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宋末三杰

　　原來是一艘體積比元軍戰(zhàn)船大的多的宋軍戰(zhàn)船從斜刺里沖了上來，撞在元軍戰(zhàn)船的左弦上，風(fēng)帆悉數(shù)落下，甲板上的士兵被撞的東倒西歪，有的當(dāng)場掉到海里。

　　大批的宋軍士兵站在船舷旁，以箭射殺敵船上的士兵。

　　幾支火把點燃，海面上傳來一個聲音：“前面可是張副指揮使？”

　　張達(dá)連忙答應(yīng)：“正是在下，敢問對面的是哪一位？”

　　“某是蘇劉義，奉張帥之命前來接應(yīng)。文相公可安好？”

　　張達(dá)聞言大喜：“謝過蘇副帥，文相公一切安好?！?p>　　說著，張達(dá)命令手下點燃火把，指揮輕舟繞過那艘正在下沉的元軍戰(zhàn)船，往前面駛?cè)ァ?p>　　文天祥這時也已從船艙里出來，沖蘇劉義抱拳道：“怎敢驚動復(fù)漢兄親自過來接應(yīng)，某不勝惶恐?！?p>　　復(fù)漢是蘇劉義的字。蘇劉義是蘇軾的后裔，其祖師膽、父慶文，都是南宋進(jìn)士，他本人也是南宋寶佑四年進(jìn)士。

　　蘇劉義道：“因是張帥擔(dān)心夜晚天黑，情況復(fù)雜，放心不下，故而委托某前來接應(yīng)?！?p>　　文天祥聞聽此言，稍稍愣怔了一下。當(dāng)年他跟張世杰因政見相左而發(fā)生齟齬，故而私交不是很好。想不到在這危難時期，張世杰不計前嫌，特別囑托蘇劉義前來接應(yīng)，當(dāng)下感激地道：“張帥值此大戰(zhàn)正酣之際，猶在掛念某，此番恩情，某當(dāng)銘記于心?！?p>　　蘇劉義也抱拳道：“履漢兄，官家正記掛著你，你們請速速離去，下面的事情由某處理?！?p>　　“好?！蔽奶煜橐膊怀C情，答應(yīng)一聲，就不再言語。張達(dá)指揮輕舟繞過元軍戰(zhàn)船，快速向前駛?cè)ァ?p>　　御船甲板上，趙昺由尹秀兒牽著手，正迎風(fēng)而立，一雙眼睛一直眺望著黑漆漆的海面。陸秀夫則站在他的身邊。

　　趙昺要親自迎接文天祥的到來，但他只要走出船艙，就會有人阻攔，讓尹秀兒牽著手，也是妥協(xié)的結(jié)果。

　　陸秀夫本來是每晚都按時過來給趙昺上課。今晚因為元軍戰(zhàn)敗逃走，幾處取水之道的封鎖解除，他這個丞相便親自組織人員上岸取水。所以今晚也比平日來晚了不少時間。

　　聽陸秀夫說起取水，趙昺想起宋軍將士這些日子遭受的罪。有些士兵渴得實在受不住，甚至去喝海水，結(jié)果不僅不能解渴，不少士兵還鬧肚子疼。今天幸好天空下起細(xì)雨，才使得士兵暫時解了渴，有力氣跟元軍拼殺。

　　趙昺表面上沒什么，心里還是有些擔(dān)心。他不擔(dān)心文天祥不在崖山。史書上言之鑿鑿，不會出差錯。他擔(dān)心的是營救的成敗。無論計劃多么周密，架不住現(xiàn)場情況復(fù)雜多變，一招不慎，滿盤皆輸?shù)睦颖缺冉允恰?p>　　他提出救文天祥，一方面是仰慕文天祥的名氣，知道他赤膽忠心，一心為大宋朝。但更重要的是仰慕他的才干。文天祥德才兼?zhèn)洌@些年又經(jīng)歷了諸多磨難，相信是可堪大用之人。如果能在明天擊敗張弘范，那么，他就能夠?qū)嵤┙酉聛淼挠媱潱枰奶煜檫@樣的人。

　　陸秀夫見趙昺一直凝視著北邊方向，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官家，您是怎么知道文相公也在崖山的？”

　　這個問題讓趙昺作了難。他能說自己是二十一世紀(jì)的人，前世從許多材料上看到的？即便他敢說出來，他們也不會相信。最多也就當(dāng)他是小孩子亂說?？墒浅酥?，還有其他答案嗎？

　　略略沉思了一下，他道：“是朕的感覺?！?p>　　“啊！”陸秀夫滿臉不可置信，同時也非常失望。“官家，這樣的行動，怎么能憑感覺決定？”

　　聽小皇帝說憑感覺，連尹秀兒也差點被雷倒。這也太荒唐了吧。一個皇上，竟然憑著感覺就做出決定，還讓侍衛(wèi)深入險境。不過，她還是馬上原諒了小皇上。他可能是太喜歡文相公了吧，又是個孩子，做出這個荒唐的決定也是情有可原。不過，以后，像這樣的憑感覺和拍腦袋做決定的事情還是越少越好。怎么說，您也是皇上呀。

　　趙昺扭頭看了一眼大驚小怪的兩個人，沒有出聲。

　　他們在甲板上站了許久，還不見由張達(dá)帶領(lǐng)的兩條輕舟出現(xiàn)。陸秀夫頻頻扭頭看向趙昺。趙昺知道陸秀夫為什么看他，那是不看好他的“感覺”。但此時此刻，他也不好解釋什么。一切都等最后的結(jié)果再說。

　　陸秀夫已經(jīng)認(rèn)定接不到文天祥，又見趙昺在甲板上站的時間已久，擔(dān)心他的小身板受不了。于是就勸他回船艙。然而，趙昺怎么也不肯回去。

　　就在兩個人在那兒扯皮的時候，尹秀兒眼尖，看見黑暗中鉆出兩條輕舟的影子，不禁驚喜地叫了出來：“官家，他們回來了?！?p>　　兩條輕舟很快靠上趙昺的御船，然后，一個身影走出輕舟，上了御船。趙昺一看，知道他一定是文天祥，立即掙脫尹秀兒的手，邁著小短腿，快步迎了上去。

　　“官家?！蔽奶煜橐谎劭吹接蟻淼内w昺，雙眼馬上濕潤，撲通雙膝下跪，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哽咽著道?！俺甲鲏粢蚕氩坏?，今生還能見到您哪?！?p>　　言罷，這個剛強(qiáng)的硬漢，竟然號啕大哭起來。

　　這幾年，他領(lǐng)兵作戰(zhàn)，歷經(jīng)艱辛，九死一生，然而終究敵我雙方力量懸殊，最后完全失敗。那些跟他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和部屬，絕大多數(shù)都戰(zhàn)死沙場，而他本人也家破人亡。如今在崖山腳下的海面上見到小皇帝，大宋，已經(jīng)沒有一寸屬于自己的土地。觸景生情，怎么能不痛心。

　　趙昺也是百感交集，待要上前扶起文天祥，但他一個八歲的孩子，怎么扶得起一個大男人？

　　想了想，他道：“文卿家不必過于傷感。圣人有言，天將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曾益其所不能。我們君臣如今又何嘗不是如此？”

　　文天祥猛地驚醒，收了眼淚，自己起身，再向趙昺行禮道：“官家所言極是，是臣失態(tài)了?！闭f著，又跟陸秀夫打過招呼。

　　幾個人走進(jìn)船艙。趙昺給文天祥和陸秀夫賜了坐，又讓尹秀兒斟了茶水，放在文天祥和陸秀夫面前的矮幾上。

　　陸秀夫的心情即喜悅又驚訝。站在甲板上的時候，他還認(rèn)為小皇帝在胡鬧，誰知道此刻文天祥已經(jīng)坐在這里。難道小皇帝真的憑感覺就能判斷事情？

　　尹秀兒侍立在一旁，也是一會兒看看文天祥，一會兒看看趙昺，一臉的驚訝。

　　坐定之后，趙昺端詳著文天祥，見他相貌堂堂，活脫脫一個美男子。這才相信《宋史》說他“體貌豐偉，美皙如玉，秀眉而長目，顧盼燁然”之類的話一點兒也沒說錯。

　　陸秀夫跟文天祥是同科進(jìn)士，兩人都是才情斐然，但兩人也有很大不同。陸秀夫性格沉穩(wěn)，矜持莊重；而文天祥性格灑脫，豁達(dá)豪爽。

　　文天祥就把自己在潮州被抓之后，怎樣被押解到崖山，張弘范怎樣逼迫他出面勸說張世杰投降而被他拒絕，張弘范又怎么把他留在船上讓他親眼目睹行在最后滅亡，一一說給趙昺聽。

　　趙昺聽得唏噓不已，當(dāng)文天祥說到自己用寫詩來回敬張弘范時，趙昺脫口而出：

　　“辛苦遭逢起一經(jīng)，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風(fēng)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灘頭說惶恐，零丁洋里嘆零丁。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取丹心照汗青?！?p>　　文天祥愕然：“官家，您怎么會背誦臣的拙作？”

　　趙昺嘆道：“文卿家為國家視死如歸，舍生取義，固然是千古少有的人中豪杰。朕能得文卿家輔助，是何等幸運(yùn)?！?p>　　不一會兒，張世杰也回來了。文天祥見到張世杰，趕緊起身，感謝他派兵相助。的確，當(dāng)時如果不是蘇劉義的戰(zhàn)船及時趕到，文天祥能不能回得來，尚未可知。

　　趙昺看著眼前的三位臣子，心里也是一陣激動。大宋江山，已盡數(shù)被蒙元奪走。他作為度宗皇帝僅存血脈，腳下已無寸土。

　　然而，赫赫有名的宋末三杰，如今完好地站在他的跟前。難道這是上天有意安排嗎？那么，他能不能依靠他們，把蒙元軍隊趕出大宋國土，重新奪回江山？

　　事在人為，他相信，憑著自己超越這個時代九百年的視野，改寫歷史，或許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