是我們的任務?！?p>　　李紅軍繼續(xù)誘導著說：“可是美國的中情局和臺灣的國民黨極力要破壞這個計劃，根據(jù)我們掌握的確切情報，現(xiàn)在他們派遣的特務就潛藏在我們乘坐的這趟火車上，他們一定會對我們有所行動。”

　　“??？”達尼婭驚叫了一聲：“這怎么可能？這太可怕了。”

　　列別杰夫也下意識地把手向腰間的手槍摸去。

　　奧洛夫將軍卻鎮(zhèn)靜地看著李紅軍說：“那么你一定有了對付他們的計劃，是嗎？”

　　李紅軍說：“我的分析是，敵人不敢在白天行動，但是今晚他們很可能對我們進行突襲，我們必須粉碎敵人的陰謀?！?p>　　奧洛夫將軍憤慨地說：“我們當然要消滅他們。我，列別杰夫，還有達尼婭都要參加戰(zhàn)斗?！?p>　　列別杰夫站起身來響應道：“是的。將軍同志?！?p>　　李紅軍連忙說：“不不，將軍同志。粉碎敵人陰謀的辦法有多種。為了保證將軍同志和各位同志的安全，我想到的是請大家中途下車，甩開敵人，地點就選在哈爾濱，不知道將軍同志是否同意？”

　　奧洛夫將軍幾乎不相信地看著李紅軍說：“難道在敵人面前我們要逃跑嗎？不，我們要戰(zhàn)斗，而不是逃跑！”

　　李紅軍為難起來，覺得要想說服這位戰(zhàn)斗意志堅定的老將軍不是太容易，但是還得必須說服他，否則后果不堪設想。他想了想，先肯定地說：“將軍同志說得非常正確，我們當然要與他們戰(zhàn)斗，而不是逃跑。”隨后一轉，說道，“但是，我認為，與敵人戰(zhàn)斗的方法和策略有多種選擇。偉大的列寧同志說過，退一步進兩步。這是一種非常高明的策略。當年，胡宗南率領二十萬大軍進攻延安，我們的***就帶領軍民撤出了延安，轉戰(zhàn)陜北，與敵周旋，最后徹底粉碎了敵人的進攻，扭轉了戰(zhàn)局，為解放全中國打下了基礎。我們現(xiàn)在也同樣是在為消滅敵人而在退一步進兩步?！?p>　　列別杰夫問：“那么我們退這一步的理由是什么呢？”

　　李紅軍說：“是因為我們對敵情不明。我們不知道敵人有多少，也不知道他們能夠組織起多大的火力。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最好不要倉促迎戰(zhàn)。但是，這并不等于我們就此放過了敵人。在我們營造了較好的條件下，我們一定會全殲他們?！?p>　　奧洛夫將軍把玩著手中的煙斗，沉吟良久才說：“這是要耽誤行程的，可是鑒于你介紹的情況和你說的理由，我們還能有別的選擇嗎？只能支持你的計劃了?！?p>　　李紅軍立即精神振奮地站起來敬了個軍禮，大聲說：“謝謝將軍同志的理解和支持?！?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