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五八 騎攻

　　似周軍那般從中原出來的騎卒都能夠在柴遷這個騎軍指揮水平尚在半吊子的指令下來去自如，更不必說劉寶華這種根本就是出身關中渭河平原、乃是當今所有漢人政權中最擅馬戰(zhàn)的西涼的大將。

　　再者，其人麾下的萬余軍兵雖不是個個騎兵，但出身秦川總歸是要學會的，這也是西涼數(shù)十年前所制定的武舉科目當中騎術科衍留下來的結果。而翼城此處，擁馬何止萬匹？即便都不是產自河東河西的那種高頭大馬，最終也都能分配到個人，讓每名兵卒都至少配備一匹馬的。

　　當萬余騎兵浩浩蕩蕩從翼城殺出時，天地震動、陰云繚繞，空中又有驚雷劃過，端的是一副雄壯場面。

　　行止有素的騎兵大隊，在劉寶華的指揮下頗為得心應手，不管是行軍速度還是作戰(zhàn)能力，抑或是手段的狠辣程度，都要遠遠勝過當日的柴遷十倍不止。

　　成德二十年七月二十八，翼城西涼騎軍浩蕩出城，往西南方向進發(fā)。

　　七月二十九，一部約三個猛安的金軍受到西涼騎軍突襲，戰(zhàn)斗持續(xù)一個時辰，盡殲金軍，斬獲糧秣無算；

　　七月三十，破繪交鎮(zhèn)，屠繪交公廨金國官員二十余，繳獲本地圖書、典冊相當，托付本地新選官僚保管后匆匆離去；

　　八月初三，萬余騎軍抵達絳縣，引發(fā)城中惶恐，守將緊閉城門不出，甚至用上了三架從曲沃那里討來的床弩置于城墻上以防止騎軍強攻。劉寶華揚鞭指之大笑，旋即令人放了一波箭，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本處；

　　八月初六，克東鎮(zhèn)，遭到當?shù)囟鄶?shù)百姓反抗和謾罵，不聽柴遷勸阻的劉寶華下令屠城，順帶一把火將此處燒成白地，算是直接絕了東鎮(zhèn)生機。至于之后又重新建城并逐步發(fā)展，那是后話，暫且不提；

　　八月初十，大軍抵達聞喜城外，黃塵沖天、人馬嘶鳴，惹得聞喜守軍震恐莫名。許是一路屠戮而來過于順利，又或許是劉寶華本人打算試試騎兵攻城的本事，總之其人下令就地扎營，并準備于次日對聞喜發(fā)動進攻。

　　“劉將軍此舉甚是冒險！”

　　燭火搖曳的大帳中，柴遷搖了搖頭，負手踱步來回：“自出翼城至今已經多日，曲沃和絳州的金軍早就震動。此行我等當速速解決來犯金人，要是沒有來犯之敵，當直接北上絳州突襲擾亂之……這是咱們早就定好了的不是？”

　　“是這么說沒錯?！眲毴A抿了一口前兩日從地方搜刮上來的陳釀，心滿意足地舒了口氣，“但為先老弟啊，你可知道數(shù)十年前，那群女真人起于極北極寒之地時，為何能一戰(zhàn)而下，將大遼打了個稀碎，又能死死鉗住西夏、西涼、高麗和咱們嗎？”

　　“高麗小國，也拿來說教？”柴遷哼了一聲，“如何不知？立國之初，騎兵鋒利，所過之處殊無阻擋罷了。好教劉將軍知道，金人能滅遼不是單靠著騎兵的，女真人善騎戰(zhàn)不假，但多數(shù)都是野戰(zhàn)時所用。真?zhèn)€要是攻城拔寨之效的，都須是步弓手同行同攻才可的！”

　　“那是大城！”劉寶華砸吧了兩下嘴巴，“聞喜不過小城，內里軍兵滿打滿算可有五千之數(shù)？就算是有，在咱老劉面前也多成了驚弓之鳥，連點本事也無的了！”

　　“自滿過甚了！”柴遷皺著眉頭，但礙于身份也不好對已經有些不快的劉寶華多說什么，便嘆息搖頭道，“若真執(zhí)意要做，明日攻上一日便走，不管成是不成……可否？”

　　“正合我意！”劉寶華哈哈大笑，“為先老弟且先回去歇息著吧，軍中諸事你也不要插手了，只消等著哥哥的好消息便是！”

　　三兩句話之間，將柴遷本就無幾的軍事參與權給奪了個干凈。柴遷也懶得與他計較，只是道了聲別，便撩開簾帳往自己的軍帳走去了。

　　萬余騎卒，在聞喜城外十里處扎營，這敏感至極的距離幾乎是大喇喇地將營寨向城中守軍敞開了來。旁人瞧上一眼，都要說上一聲大膽的，更何況此時聞喜城中的軍將？面前這群騎兵來去如風，剛收到東鎮(zhèn)被屠的消息，當日下午便被包圍在此處走脫不得，令誰待了不都要尋思點法子出來？

　　據(jù)斥候所報，對方騎兵約有萬余之數(shù)，卻是在十里地外安營扎寨，馬匹群群團團到處嘶鳴，人聲又是鼎沸，嘈雜萬分，令人聽著心煩。

　　聞喜守將七八人，卻是聚在一起商議，還道是城外這伙賊人須是正經的賊寇，屠了東鎮(zhèn)還掠了錢貨，直得是要錢不要命的主兒。觀其態(tài)勢，好像還是要用騎兵攻城的吧？

　　這不是雜牌軍、賊匪軍是什么？正經人誰敢用騎兵攻城啊？

　　用過晚飯之后，這幾個將官居然便直接定下了夜襲的策略。其眾萬余盡數(shù)帶馬，安置程序過于繁瑣，且剛用過飯，馬匹也需要喂食，此時正是最亂的時刻。若是以城中三千兵出去殺上一陣，也不需要將其擊潰，只消讓其眾受嚇退卻便成！

　　不得不說，這小城中的金軍兵官還是有些真膽量的，且不論其策略和判斷是否得當，單就敢于用三千軍卒襲擊一萬騎兵，便已經不是尋常人可以做到的了……更何況這三千人還盡是步弓手。

　　當然，戰(zhàn)爭終究還是得看策略和判斷的。當晚，約定好了的女真兵官們點兵三千，偷摸著往敵軍的營寨摸索過去。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一路寂靜無聲，光聽見遠方有馬匹連片的哼哧，卻是連半點的人聲都沒有聽見的。

　　那領頭兵官當即覺得不妙，便要下令后撤回城，可惜為時已晚。

　　不過片刻之間，浩浩蕩蕩不知多少騎兵在夜色彌漫中呼嘯而出，先是一陣箭雨落在裝束普通的金軍士兵中，登時掀起了一波走向死亡的慘呼。然后又是排頭兵身著中型甲胄急急沖陣，手中長槍一氣串上兩三個人，場面十分可怖。最后再讓持橫刀的大部隊紛紛涌入，手起刀落，將猶自四下奔走慌亂無措的金軍士兵給殺了個對穿……

　　從交手到金軍覆滅，前后也不過一個時辰左右。

　　是夜，萬余西涼騎兵并未就此停下，而是在劉寶華的指揮中朝聞喜城發(fā)動了進攻。深夜無光，金軍兵頭的尸首也是尋不得的，便也無法用他們的首級來讓聞喜守軍投降。只不過頭目出城夜襲之事人人皆知，此時又見不知多少數(shù)量的騎兵從外圍包夾過來，聲勢浩大，宛如排山倒海。

　　城中金軍見了，大多兩股戰(zhàn)戰(zhàn)幾欲先走，所剩幾個心大鎮(zhèn)定得住的，見同伴如此，自知此城已經難守，便下去開了城門放眾騎兵入內。

　　自劉寶華抵達聞喜之外，到聞喜徹底陷落，前后居然也不過只花了大半日的時間。

　　“劉將軍，是我孟浪了！”

　　聞喜牢房中，隨劉寶華一同前來“看望”被囚于此的眾多本地官僚將佐的柴遷如是說道。

　　“為先老弟，你在中原日久，難得見到騎兵，不知騎戰(zhàn)攻城之法，也是自然的嘛！”劉寶華挺胸抬頭，顯然是驕傲自得得緊了，說話也頗有些指教的意味。

　　柴遷不去理會他話中意思，也是哈哈笑道：“劉將軍，如今聞喜已下，城中官吏將校，還有千余金軍俘虜，該如何處置才是？”

　　“像東鎮(zhèn)一般，盡數(shù)屠了便是！”劉寶華嘿嘿一笑，“女真人殺漢人行，咱漢人殺女真人就不行嗎？”

　　“女真人當然要殺，但漢人便不要殺了?！辈襁w擺了擺手，“須知道，前幾日在東鎮(zhèn)，將軍可是一股腦把漢軍兵官和漢人吏員一氣坑殺了之……這般做是不對的！將軍細想，大軍萬余之眾，糧秣如何保證？總不能處處劫掠為生吧？”

　　劉寶華被這一問，頓時有些茫然，旋即又正色問道：“那該如何做？”

　　“將軍可以挑出降俘里頭的女真人斬了，漢人留下，再將先前為本地金軍所害所囚的、坊間民心頗具的官吏放將出來，任職做事?！辈襁w雙手一攤，“戰(zhàn)事緊湊，一時難以展開處置，如此粗略行事便足夠了……民心思安，殺人可得不到民心！”

　　劉寶華一時怔住，隨即沉聲道：“如此甚好，卻是我失慮了些……不如便從這牢中之人開始放起如何？”

　　“正合我意！”柴遷撫掌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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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至聞喜，寶華命麾下營于城外十里處，言稱攻城云云。遷震恐，問曰：“麾下皆騎，如何攻城耶？”寶華笑曰：“且觀吾行事！”是夜，金軍以騎卒甚眾、嘩亂無序，自城中出，欲襲擾之。寶華設伏于半路，待敵至，盡起而殲之，大勝?！段鳑鰰毴A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