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如此待客
“呃...程婆婆,這丫頭平日里乖巧懂事的很,呃......”
趙氏尷尬的實在說不下去了,緊走兩步跑到穆敬荑跟前,一把扯住她低聲斥道:“你個死丫頭,不是告訴你媒婆要來,打扮得干凈利落些嗎?你怎么還給我玩起泥巴來了!”
正沉浸在調(diào)制高檔陶泥思緒里的穆敬荑,這時才發(fā)現(xiàn)院里多了倆人?!澳铮∵@...這位大娘是......”
趙氏狠瞪了她一眼,強(qiáng)自笑道:“這是程婆婆,專幫人說親的!”
穆敬荑上前伸出手,下意識就要與人相握,把個程婆婆嚇了一跳,迅速退到門邊?!澳?..你要干什么?”
趙氏看著自家閨女竟如此在外人面前丟臉,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斑€不趕快洗手去,瞧你這滿手泥,像什么樣子!”
“???哦!不好意思啊程婆婆,我這人平日就是喜歡玩泥巴,嘿嘿...嘿嘿......”她傻笑兩聲,走進(jìn)了灶間。
程媒婆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腦子,皺著眉問趙氏:“你老實說,這孩子是不是頭腦有些呆傻?”
“您怎么說話呢?我閨女那可是臨江鎮(zhèn)里數(shù)得上號的聰敏秀麗,您可不能亂說。只不過偶爾頑皮一下,喜愛與人逗個趣兒而已,您要認(rèn)真,那可就上她的當(dāng)了!”
趙氏氣的雙眼簡直要噴火了,拼命壓制著,才勉強(qiáng)讓語氣保持平穩(wěn)。
程媒婆看了看急扯白臉的趙氏,又偏頭看了眼灶間門口,砸吧砸吧嘴,臉色漸漸陰沉下來。
心道:這穆夫人將自家女兒吹得天花亂墜的,如今看來不光那丫頭癡傻,就連這穆夫人也是個沒眼色的。自己做媒婆幾十年了,還從未見過如此摳門兒的人家呢。
客人上門,竟然既不請進(jìn)屋坐著,也不倒水奉茶,全然不通待客之道,就這樣的態(tài)度,還想讓自己給她女兒介紹個好的,真是做夢!
于是她臉上堆了笑,客套道:“嗯,活潑些好!”
“程婆婆,您剛也見到我女兒了,這回可以將那些適齡的公子哥介紹介紹了吧?”趙氏一臉期待的看向她。
程媒婆表情抽了抽,擠出一抹假笑:“哎哎!穆夫人,我這剛從腦子里尋了一圈兒也沒尋到與令嬡相配的,您還是問問其他媒婆吧!”
趙氏見她欲走,立即上前攔阻:“程婆婆,咱們說的好好的,之前您也拍胸脯保證過,說有的是公子哥兒要娶妻呢,如今怎么又沒有了?這我可不依,您這明顯是搪塞我嘛!”
程媒婆一臉為難,再次瞥了一眼穆敬荑的方向,嘆氣道:“我哪知您這丫頭如此模樣啊,這樣的條件確實與那些公子哥所求有些不妥。
要不這樣吧,離咱們這兒不遠(yuǎn)的劉家洼,有個剛死了老婆的后生,您要是覺得合適,我可以幫著問問!”
趙氏立即冷了臉,仿佛六月寒霜一般,一字一頓得道:“你再說一遍?”
程媒婆見她如此也有些退縮,眼珠兒轉(zhuǎn)了轉(zhuǎn),笑著敷衍起來:“行,我也不跟您逗了,您家這丫頭確實長得水靈。
我吶,也說句實在話,咱們這家境就擺在這兒了,非要找那種高門大戶的,人家也看不上咱這出身不是?
俗話是說‘高嫁女,低娶媳’,可那也得差不多不是?我手里倒是有一戶,家里良田少說得有百十畝,鋪子也有那么幾間,求娶的更是位容貌俊朗的公子哥兒,年方二十五......”
趙氏聽著聽著,眼里便漸漸現(xiàn)了喜色。
正當(dāng)趙氏聽得認(rèn)真,急切等著下文的時候,程媒婆卻突然住了嘴,掩著口干咳起來:“哎呀,人老了,說的話一多就愛口渴......”她低聲嘟囔著,偷眼瞄了一下趙氏,不再言語。
趙氏皺著眉頭等了半晌不見下文,疑惑道:“程婆婆,您咋不說了?”
“咳咳......我還是先回吧,剛想起家里還有事呢!”程媒婆見她如此的不開竅兒,頓時泄了氣,只想快點離開這撈不到油水的地界兒。
“哎哎,程婆婆,您別走?。 壁w氏慌忙追上,去扯程媒婆的衣袖。
“哼,我這嗓子干渴得緊,不回家還等什么!”
“???哦!您看看,這事兒都賴我,都賴我!”趙氏恍然大悟,心中暗怪穆敬荑這個死丫頭氣人,害得她連最基本的禮數(shù)都忘了。
連忙熱情地請程媒婆到堂屋里坐,又對著灶間嚷道:“敬荑啊,燒水,把這茶葉給程婆婆沏上!”
程媒婆瞧見趙氏手中拎著的兩包東西,臉上的顏色這才好了些,隨著趙氏的步子,向正房堂屋走去。
穆敬荑應(yīng)了一聲,從灶間出來,洗凈了手臉,也將衣裙放了下來,臉上堆著笑,湊到趙氏近前?!澳铮 彼洲D(zhuǎn)頭嬉笑著對著程媒婆道:“程婆婆......好!”
“哎,好!”程媒婆仔仔細(xì)細(xì)從上到下將她打量了一遍,微微點了點頭:“穆姑娘生的倒是不錯!”
趙氏見她夸人,將手中東西遞給穆敬荑,低聲叮囑道:“趕緊燒水,泡上茶送到堂屋來,記住要端莊些!”
穆敬荑嘻笑著點了點頭,快步進(jìn)了灶間。
堂屋里,只有北墻處放了兩把雕花木椅,表面磨損的極厲害,基本上看不到本來的漆色了。
中間那張八仙桌子,其中一只腿兒下還墊了塊兒磚頭兒,稍一用力碰就會吱呀呀作響,搖晃的厲害。
程媒婆進(jìn)屋暗自掃了一眼,不禁撇了撇嘴,再看趙氏一臉熱情的請她坐下,便無聲的點了點頭,勉強(qiáng)做了個椅子邊兒,生怕這椅子年久失修再把她摔著。
一刻鐘后,穆敬荑端著熱茶走了進(jìn)來?!俺唐牌?,您請喝茶!”
“哎哎,好!”程媒婆笑了笑,示意她將茶碗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穆敬荑放好茶,正猶豫著是在屋里聽聲兒,還是到別處避一避以免尷尬,不覺間就將眼神轉(zhuǎn)向了趙氏。
趙氏趁機(jī)瞪了她一眼,示意她腳下步子邁小些。
穆敬荑偷偷咧嘴,垂著頭就要告退,不成想裙角卻掛在了桌子腿兒磨損處的木刺兒上,連忙用手去扯。
“吱吱呀呀......嘩啦!”茶碗因為桌子的搖晃,直接傾倒,滾燙的熱茶順著一晃一晃的桌面很快流到了程媒婆的腿上。
如今天氣已暖,衣裙穿的薄了些,燙得她“嗷”的一嗓子就跳了起來。結(jié)果下一瞬,她那坐在屁股底下的椅子也作了廢,直接腿兒是腿兒,背兒是背兒了。
穆敬荑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場景,炸著雙手,不知該怎么安慰雙眼氣的將要突出來的程媒婆。
趙氏則快步上前,伸手去擦抹那撒在裙擺上的茶葉,一邊擦,一邊問詢:“哎呀,真對不起,您這腿沒事吧?”說著就要撩開那衣裙看一看,窘的程媒婆立即推開她。
“我我我......我還是走吧,哪有你家這樣待客的!”她嘴里一迭聲的嘟囔著,臉拉得老長,急吼吼的向門口沖去,仿佛這穆家如洪水猛獸一般駭人。
“哎,程婆婆,別走啊,咱這事兒還沒嘮呢,您咋就走了呢?”趙氏也顧不得形象了,小跑著追了出去。
穆敬荑見這媒婆遠(yuǎn)去,終于松了口氣,捂著嘴偷笑起來。
許久,趙氏才緩緩回到屋中,見到仍杵在原地的穆敬荑,上去照著她的腰間就掐了一把:“你這死丫頭,成心與我作對是吧?”
穆敬荑慘呼一聲,委屈的揉著腰:“娘您干嘛冤枉人?我哪里不聽話了,您讓做什么就做什么,還要我怎樣???”
“嘿,你個死丫頭,還敢頂嘴?”趙氏蹙著眉,惡狠狠地咬著牙,作勢又要擰她。
穆敬荑連蹦帶跳的慌忙躲開,噘著嘴道:“咱家堂屋里的家具早就該扔了,如今女兒也會燒陶掙銀錢,您若是全力支持,咱們的日子很快就能過起來!”
趙氏聞言不再追打,站在原地斜瞪著她:“你又能了,剛掙了幾個錢兒,就嘚瑟成這樣,若是再多掙些,你是不是就要上天了?”說完白了她一眼,轉(zhuǎn)頭進(jìn)了東屋。
“娘......”穆敬荑耍賴似的跟了進(jìn)去,湊到趙氏跟前低聲道:“娘,您給我些銀錢唄,咱們雇人砍柴擔(dān)水吧,我要多燒些好陶出來,這樣賣的錢才會更多!”
趙氏嫌棄的瞥了她一眼:“想啥呢?還不會走就要跑,你才學(xué)幾天燒陶,就你爹這樣的,學(xué)了半輩子祖?zhèn)鞯氖炙?,不也還是個窮家破業(yè)樣兒嗎?”
“娘,那不一樣,我會創(chuàng)新!”
“哼,那你去創(chuàng)吧,別找我要銀錢就行?!?p> “娘!您還想不想過上富庶日子啦?”
“哼,今兒這程媒婆是我花了銀錢,好說歹說請來的,結(jié)果你又是不顧形象,又是摔茶碗砸桌子的,把人家直接氣跑了。
臨了我還得陪人家一筆看診費,否則以后再不會有媒婆愿登咱家門了!”
“花了多少?”
“賠了多少?”
父女倆齊齊驚訝出聲。
趙氏嘆了口氣,掃了一眼睜開眼的穆云山,沉聲道:“三兩銀子!人家說了,那裙子是福瑞布莊上好的月華綢所制,如今沾了這茶漬,很難再洗干凈了。
我這好一頓對付才賠了三兩多銀子,你這死丫頭,花這錢可虧死我嘍!”
“什么?”穆云山頓時嚷了起來。
“喊什么喊?有你啥事兒?養(yǎng)傷就好好養(yǎng),操那么多閑心干嘛!”趙氏瞥了他一眼,轉(zhuǎn)頭繼續(xù)對著穆敬荑說教。
“那你手頭還有多少銀錢?”穆云山不覺間心有些慌。
趙氏扭頭瞥了他一眼,不耐的道:“沒多少了,買茶葉飴糖花了不少,請媒婆帶賠錢,也就剩一兩多銀子了。”
“你怎能如此大手大腳?”穆云山第一次語氣強(qiáng)硬的對趙氏說話。
“你哪只眼睛看我大手大腳了?我是給自己買衣衫了?還是給自己買首飾了?你一個養(yǎng)家的掙不來錢,有什么資格沖我發(fā)火?這都是我閨女掙來的,與你又有何干......”
趙氏立即急了眼,跳著腳的罵將起來。
穆敬荑一見場面有些不可控了,連忙去扯趙氏的衣袖,低聲道:“娘,娘您別氣,錢花了咱們再掙!別說幾兩銀子,幾十兩閨女也能給您掙來,咱犯不著為這起急!”
穆云山聽她如此說,猛的轉(zhuǎn)頭,大聲嚷道:“掙什么掙?沒有錢交租子,連這陶土都不準(zhǔn)取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