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賈蓉竟是我自己
神京城,寧國府中。
賈蓉正捧著一本《金史》看著,時而蹙眉,時而深思。
這個世界,跟自己想象當(dāng)中的大相徑庭啊,比如眼前這本搜羅來的《金史》,還有桌上的邸報,記載的便是當(dāng)今大青朝所發(fā)生的重大事件。
賈蓉的眼睛微微瞇了瞇,臉色再凝重三分。
他原來的名字,喚作林褣。
原本,他只是地球上一個平平無奇的上班族,不過閑暇之余好讀文史類雜書,作為古典小說巔峰之作的《石頭記》,更是來回來去看了十多遍。
沒想到,自己做個白日夢都能夠成真。
而且穿越一來,便是個倒霉催似的典型人物——賈蓉。
不過好在,現(xiàn)在還有兩年時間可以利用,足夠自己做點努力了。
作為書中的一個典型文學(xué)形象,賈蓉長期受到來自父親賈珍的“暴力教育”。
賈府對于男子,歷來是比較嚴(yán)厲的。
賈政對賈寶玉的呵斥和痛打,連賈赦這種稍不如意都要揍賈璉幾下,然而這和賈珍對兒子賈蓉的嚴(yán)厲來,真不算什么。
也就是在第二十九回清虛觀打醮一節(jié),賈珍因為賈蓉躲懶而收拾他的一段:
賈珍道:“去罷?!庇謫枺骸霸趺床灰娙貎??”一聲未了,只見賈蓉從鐘樓里跑出來了。
賈珍道:“你瞧瞧,我這里沒熱,他倒涼快去了!”喝命家人啐他。那小廝們都知道賈珍素日的性子,違拗不得,就有個小廝上來向賈蓉臉上啐了一口。賈珍還瞪著他,那小廝便問賈蓉:“爺還不怕熱,哥兒怎么先涼快去了?”賈蓉垂著手,一聲不敢言語。
這比打幾下還嚴(yán)重,賈珍這樣的教育是極其具有侮辱性的,對賈蓉的人格具有極大的破壞性,只能導(dǎo)致他對于別人的發(fā)泄型報復(fù)性格的形成。
不過讀者們一直很好奇的“養(yǎng)小叔子的養(yǎng)小叔子”究竟是指誰,曹公在紅樓中并未透露分毫……他其實也很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過,賈蓉如今面臨的局勢,也并未好許多。
自賈珍承襲寧國爵位,又為賈族族長,即便當(dāng)下是一個名叫大青的陌生朝代,但既是封建時代,宗族勢力便必然是當(dāng)前社會的根基力量。
一族族長之權(quán)勢,對于他這樣一個小孩子,著實難以反抗……
寧府自寧國公賈演始,傳至第二代京城節(jié)度使一等神威將軍賈代化,賈代化又傳第三代賈敬。
只是這賈敬一味好煉丹修道,早早將世爵傳給了第四代賈珍。
這是寧國公府襲爵一脈,然而寧國公賈演當(dāng)初所留有四子,除卻襲爵的賈代化外還有三人皆寧國府嫡脈。
比如賈薔,現(xiàn)在和自己年齡相差不大,從小便是個不安分的主兒,如今跟著賈珍混吃混喝,賈蓉目前最懷疑的對象,也是他,他可能就是那個“小叔子”,但是根據(jù)書里的描寫來看,賈薔的形象相對于其他人來說算是比較正面的,比如迫使賈瑞簽下契子那段,就是賈薔和賈蓉配合鳳姐所為。
后頭又有個齡官跟他互生情愫,兩個人后來大概率是出府過日子去了,趕在賈府隕滅之前,脫離了這個隕石坑,所以沒有被波及到。
當(dāng)今的天子,乃是天熙帝陳玄曄的第四子陳胤真,年號“天正”,因此也被稱為天正帝,聯(lián)系到“真事隱,假語存”的基本寫作原則,賈蓉的心目中逐漸明朗起來,但是以他目前的實力,委實做不到任何實質(zhì)行動出來,畢竟他來得早,這兩年的空白期,劇情還沒有正式開始,他也不可能從神京城一路跑到金陵,蘇州那些地方去“觸發(fā)劇情”,所以這兩年,他打算發(fā)展一下自己的私人產(chǎn)業(yè),以及思考該不該把秦可卿帶進(jìn)門來的問題。
他輕輕嘆了口氣,哪怕他想到這個地步,可只要他一日擔(dān)著這寧國正派嫡孫的身份,待大廈傾覆之時,他就難逃離牽連厄難,著實可恨可惱!
至于接下來怎么辦,如何應(yīng)對無良老父親賈珍接下來的刁難和責(zé)令,他還需要細(xì)細(xì)籌謀。
唯一慶幸的是,賈家不只寧國一府獨大,西邊還有一座榮國府。
那邊無論從爵位還是輩分上,都能壓制住寧府,不然他現(xiàn)在早就該思考要不要跑路了……
因為“白茫茫大地真干凈”已是敲定了結(jié)局,他作為寧府的公子哥,絕對脫不開干系。
念及此,賈蓉走到書桌前,開始奮筆疾書起來,念書學(xué)做八股文顯然是行不通的,先不說他自己有沒有那方面的天賦,就算有,自己未必就非得去當(dāng)文官混日子啊,比起文官,他還是更傾向于做武官。
畢竟榮寧二府當(dāng)年就是靠武功起家的,他實在沒興致以后去跟一幫子酸腐文人們整天打口水仗,顯得自己沒本事了,如今北部,西部邊疆不寧,正該是自己前去發(fā)光發(fā)熱的時候。
為此,他最近正跟焦大交涉,希望這位老仆能看在自己最近“殷勤贈酒肉”的基礎(chǔ)上,以軍中之法訓(xùn)練一下自己,就當(dāng)是鍛煉身體了。
無論如何,他首要考慮的問題,還應(yīng)該是如何在這熟悉而又陌生的世界里,先活下去。
“小蓉大爺,薔哥兒來了?!辈灰粫海袀€丫頭走了進(jìn)來。
賈蓉一下子就瞧出了這丫頭,這是自己那被扶正的小媽尤氏身邊的丫頭,名叫銀蝶,這會兒子正是她當(dāng)值的時候,一聽說賈薔來了,立馬飛奔過來給自己報信了。
“讓他進(jìn)來吧?!辟Z蓉點了點頭。
“薔小爺進(jìn)來?!便y蝶立馬回稟了一聲。
“蓉哥兒,你在念書呢?!辟Z薔興沖沖地走了進(jìn)來,第一眼就瞧見了賈蓉手上的書,心里便謹(jǐn)慎了些,然后問了一句。
他素來不喜讀書,不過認(rèn)得幾百上千個字,能說點葷段子就是了。
“如今邊疆戰(zhàn)事不寧,不得安心誦論語,只好看看史書了。”賈蓉隨意地笑了笑。
前身打小跟賈薔之間的關(guān)系還得頗為不錯的,不過因為自己穿越來了以后比較“自律”,這五六年以來從不間斷體育鍛煉,看著頗有些“虎背”之感,賈薔則沒有這么好的條件了,只想著再多高樂幾年,討個漂亮媳婦也就是了。
“聽說蓉哥兒你今早上還打拳來著?能不能教教我???”賈薔雖然對讀書不感興趣,但是能像賈蓉這樣有個康健雄壯的身子骨,他覺得還是很有必要的。
“你也想學(xué)拳?”賈蓉挑眉。
這是他前世養(yǎng)成的習(xí)慣,每天起床洗漱完,打上一套八極拳,既能鍛煉身體,又能舒展經(jīng)絡(luò),一整天下來身上都暖洋洋的,從不會覺得冷。
八極拳屬于短打拳法,其動作普遍追求剛猛、樸實無華且發(fā)力迅猛的風(fēng)格。
在技擊手法上講求寸截寸拿、硬打硬開。
真正具有一般所述挨、幫、擠、靠、崩、撼之特點。
八極拳發(fā)力于腳跟,行于腰際,貫手指尖,故暴發(fā)力極大、極富有技擊之特色,大有“晃膀撞天倒,跺腳震九州”之勢。
若是以后沒飯吃了,開個武館教八極拳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正當(dāng)賈蓉冷靜思考問題的時候,賈薔忽然就說道:“大老爺要見你呢,蓉哥兒?!?p> 一句話,瞬間就讓賈蓉敗興了不少。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的很想把賈珍按地上錘一頓,之所以自穿越以來就沒有停止鍛煉,除了為自己提供一點自保能力以外,另外就是提升自己的抗擊打能力,面對來自無良父親賈珍三天兩頭的毒打。
這個時代的宗法規(guī)矩注定了他可不能跟賈珍對著干,只能是找賈珍的把柄,給他丫的一口氣辦下來……
那之前,賈蓉覺得自己還是忍耐一點為好,免得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按宗法制,這年頭父親就是把兒子活活打死了,兒子也不能還手,甚至還可能被夸贊“教子有方”,也算是封建男權(quán)社會下的一種畸形規(guī)矩吧。
“走吧,去見大老爺?!辟Z蓉放下了手中的書,徑直走出了院落。
片刻后,賈蓉賈薔倆人就來到了賈珍的院落當(dāng)中,立刻便有小廝通報:“小蓉大爺來了!”
“蓉哥兒……你要小心些?!辟Z薔拉了拉賈蓉的衣袖。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賈蓉拍了拍他的肩膀,徑直走進(jìn)了大廳當(dāng)中。
“聽府里幾個下人說,你想要入軍?”賈珍也不客氣,單刀直入地就問了。
“兒子是有這打算,不知老爺有沒有意見?”賈蓉也不客氣,果斷地跪著回話,反正這已經(jīng)是常態(tài)了。
“你既有這打算,我自然是歡喜的,但是……咱府里可供不起你這尊大武生啊?!辟Z珍的意思也是簡單明了。
寧國府里沒錢讓你習(xí)武從軍,除非你自己出去賺。
畢竟寧國府一應(yīng)開銷都拿來讓賈珍一個人揮霍了,尤氏又向來是不敢管這些的,只得看著賈珍把個好好的寧國府一遍遍地搜刮……
為此,賈珍不惜一切代價地搜羅古玩奇珍,為的就是跟江南的甄家聯(lián)絡(luò),借銀子過來揮霍,甚至倒賣寧國府莊子上的田產(chǎn),基本上能賣錢的產(chǎn)業(yè)全都賣了個七七八八,而且,寧國府和一向和先皇天熙帝的嫡孫陳弘錫保持著緊密聯(lián)系,這在賈蓉看來,無意于取死之道。
恐怕借銀子是假,幫助人家陳弘錫暗地里搞事情才是真。
這陳弘錫的身份在整個大青都是無比敏感且特殊的,他是天熙帝所廢掉的太子,陳胤?的嫡長子,也是天熙帝的嫡長孫。
陳胤?當(dāng)年是天熙帝最看好的繼承人,結(jié)果卻因為試圖篡權(quán)謀逆而被整治,太子之位被廢不說,還被終身圈禁,直到天正二年去世為止。
陳胤?的封號,便叫做“義忠親王”……
提起這個稱號,賈蓉那可是太熟悉不過了。
如今陳胤?雖然不在了,但他的嫡長子陳弘錫還在,且在血脈和宗族身份上完全有資格代替天正帝陳胤真坐皇位,為此,天正帝還多次敲打陳弘錫,老實一點,如今被安排居住在離神京城比較遠(yuǎn)的鄭家莊當(dāng)中,據(jù)說這是天熙帝當(dāng)年為義忠親王陳胤?準(zhǔn)備的圈禁地……
如今,時間已然來到了天正十一年,留給賈蓉的時間委實已經(jīng)不多了……
“這件事,不需老爺操心過問,兒子自會想辦法促成。”
“既然如此,去罷?!辟Z珍隨意地?fù)]了揮手。
“老爺可要小心,義忠親王府的船,可不是那么好上的。”賈蓉站起身來,幽幽地說道。
賈珍頓時面色嚴(yán)肅了起來,喝罵道:“你這小畜生是不是聽到了什么不該聽到的?!”
“自然沒有,只是兒子不想陪著老爺一起送死而已,您且好自為之罷?!辟Z蓉拍了拍肩膀上的灰塵,什么也不說地徑直朝門外走去。
“混賬!天家的事豈是你能胡咧咧的?!”賈珍頓時怒不可遏,這小混賬居然敢這么跟自己說話?
賈珍便抄起一個花瓶,徑直向賈蓉砸去。
賈蓉面色一冷,一腳便踢飛了那花瓶,花瓶落在地上,“哐啷”一聲砸得粉碎。
“老爺可不要亂扔?xùn)|西,若是下一次有仇家找上門來,碎的可就不是一個花瓶那么簡單了?!辟Z蓉反手把門一帶,不再理會怒氣沖沖的賈珍。
賈蓉剛準(zhǔn)備離去時,只見銀蝶又迎了上來道:“小蓉大爺,大奶奶要見你呢?!?p> 大奶奶自然就是尤氏了,說起來,尤氏雖然不敢管賈珍和賈蓉之間那點破事兒,但是心里還是傾向于賈蓉一點的,畢竟賈蓉說到底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小少年,尤氏還是很同情賈蓉的,從小沒了娘,自己當(dāng)年也只是個填房,如今好容易扶正了,賈珍和賈蓉之間的矛盾卻越來越嚴(yán)重,一聽說父子倆在房里砸東西了,立馬就讓銀蝶帶賈蓉過來,看看賈蓉是不是又被打了。
“走吧,去見見太太?!辟Z蓉點了點頭,跟著銀蝶去了尤氏的住處。
“蓉哥兒,你怎么樣?你老子是不是又……”一個姿容艷麗的年輕婦人趕忙迎了出來,關(guān)切地問了句。
“沒有,只是老爺他心情不大好,砸了個花瓶而已,倒是沒有把我砸到,娘放心就是?!辟Z蓉還是領(lǐng)尤氏這份情的,雖然對方不是親母,但宗法關(guān)系上,尤氏確實算是他名義上的母親,那么他尊重尤氏一些也沒什么。
“你可要仔細(xì)著些,別把你老子惹惱了,他是個狠心的,說不準(zhǔn)就把你逐出宗族……”尤氏的眉眼間多了幾分愁緒。
呵,真要是那樣,那賈蓉才真要放炮仗慶祝呢,那寧國府以后是死是活,就都與他無關(guān)了……
“娘不必?fù)?dān)憂,兒子省得?!辟Z蓉點了點頭。
“總之……你要當(dāng)心些,我是個婦道人家,管不了你老子,只能給你一點提醒了。”尤氏輕聲囑托了一番。
“太太……您今天穿這身,真真是好看極了?!辟Z蓉忍不住贊嘆了一句。
尤氏身材勻稱,該大的大該小的小,典型的衣架子,一套貼身衣物穿在身上,外面罩著一件大花綾補子彩蝶衣,將她玲瓏有致的身材凸顯出來,頭上插了一支江牙紋鑲金玉步搖,看著美而不艷,清而不寒……
“蓉哥兒……你可別取笑人了,我可都是老婦人了?!?p> “太太要是老婦人,兒子可不就是大兒子了嘛?!辟Z蓉笑了笑說。
“太太既然關(guān)心兒子,兒子自然也曉得利害,不過兒子和老爺之間的事,太太以后還是不要再插手了,萬一讓太太受了老爺?shù)臍猓强删褪莾鹤拥牟皇抢?。”賈蓉說著便準(zhǔn)備抬腳離開。
“你等等?!庇仁嫌趾白×怂?。
“太太還有事嗎?”賈蓉轉(zhuǎn)過身來。
“這四百兩銀子,你拿好?!庇仁喜挥煞终f將銀兩塞到他的懷中,輕聲囑托道:“若真真壞了事,我能為你做的也只有這些了,總也算是不辜負(fù)你叫我一聲娘……”
“太太……”賈蓉忍不住喚了一聲。
尤氏仔細(xì)地打量著他,發(fā)現(xiàn)他可比賈珍帥多了,雖然不及賈薔那么俊秀,但放在外面也算是個帥哥了。
若是自己能早點遇見蓉哥兒這樣的該多好……
想到這里,尤氏不禁紅了眼眶。
“太太,您先別忙著流淚,眼睛哭腫了可就不好看了。”賈蓉柔和的笑意讓尤氏逐漸安心下來。
“放心吧太太,以后兒子要是真壞了事,也會在外面過上好日子的,以后,兒子自然還會孝敬太太……”賈蓉倒也沒有把銀子還回去,他現(xiàn)在正缺活動經(jīng)費呢,這幾百兩銀子,正好可以算是尤氏對自己的投資啊。
賈蓉的心里沉甸甸的,尤氏也沒有再阻攔,轉(zhuǎn)過身去:“我兒,且去吧?!?p> “是?!?p> “銀蝶,你也下去吧?!庇仁戏愿懒艘痪?。
“是,奶奶?!?p> 賈蓉和銀蝶先后離開之后,尤氏一張俏臉漸漸有些發(fā)紅,賈蓉剛剛夸自己這身穿得好看來著……他這算是,在調(diào)笑自己嗎?
坐到鏡子前,看著自己精致的容顏,尤氏有點感嘆,自己是不是真的已經(jīng)老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