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吉祥宴

　　黃相言：“山城之中曾天降兩場大雪，一場為家?guī)熍c妖魔斗法，風(fēng)云變幻，一場為妖魔施法，宛若天災(zāi)?！?p>　　“妖魔欲冰封千里，師母借用家?guī)熐辔卜鲏m，以云霧為墨，以蒼天為紙，身入畫中，提筆一幅，號稱‘逐日光明圖’?！?p>　　“飄飄若仙，追云逐日，不少為相者仰顧師母仙姿，纖指輕點畫中游，耀日浮現(xiàn)，驅(qū)逐黑暗，千里冰封境霎時融化為潺潺流水，牽連妖魔大能化為虛無?！?p>　　“自此以后逐日光明圖遺留蒼穹，非圣者不可見，山城內(nèi)除卻守相府邸，非超然長生者不可窺探天機。”

　　我心中釋然：“難怪多次試探仍舊迷惑不已，宛若迷宮深處不得法?！?p>　　加入守相勢在必行，否則難以窺探天機，我抬頭望月，天空澄凈，不知道逐日光明圖是何模樣，懸掛山城上空多年，是否仍具備神韻？

　　顧守心已是我無法度量的圣人，若有機會得見圣人遺跡也算無上氣運，吉祥閣近在眼前，黃相與黃鶴二人卻沒有直接走向吉祥閣，而是轉(zhuǎn)身進入一處不起眼的小平樓。

　　我方才注意到吉祥閣緊貼風(fēng)如巷，卻沒有進出口，僅留一堵紅墻，想起黃相說巷中暗道四通八達，平樓內(nèi)許是藏著進入吉祥閣的入口。

　　樓內(nèi)低矮，若是再高幾分怕要低頭前行，依舊清風(fēng)自在，黃相與黃鶴一前一后有規(guī)律踩青磚深入，我按方取道，跟住二人，不出差錯，青磚往下行，開始寬闊蔓延，沒走幾步開始向上，但見臨到墻頭時黃庭雀抬起拐杖輕敲八下，前方洞門大開，光亮照入，我趁此回頭，不見地上留有一絲塵土蹤跡，出去時方才發(fā)覺出入口竟是吉祥閣內(nèi)三樓包間東南柱，面向角落，不會為人所見。

　　房中央矗立一座和田玉石小黃樓，小黃樓上放置一根沒有點燃的黃蠟燭，八方座椅圍繞南海黃梨木桌，簾紗遮掩，朝吉祥閣樓內(nèi)放有兩座椅，中間擺放一茶桌，懸吊房頂上，難以晃動，茶香飄散于杯中，似是早已知曉這件屋子里會有客人到訪，當(dāng)我們踏入之時，門外響起叮呤敲鈴聲。

　　還未來得及觀顧吉祥閣內(nèi)氣派，便有人上門，我看向黃庭雀，他點了點頭，不待我上前去黃鶴已經(jīng)轉(zhuǎn)動和田玉石小黃樓，房門半開，穿著旗袍侍女臉戴薄紗端入八道茶點心，一聲不語放于梨花桌上離去，再敲門鈴，房門自動閉合。

　　黃鶴于側(cè)間洗浴雙手，端著一淡黃色的茶點站在早已入座茶桌旁的黃庭雀身邊，二人自顧自吃了起來，我見狀也隨手端起一白色面團坐下，往自己嘴里塞。

　　白色面團冰涼沁口，沙餡軟糯，無粉粒干燥，也無粘牙膩口，不需茶亦可直接進食，我抱著好奇嘗了一口杯中熱茶，毫無回甘，盡是苦澀，偏偏與白色面團甜味相中，一時間嘴中不剩滋味。

　　“百花爭艷，花不勝，獨守枝頭，惹人憐?！?p>　　黃相啜茶輕語，我回頭一看，方才沒注意除卻我手中的白色小面團，其余糕點皆有鮮艷顏色，斑駁繁雜，不知做何選擇，反倒是潔白在此中最為顯眼。

　　這是在告知我無須掐指算亦可嘗試窺探機緣？茶不變，做選擇的是我，可這盞茶早已預(yù)料我所選滋味，特地在此等候。

　　我不由深吸一口氣，四下顧盼吉祥閣內(nèi)人聲鼎沸，梅花樁臺無一空缺座位，大多是裝束革履，禮裙加身，裝扮氣派，二樓公共包間中更是賓客滿座，四周擺放大鼓小鼓，奇石怪玉，更有祈愿樹繁茂枝頭掛滿紅愿，清水流淌立壺投擲，附庸風(fēng)雅也無妨，這紅燈籠下的盡是些體面人，吉祥閣招攏客源的手段怕是與誘我品茶點同源，把控人心，怎會不生意興隆亨通？

　　“師姐倒是做生意一把好手，既然能做到左右逢源，客人來了，主人怎的不見蹤跡？”我不禁開口問。

　　黃鶴接話道：“師姐考古隊有緊急任務(wù)，需要回疆漠一趟，你今天是見不著了?！?p>　　小妮子言語中似是仍留有怨氣，我遞過手中白色糕點，示意道歉，她撇了撇嘴方欲伸手接過，我卻突然收回往自己嘴里塞。

　　黃鶴下頜微抬，柳眉緊皺：“你......”

　　“黃相讓我多帶帶你，脾性要多磨煉，心胸方能開闊，大道成四海，四海能撐船。”

　　我噎得她不知作何回答，順手拿起茶桌上的竹刻菜單抖了抖，上邊那雋秀現(xiàn)文字差點沒讓我噎著，一壺菊茶三八大鈔，來道硬菜上萬錢財，炒盤子青菜都要定價二百八十八，黃相在位子上看我倆倒是笑的挺開心。

　　樓下顧客突然聲浪止歇，齊齊看向間隔在一二層樓之間的臺柱子，我察覺異常掀開紗簾待看個清楚，聽聞有人竊竊私語。

　　“??？燭火搖影？龍謠老師？是龍謠老師又上場了？她可是從來不會返場的！剛剛聽了那曲子意猶未盡！”

　　“你說這規(guī)矩我也知道，只演一曲，同日不再語，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在這吉祥閣中擠一個號，更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聽一首龍謠大師的曲子，李老板，今天可是來對了！”

　　一時間熙熙攘攘聲音再起，無不是對于龍謠曲藝?？谑①潱也欢袈?，方才于吉祥閣外聽聞半聲，只覺悠悠怡人，不知當(dāng)前熏陶可有不同尋常之處？

　　臺柱子上空無一人，只有神煌壁畫裝飾，侍女隔層點燃懸掛紅燈籠，畫中人隨著方位變化有光影落差，就好像在跟著走動的人遨游。

　　我正納悶這位具備龍家傳人與山城守相雙重身份的曲藝大家風(fēng)姿何在，吉祥閣閣頂如八瓣蓮花盛開，霎時間清風(fēng)大作匯聚而入，燈紅搖晃，眾人紛紛抬臂遮掩，于指縫間瞧見一人身披錦緞彩衣懷抱古箏從天飄落臺柱，不知從何而來桃花骨朵相伴，二者皆輕若無物。

　　桃花四月始盛開，再快亦要三月末，當(dāng)下怎得如此粉嫩花骨朵相伴？吉祥閣高聳入云天，不知幾高，憑人身于閣頂之上飄落臺柱輕若無物，只怕不是尋常人所為，我并未瞧見有何鉤鎖手段支撐。

　　我心下難免比較，若是要做到此種程度或許要飲下半壺黃菊水方能勉強為之，臺上之人身段輕柔，氣息平穩(wěn)，顯然沒費多大勁，纖纖玉手掀開半遮面輕紗之際，穹頂上空突聞一聲驚雷，使人心神搖曳，不知該鎖定何處。

　　臺上人無椅而坐，抱琴于膝，妙音清脆：“天氣若為清凈光明，蘊藏大德，無休無止，則光明德澤永存，力量不滅。”

　　“若是有陰靈邪氣侵害，陽氣交匯不通，山川大地昏暗不明，上天雨露不灑，生機不可綿延?！?p>　　“若是有惡風(fēng)暴雨數(shù)至，妖鬼作祟，天地四時秩序不存，違背正道，亦不可取。”

　　“唯從陰陽四時者，可身無奇病，生氣不竭，譜曲《象神行》恭迎福至，清鍘奸邪?！薄?】

　　穹頂關(guān)閉，清風(fēng)平和，此番話大意是為告誡世人遵循自然規(guī)律，四時陰陽變化乃萬物生命根本，違逆則削減生命，破壞真元之氣，只有注重養(yǎng)生之道才可延年益壽。天雷相伴桃花，宛若春雷至，違背秩序，她是在故意跟我挑明顧守心逐日光明圖力量衰減，陰靈邪物侵害山城致使規(guī)律不常？

　　可雷聲與她掀開遮掩舉止同時發(fā)生，占盡天時人和，又與桃花相融，仿若桃花人面，催生地脈之氣，分明由她做氣機牽引致使規(guī)律無常，這又是何意？

　　而此等把控陰陽四時變化手段者并非尋常相者，只怕是已渡過超然，看來山城守相中確實臥虎藏龍之屬難以揣摩，龍門世家同樣不可小覷。

　　古琴聲起，鏗鏘有力，與龍謠溫婉氣息相去甚遠，我欲看清桃花人面，無奈古琴聲浪一波緊接一波，彈指間隙明確，聲浪層層疊高，宛若將士行軍，鐵蹄踏踏，又像是隨天神起舞之陣陣鼓聲，到頭來竟無須她再次彈奏腦海中亦可憑空浮現(xiàn)曲音，揮之不去，回蕩不休。

　　我一時間分不清究竟是她在演奏，還是我身處幻境之中，吉祥閣內(nèi)賓客舉杯痛飲，身體搖搖晃晃，雙眼緊閉不受控，陶醉熙攘，不勝酒勁，每一陣聲浪涌動拔高，再拔高，隨后止歇，逐漸歸于靜謐。

　　迷迷糊糊中我看到賓客席上端坐一人，神色難明，戴著墨鏡配涼拖嗑柚子，翹著二郎腿止不住地抖，在一群搖頭晃腦沉浸曲樂的人中間尤為醒目，看起來只是悠然自得不為所動，實則大有一股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氣魄支撐。

　　我突然驚覺，忍不住大喊一聲。

　　“嗬！”

　　聲若驚雷振聾發(fā)聵，兩音相較于空中消除，眾人狀似睡夢中警醒，目目相對，大眼瞪小眼不知作何言語，喧鬧場子靜得水流潺潺聲清晰可聞。

　　而后便是謾罵四起，眾起尋人究竟是哪個不上道的家伙在他們欣賞樂曲的時候大呼小叫沒有規(guī)矩！

　　恰巧此時有人影穿梭賓客之間，手中懷抱包裹，往大門飛奔而去，我眼見情景不妙，黃老頭也沒有要替我出頭的意思，這要是被底下百十來桌子的人指著鼻子罵不免難堪。

　　“有人行竊！偷東西！”

　　我借勢大喊，這小毛賊偷東西偷到我眼皮子底下倒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那龍謠面色紅潤，生機煥發(fā)，真真如桃花般粉嫩秀麗，氣質(zhì)不同于一眾常人，只不過我此刻看她起身之勢略顯焦急，想必是對于我和那小毛賊攪擾她演奏心生不滿。

　　毛賊路經(jīng)俞廉鸚之時，這老魚頭還在吃他的果子，不為所動，我正納悶這吉祥閣不是你山城守相自家的行當(dāng)嗎客人丟了東西也不怕傳出去落下話柄怎么一點都不著急時，門外突兀傳來騰騰殺氣，一腳將小毛賊給踹翻在地，連著翻滾數(shù)圈才哀嚎停下。

　　“龍陽！”

　　亭立在臺柱上的龍謠放下手中古琴，呵斥住快要忍不住拔出身后巨劍的龍陽，后者這才舒展開眉頭，單手拎起那小賊。

　　龍陽體格強健，勻稱修長，看上去不喜言語，單是一只胳膊就比那小賊的大腿粗，身后所背巨劍龍空更是隱隱間傳出鋒刃威勢，一人一劍，勇者氣勢無懼一切。

　　安保人員甚至不敢湊近此人，待他冷哼一聲將毛賊丟出方才接手，四座賓客都認(rèn)得這龍家少爺，紛紛抱拳叫好，龍陽也不管不顧走開，留下一片熱臉貼冷屁股，眾人倒也不生氣，依舊笑嘻嘻，先前聽說龍家不僅為相，還從商，二者皆上乘，想必在座各位也與他有過照面，早已熟絡(luò)這脾氣。

　　“突然驚擾，多有不便，還望各位莫要見怪?！?p>　　龍謠明顯要更識大體，玉手一招，吩咐隔層侍女幾句，后廚派人端來各式茶點邀客，能來這的大多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小賊畢竟只是少數(shù)，不會多加為難，眼見眾人安撫得當(dāng)，龍謠抬頭將目光投擲而來。

　　我與她四目相對，看著她眸中水波微蕩，宛若星宇，兩鬢柳絮飄飄，溫婉動人，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多虧這位先生好眼力，小女演奏之時仍舊眉眼如炬，今晚吉祥閣的招牌才沒砸了?！?p>　　眾人聞言先是一愣，隨后朝著我叫好豎大拇指，本就喜慶場合我也只得抱拳回應(yīng)，不過龍謠夸贊話意只怕是在說我不懂音律不給她面子。

　　我尷尬剛要言辭，龍謠驚天動地?fù)屛乙徊介_口：“不如先生上前來與小女同臺共飲一杯，也好當(dāng)面道謝?！?p>　　這話一出，當(dāng)下就給百十臺人給說愣住，不亞于方才彈奏象神行之時眾人癡然盛況，好似那天下第一有錢人拿著喇叭說要將全部家財在廣場上分發(fā)群眾回報世人一般，令人難以置信。

　　聞名大家，家世顯赫，赫赫有名，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子又何必為難？我應(yīng)了不知道她要作何試探，不應(yīng)又難以下臺，駁了龍謠面子，日后同門豈不更難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