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印象中前世的年關似乎有些不同,吳王府在這個歲初過得還是有些熱鬧的。
除大年初一吳王攜妻子往宮中和太子府、越王府等地進行拜會之外,從大年初二開始,一直到元宵節(jié)過后,呈送的拜帖、停留的車馬、絡繹不絕的訪客以及無數看熱鬧的百姓將這半個月的時間填得滿滿當當。
跟隨父親一同接待客人的柴遷自然是有些心力交瘁,但身為長子,礙于身份也不得不從頭到尾陪同下來。更何況登門之人有不少是因為柴遷北伐之功來的,若是拒之不見,完全就是在正月掃人興,這傳出去直接就能給御史大人們彈劾個七葷八素的。
當然,更改了封號的吳王之后的動向也被有心人從細節(jié)處摳了個一干二凈,坊間都在傳聞柴鎖即將從太子掌控的戶部之中離開,進入樞密院協理軍事。這個變動不可謂不大,既將吳王從太子的監(jiān)控之下剝離出來成了自由身,又令其一頭扎進了當前幾乎是最炙手可熱的部門當中,儼然是成德皇帝的殷殷期盼了。
別的不說,能教出這樣一位善戰(zhàn)的兒子,難道當爹的還能差了?
是的,確實是不太行……在私下告知可能要被調動到樞密院之后,盡管往來的眾多賓客彰顯了自己逐漸提升起來的地位,但柴鎖心里總歸是感覺有些怪異的……水漲船高,怎么好像柴遷是水,自己這個做父親的反倒成了船?
再者,很少接觸到軍事的柴鎖對樞密院的工作也不過是一知半解,若是貿然將他丟進去,恐怕三兩日間就會暈頭轉向、分不清西東了。為此,他還專門找了個空閑的時間,請入宮面圣,向成德皇帝傳達了自己的意愿。
成德皇帝正春風得意,一聽吳王想要繼續(xù)從文事,自然不會讓他隨意打亂自己的計劃,甚至直接在元宵節(jié)當日下了勉勵的圣旨,正式將柴鎖從戶部拎到了樞密院,給后者直接整不會了!
世事運轉,當然不可能百般遂意。被迫接受的柴鎖只得廢寢忘食地研習樞密院的軍事資料,不求有功,但求不要對接下來即將展開的戰(zhàn)事造成影響……畢竟自己的兒子還得再走上一遭不是?
“父親這兩日甚是繁忙,所幸元宵過后賓客漸少,否則頭疼病又該犯了?!?p> 汴京八仙樓的樓頂雅閣中,柴遷端著剛溫好的酒,倚在窗邊看路上行人紛紛。
“爺爺那里也是,年紀大了,怎么也經不起折騰的!”同在雅閣之中的王姝翎略略嘆了口氣,“也幸好我是女子,若像你這般,連個空閑都難得的了?!?p> “還知道自己是女子?”柴遷轉過身來笑道,“你家難道沒有教過,尚未成親,不得見自家官人嗎?”
“那是尋常女子,與我有什么關系?”王姝翎滿不在乎地玩弄著手中的筷子,“再者,不過是嚴苛到了極致的祖訓罷了,此處又不是南唐,難道還能束縛本姑娘不成?仔細想想,倒是關中秦川女子活得舒坦,能文能武、可習弓馬,性子潑辣些也沒人管的,不像兩淮,大道理滿天飛,直教人耳朵要生出……”
察覺到話語不妥,王姝翎有些尷尬地輕咳一聲:“我這話你可不許告訴爺爺,若是說了,當心成親之后我用家法!”
“行行行……”前世的情感驅使下,柴遷對眼前仍是少女的王姝翎完全提不起什么怒氣來,就連這般有些叛逆僭越的話都不當一回事……再說了,京中諸臣府內,妻子行家法、丈夫凈挨打的傳聞還少了?
就連當朝的王太師,自家老夫人往那里一坐,不也是乖乖地如一隨從般不敢隨意言語?
“不說這個,如今已經將近二月,按照金人的習慣已經開始備戰(zhàn)整軍了?!辈襁w搖了搖頭,將支撐窗戶的叉桿輕輕取下,又復丟到一邊,“我的打算,是二月初便動身往北邊去,要比去年早上些時日。我先前聽聞你也有想去北邊的打算?”
“正是!”王姝翎聞言,雙眼放光,“爺爺說了,你可帶我同去!”
“如何帶你,充作親兵嗎?”柴遷有些不解。
“最好是做親兵,旁人看不出來。”王姝翎越說越來勁,“本想讓爺爺給我弄個官身,什么校尉的,好直接帶兵作戰(zhàn)。但爺爺說年紀輕輕,又不是有柴遷那般本事,就不要自行作死……做個親兵最好!”
“只要太師和老夫人還有你父親同意,那便沒有什么太大問題。”柴遷略略頷首。前世王姝翎自然也是在這個時間段前往北軍的,但當時其人軟磨硬泡,得了太師恩準后加了個七品校尉銜,統兵上了戰(zhàn)場。雖沒有打什么大敗仗,但成績總歸是不太好的,因此被王仁關在府中一年后才嫁給了柴遷。
今世萬般皆變化,又當如何呢?
近段時間來明顯感受到事情開始超出自己掌控范圍的柴遷心中其實很是沒底,帶著前世的記憶回溯,卻發(fā)現一步步和先前走的都不同了起來:金國敗了,后周贏了;南唐李元庭歸順,江南兵亂平息極快;本該稍稍沉寂幾年的父親不過大半年間就成了朝堂上的香餑餑……實在是令人有些茫然無措。
“且先看著吧!”柴遷又復轉身看向窗外,只見外頭已經開始飄著小片雪花,“不知此番北上又會有什么事情。若是沒有異狀的話,接下來當在北軍中過上好些時日,恐怕要到下一個年關才能回來的了……你能忍住嗎?”
“區(qū)區(qū)一年,有何不能忍的?”王姝翎聞言失笑,“莫要因為是女子便小瞧于我!”
“到邊鎮(zhèn)去可不是游山玩水的,是要上陣殺敵的。”柴遷沖王姝翎笑道,“你不怕被流矢劃破了臉頰,到時候留下個瘡疤來嗎?”
“這有何懼?”王姝翎聞言劍眉一橫,雙目中竟射出殺意來,“莫非在你眼中,我是個這般的人物嗎?”
柴遷見狀,只得搖頭苦笑不止。
時間如白駒過隙,元宵過后的朝廷逐漸恢復了正常運轉,相較于一些清閑部門,得了吳王殿下的樞密院顯然成了此次復工的重中之重。君不見,陛下的兒子都送進來了,那接下來國朝要做的什么,難道還不清楚嗎?
自然是打仗了嘛!
從年前就開始籌備的諸項軍務此時被提上了日程,參與其中的樞密院與兵部眾人忙得焦頭爛額,就差沒將家搬到公廨中住下了。即便忙碌如此,大量的庶務總是沒辦法一朝而空的,畢竟不是什么人都是那龐士元不是?
兵馬調動、糧秣運轉、道路疏通、營寨構建、砲車建造、旗幟趕制,統統壓在了兩部吏員身上,直教人喘不過氣來。澤州方面得到了京中命令,也緊鑼密鼓地開始準備起來,一時間整個北軍又陷入了緊張的氣氛之中,只是這一次其中包含的不是恐懼和慌亂,而是對建功立業(yè)、開疆拓土的興奮與期盼……因為去年打贏了嘛!
士氣高昂之下,甚至正在做推進的周軍一鼓作氣,在曲沃重鎮(zhèn)中安插的機宜司軍諜內外協助下,將這座絳州最為重要的軍事要城直接拿下,又順汾水支流和澮水分行兩路,朝絳州城和正平進發(fā)而去,大有一舉擊潰金軍之勢。
迅速察覺到周人狀態(tài)不對勁的金軍也立馬請示上級,缺乏大戰(zhàn)經驗的仆散揆向待在太原的獨吉思忠傳信求助。后者得到消息后立馬召開了軍事會議,并確定了舉兵往南壓迫的大略,同時令仆散揆收攏兵馬、安撫賊匪,力求盡可能將河中地區(qū)的控制權拿下,以保證對周軍形成兩面甚至三面的威脅。
對澤州軍事上手極快的劉園得知曲沃已下的消息后狂喜,但旋即又沉靜下來,經過分析后其人選擇將手頭上能調動的機宜司軍諜中抽出約七成人力,放入河中各地,或勸降,或策反,或刺殺,總之要與同樣行動起來的金人一爭高下。
雙方博弈,河中成為了棋盤,而對大量軍諜、行兵、盜匪所擠占的河中諸地豪杰,個中滋味也知道他們自己知道了。在周金兩國各自的壓迫下,短短一月時間,竟有約數十個盜匪和義軍首領選擇歸附,顯然是壓力過大,有些兜不住了。
而這批勢力的總人數約在四五萬人左右,整體素質雖然不高,但添加到雙方陣營之中后人數優(yōu)勢十分明顯。
一時間,河中大地上飄蕩著無盡的愁云,仿佛在宣示即將到來的慘戰(zh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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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中之地,左右王都,黃河北來,太華南倚,總水陸之形勝,郁關河之氣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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