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回城
紅日東升，青山廖廖，晨光下，天邊云底像是鑲了金邊。
一輛馬車沐浴金光，從竹州河方向奔馳而來，路上泥土飛揚，驚得往來之人左右躲閃。
“城門前三里路還敢駕車疾馳，這是哪來的潑廝！”守城的年輕兵卒皺著眉頭，拎著鋼槍就往外走，欲呵斥阻止。
“小子，不要命了，還不快回來?！币粋€老兵卒從一旁沖了上，一把拉住這年輕兵卒，低聲喝道。
噔噔噔……
馬車飛馳而過，掀起來的塵土，令人睜不開眼。
“呸呸呸，楊老叔你拉我干什么，這馬車不僅違反城規(guī)，還不繳進(jìn)城錢。”年輕士卒吐著唾沫，忿忿不平道。
“你年紀(jì)輕輕地，眼睛怎么就不好使了。你沒看見，那馬車上掛著的幡子，青色蛟紋，玄色幡底?！北唤袟罾鲜宓睦献涞芍劬μ嵝训?。
被這樣一吼，年輕兵卒也有些醒悟，有些結(jié)巴道：“不會吧，難道是青蛟走云幡，剛才那是軍中某位大人的車駕！”
“廢話，在咱們黑水市，誰敢亂用這幡子?！崩献錄]好氣道。
年輕兵卒臉上一紅，頓時焉了，但嘴里還倔著道：“即便是軍里的大人，也不能這樣肆無忌憚，驅(qū)車直入吧。都這樣，以后還不亂套啦。”
“趕緊站好，守完城就回家，這么大的黑水城，輪不到你操心?！崩献涮吡怂荒_，督促他趕緊站回去。
年輕兵卒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地往回走，沒心氣地站在城門前，跟個木雕一樣。
這時，又一個兵卒走了過來，看面相三十多歲，勸說道：“嘿嘿，小周，被老楊頭訓(xùn)了吧。哎，你別放在心上，他也是為你好。上個月，咱們小隊里，一個剛才來的小年輕不知天高地厚，攔了軍里千戶大人的車駕，直接打斷雙腿，跪死在你現(xiàn)在站著的地方?！?p> 這個被叫做小周的年輕兵卒聞言，驚恐不已，瞪著眼睛問道：“我們可是軍隊，難道沒有軍法嗎？軍官也不能隨便處置我們啊！募兵的時候，軍法可是說過的?！?p> “嗤，軍法自然要遵守，不過那也看用在誰身上。人分三六九等，這兵也一樣。像我們這種地方募兵地位低下如同草芥，連個娼妓都看不上咱們。而他們府兵出身的根正苗紅，被軍主視為依仗嫡系，你說能一樣嗎？
要想在這軍中混口飯吃，那就得小心點，碰到府兵低個頭，吃不了什么虧?！?p> 三旬兵卒說完，拍了拍小周的肩膀，轉(zhuǎn)身離開了。
“大哥，你為啥跟我說這么多？”聽到這時候，小周這新兵蛋子也算明白了，帶著感謝問道。
“你現(xiàn)在接替的位置，原本是我表弟的，已經(jīng)沒了?！比鋼u了搖頭，不再多言。
守城門的兵卒們還在議論著，李燳所在的馬車已經(jīng)來到了市DC區(qū)香樟街道，這是一片富人區(qū)，居住在這里的基本上不是富商，就是黑水市的官員。
柏油路上水霧已經(jīng)消散，濕漉漉的，馬車在上面駛出兩道痕跡。
李燳撩開簾子，看著路邊的街景，總算是快到家了。
路邊兩側(cè)人行道鋪設(shè)著紅色吸水磚，路邊拉起黑色欄桿，每隔十幾米就有一處花臺，長青綠草為底，紫色常開花點綴其中，中間豎著蓮花路燈，別有一番緊致。
不時能看到出門的人，他們衣著得體，穿著各自單位的制服。顯而易見，這個點出來的，基本上都是公職人員。
陸人龍拉著韁繩，大聲：“馿......”
馬車當(dāng)即緩緩?fù)Ｏ?，只見一座青瓦紅磚大宅子出現(xiàn)眼前。
門前黑色鐵柵欄封閉的嚴(yán)嚴(yán)實實，里面是一片草皮，沒有樹木，有的就是幾處兵卒馬匹石雕，雕刻得很粗獷，不過卻彰顯著原始的肌肉力量。
看見自家車駕回來，大宅子門房里就沖出幾個家丁，把馬匹牽好，伺候著李燳下車。
“小心點，把陳遼先安置好，叫馬醫(yī)師過來。”李燳下了馬車，對著左右吩咐道。
剛一進(jìn)門，就見到一浪蕩公子哥，扇著折扇大搖大擺往外走。
二人相遇，這公子哥模樣的青年神色一驚，連忙收斂著打招呼：“呃，表兄，你回來了！”
李燳眉頭微皺沒有說話，上下打量這人之后，方才點點頭，放他離開。
剛才那人是他繼母董氏的侄子，名字叫董新宇，仗著董家的權(quán)勢，在黑水市中紈绔子弟圈子里算上一號，平日里欺男霸女，酒色毒樣樣都占，不是個好東西。
董氏剛過門的時候，這家伙就在李燳家里顯擺過，李燳年少氣盛差點動手，被長輩攔住了。
后來黑水市政府聯(lián)合軍隊搞過治安整頓，李燳被他爹安排進(jìn)去混個資歷。他利用那次機會，把這家伙從煙柳場所拽出來，一頓胖揍，最后還把他扔到牢里吃了幾天牢飯。
從那以后，董新宇見到李燳都是繞道走，幾年都不敢進(jìn)他家門。
今天見到這家伙洋洋得意，從家里出來。李燳有些意外，看來自己養(yǎng)傷這段期間，有人似乎很能蹦跶。
“表哥，你回來了?！?p> 李燳剛走到庭院臺階，正準(zhǔn)備進(jìn)堂屋，聽到一聲嬌聲。
只見庭院左側(cè)廊橋上，少女面容嬌美，皮膚白皙，手上帶著白玉鐲，穿一身鵝黃長裙。
看到李燳，笑臉盈盈，推開身邊的侍女跑了過來，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表哥，我快想死你了，快讓我捏捏你的肌肉。”
少女跑起來，一把撞進(jìn)李燳懷里，張開手就往他懷里摸。
懷里少女名叫董宣兒，也是李燳繼母董氏的侄女，今年才十四五歲。
“咳咳咳，你們兄妹干什么呢，死丫頭還不趕緊從你表哥身上下來，成何體統(tǒng)！”
聞聲，董宣兒嘟著嘴，一臉不情愿地松開。
李燳看過去。只見一美婦人從堂屋走了出來，其身旁圍繞著三四名女婢。
來者正是李燳的繼母董氏，穿著華麗，一身珠光寶氣，身材豐腴，透著成熟嫵媚。
“見過母親。”李燳走了過去，拱手請安道。
對于這個繼母，李燳不怎么親近。畢竟董氏過門的時候，他都十三四歲了，早就懂事了。
不過董氏對李燳倒是很照顧，借她娘家士族資源，把李燳送到黑水市最有名的書院讀書，還替他張羅婚事，平日里也多有關(guān)心，算是盡心盡力了。
總而言之，李燳對這個繼母雖不親近，但很尊敬。
提起這董家，水南行省上流皆知曉，行省南域黑水市有名的大族，標(biāo)準(zhǔn)的傳統(tǒng)士族，家中代代出學(xué)士名流，往上數(shù)在舊朝里還有人做過相。
“燳兒，身體養(yǎng)得如何！可痊愈了？”董氏走下臺階，關(guān)心地問道。
“多謝母親關(guān)心，孩兒已無大礙?！崩顮Y低頭回道。
“那就好，你傷勢剛剛?cè)?，一路顛簸，趕緊回房休息。”董氏點點頭，然后叮囑道。
“是，母親?！崩顮Y遵聲，就往后宅里去。
一旁的董宣兒笑嘻嘻，蹦蹦跳跳跟著李燳。
“宣兒，你表哥去休息，你跟著干什么？回來！”董氏瞪了一眼，訓(xùn)斥道。
“知道啦，小姑姑。真是的，我還想讓表哥教我練武了，之前我們可是說好的。”董宣兒癟嘴沒好氣道。
“女孩子不在閨閣學(xué)女紅，就知道整天出門轉(zhuǎn)悠，還不趕緊回去?！倍嫌?xùn)斥道，轉(zhuǎn)身又吩咐左右，“來人，把表小姐送回去?！?p> ……
聽著前庭的吵鬧聲，李燳抹了一把鼻子，他這個表妹一直古靈精怪的，不似普通的大家閨秀。
收回心神，他沒有回到房間，反而繞過屏風(fēng)，直接往去了外院。
那里是李府下人，以及扈從們活動的地方。
走過圓門，只見幾個魁梧的家丁正守在黑色鐵門旁邊。
“見過少爺?！币姷嚼顮Y過來，幾個家丁連忙問候道。
李燳點頭示意一下，然后走了進(jìn)去。
一股草藥味從灶臺上飄來，只見幾個扈從士卒正在院子里忙前忙后，西邊一處住所大敞四開，有人拿著沾染血漬的繃帶走出來，有人捧著藥湯進(jìn)去。
李燳揮揮手示意周圍人，不要聲張，他獨自走了進(jìn)去。
只見一個頭發(fā)灰白的老者，正在給榻上的漢子包裹身體，一旁還有藥徒配合著。
這馬老爺子，本名馬忠，是軍中郎中，擅長救治各種刀傷急創(chuàng)。一次隨軍打仗中，瘸了腿就退了軍，被李恕收在家中供養(yǎng)。
待到這老者忙活完，李燳主動問道：“馬老爺子，陳遼這傷……”
“肋骨斷了五根，把肺部插到了，傷了內(nèi)腑。不過送來還算及時，好好調(diào)養(yǎng)，還能提刀?！瘪R姓老醫(yī)師起身，洗了洗手上的血漬，語氣平常道。
“那就好，多謝馬老爺子?！崩顮Y聞言，面露喜色，連連感謝。
“小李爺不必客氣，拿錢辦事而已。陳頭接下來需要靜養(yǎng)，戒掉酒色?！瘪R姓老者說完，就招呼一旁收拾藥箱的徒弟往外走。
“我送送您?！崩顮Y跟著出門，送走二人。
再次回到房間，慰問一番后，李燳就打道回去了。
不過當(dāng)他走過前院時候，又見到一個熟悉面容，“此人怎么會在這里？”
李燳停住腳步，想了一下，還是轉(zhuǎn)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