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渣的臉上流露出了殘忍的微笑，然后用一種扭曲卻溫柔的聲音，問道：
“你當真清楚仙府把這本秘術交給你的意圖嗎？”
周玄緊緊地盯著他，并沒有做出任何的回應。
顏渣的眼睛直直地盯著周玄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如果這本秘術真的能夠?qū)氩降捞サ馁Y質(zhì)提升到道胎級別，那整個混沌虛空，早就應該道學家遍地走了！”
“你可曾想過為何現(xiàn)在世上只有那么區(qū)區(qū)二十幾位道學家，數(shù)量甚至比仙人更少？”
“是那些半步道胎都懼怕雙重人格的負面效果嗎？”
“你當真以為那些矢志不渝的求道者會在意自己多一個人格嗎？你當真知道在天道之下，前路斷絕的痛苦嗎？”
“我可以很明確地告訴你，這本《物我兩忘訣》，就是天機府給你挖的一個天坑！”
周玄的目光并沒有太大的波動，仿佛并不相信顏渣所說的一切，但是他的內(nèi)心深處，卻是泛起了一絲波瀾。
他向來不是一個輕信別人的人，他不會輕易相信顏渣，也不會輕易地相信天機府。
顏渣將《物我兩忘訣》舉在周玄的面前，淡淡地說道：
“這本秘術，從古至今只有一個人利用它成功證道成道祖了，其他的人，即使用它臨時將資質(zhì)拔升到道胎級別，也紛紛在不久之后暴斃！”
“你以為他僅僅是讓你多分裂出一個人格來而已嗎？哈哈哈哈，這也太天真了！”
“讓我告訴你把！”
“《物我兩忘訣》導致的，根本就不是雙重人格，而是多重人格。”
“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多重人格！”
“修煉這部功法的人，每隔一段時間，思維意識里就會多出一個人格！”
“而且分裂的速度會越來越快，一分二，二分四，四分八！”
“一旦你開始修煉這本秘術，你的人格分裂就將無法挽回！”
周玄聽完顏渣的解釋后，并沒有產(chǎn)生多大的反應。
他本來就并不打算在沒有安全措施的情況下修煉《物我兩忘訣》的，顏渣把它描述得再如何可怕，他也不會覺得驚悚。
顏渣用他那干瘦起皺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這本秘術的封面，撫摸著“物我兩忘訣”這五個方方正正的大字。
“你知道，這本秘術意味著什么嗎？”
“意味著我可以制作一個獨一無二的標本！”
“這個標本，不僅身體上的細胞會無限增殖，連人格也會無限分裂！”
“想想看吧，肉體和靈魂都處于無限的分裂之中，這會是一個多么完美的標本！”
“哦，這簡直就是藝術！”
周玄冷冷打斷了顏渣的孤芳自賞：
“你這么喜歡這個秘術，為何自己不修煉？這部秘術限定了半步道胎才能修煉，你不也是個半步道胎嗎？”
“那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你自己去體驗豈不是再好不過？”
顏渣用一種俯瞰無知者的目光看著他，淡淡地說道：
“這么說來，你似乎對道心相關的事情一無所知?！?p> “我已經(jīng)建立的道心了，已經(jīng)沒有辦法修煉《物我兩忘訣》了！”
“我要制作一個人格無限分裂的標本，需要一個三境以下的半步道胎！”
“而上天就在這個時候，把你賜予了我，還有什么比這更完美的事情嗎？”
“你穿越在我的身邊，這是天道的旨意，是天道讓我繼續(xù)我那無比崇高的研究！”
“明白了嗎？”
顏渣的眼神里，充滿了對自己研究的狂熱與癡迷，語氣中對周玄的無知很是不屑一顧。
“我順便給你科普一點道學常識吧?！?p> “告訴你一些，天機府一定不會告訴你的密辛！”
“免得你像個被洗腦的白癡一樣，處處都以天機府為標桿。”
“天機府向來就喜歡隱瞞一些東西，就像當初我三境之前沒來得及接觸《物我兩忘訣》一樣?！?p> “那么，周玄，我問你，你覺得，道心是什么東西？”
這似乎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但是顏渣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臉上似笑非笑。
周玄似乎能從他的眼神里讀到很多很多的東西。
這是一種論道。
并不包含其他立場的論道。
他用認真地語氣回答顏渣：
“道心就是天道和人心的結合，天道是冰冷的，人心是活絡的，天道和人心本是不相容的?！?p> “凝結道心，就是改造自己的內(nèi)心，使其能夠和天道相容！”
他的這番解釋，是他結合靈感網(wǎng)上搜到的資料和師父教導的內(nèi)容了解到的。
他覺得這個解釋非常合理，這也是最為普羅大眾所接受的道心理論說法。
顏渣聽完了他的回答，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搖了搖頭，眼神從藐視變作了憐憫。
“你看，多么光偉正的回答，多么標準的回答?！?p> “可是它正確嗎？呵呵，它荒謬得一塌糊涂！”
顏渣換了一幅咬牙切齒的聲音，用發(fā)自喉嚨的聲音，低沉地說道：
“你根本不清楚，被天機府用光輝掩蓋起來的，粉飾得富麗堂皇的道學殿堂之下，是什么樣血淋淋的真實！”
“一無所知的道學新人啊，其實你一直到現(xiàn)在，都還不明白天道的本質(zhì)是什么?！?p> “天道的本質(zhì)，是非人！”
顏渣說這番話的時候，是用論道的語氣講的，他的眼睛里閃爍著堅定的神采，身周散發(fā)著淡淡的道韻。
這是道學感受的直接宣泄，代表著此刻他所表達的，就是他所信奉的真理。
“天道，就是非人之物，天道和人道，是兩條相斥的道路！”
“你凝結了道心，獲得了感知天道的資格，也就意味著你放棄了人道，放棄了一部分的人格?！?p> “這些，天機府是不會教你的，他們只會和你說，道心是修道者求取道果的決心！”
“而實際上呢？在求道的路上越走越遠，就是和人性越走越遠。”
“道心，就是修道者給自己留下的最后一絲人性，最后一縷執(zhí)念！最后一絲人性！”
“待到你修煉到高處后，你才會發(fā)現(xiàn)，在天道下，你的人性會被剝離得一絲不掛，只會留下你道心的本質(zhì)?！?p> “也是在那個時候，你才會意識到道心是什么東西，你的道心里，留下了多么可怕的東西！”
周玄不屑地反駁道：“這只是你的歪曲理論吧，道心里有可怕的東西？你怎么不說所有道學家都是瘋子呢？”
顏渣聽了他的這番話，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回以了一個周玄從未見識過的淡淡的微笑：
“沒錯，還真讓你猜對了，五境以上的修道者，每一個都是瘋子！”
“你再仔細想想，為何天機府要嚴禁麾下的修道者證道成道祖？這當中，你真的沒看出點端倪來嗎？”
不知道為何，聽著這樣一句理論上荒謬至極的言論時，周玄有一種錯覺：
似乎這句話是真的！
沒錯，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句話是真的！
修道，就是一條從人道邁向天道，從人性邁向非人，從理智邁向瘋狂的道路。
他的大腦陷入了一瞬間的空白。
他的腦海里閃過了一個個他所接觸過的修道者，又覺得哪里不對。
他不想再細想下去，只是下意識地反駁道：“只有你才是瘋子吧，我也沒聽到過其他道學家瘋掉的傳聞！瘋子的眼里誰都是瘋子！”
顏渣對周玄的咒罵似乎充耳不聞，亦或者是他對“瘋子”這樣的稱謂早已習以為常。
顏渣只是淡淡地說道：
“你說得當然也不無道理，只不過，有些事情你沒有考慮到?！?p> “那些精神疾病比較嚴重的修道者，在五境之前就早就被淘汰掉了啊?！?p> “道學一途，容身天道，順勢而為，沒有物理層面的天劫，制約我們的，無非就是我們自己的心劫?！?p> “真正在修道路上打敗修道者的，不是天道之難，而恰恰是隱藏在道心深處的破綻！”
“我想你應該已經(jīng)經(jīng)歷過道障心劫了，所以，你覺得，突破道障心劫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周玄瞪著顏渣，并沒有如愿地回答他的問題。
顏渣也看出來了周玄眼神里的抵抗，他沒有等待周玄的回答，而是準確地將周玄心底里的答案說了出來。
“你心里一定有答案，突破道障心劫，最重要的東西是——偏執(zhí)！”
“沒錯！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偏執(zhí)！或者說是極端！”
顏渣的面孔忽然扭曲了起來，滿身的道韻瞬間化作了無邊無際的乖戾！
“中庸是成不了道的！天道晦澀，本就不是用來參悟的，天道也沒有義務讓你去理解它?！?p> “人想要跨越人道和天道之間的界限，唯有‘極端’一途！”
“所以，道心的本質(zhì)并不是其他，而是你人性中的那一抹極端！”
“每一個修道者，都在一步步地，走向自己人性的極端。”
“修道的境界越高，修道者就會變得越是極端，他隱藏在道心深處的偏執(zhí)本性會暴露得越發(fā)純粹！”
“道心是什么？”
“道心就是一種精神疾病！一種能夠庇護修道者一心問道，不受道障侵擾的精神??！”
“那些高高在上的道學家，都是經(jīng)過時間的長河慢慢洗禮，性格當中的偏執(zhí)比較溫和的那種。”
“并不是沒有性格比較激烈的道學家，只是那些人，都配享不到天道恩澤，成為被天道拋棄了的可憐蟲！”
周玄的內(nèi)心里，被這突如其來的真相轟擊得久久不能平復。
道心是一種精神疾病嗎？
從某種角度來理解，這也無可厚非，畢竟道心的本質(zhì)就是偏執(zhí)。
顏渣說的，或許真的是他所理解的修道。
但這能給周玄帶來震撼，卻并不能顛覆他的道學觀。
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了那一夜見到的矩道人。
平靜淡泊，入世又出塵。
雖說外表有可能會欺騙人，但他絕不相信一個瘋子能夠統(tǒng)領無數(shù)億萬人族，統(tǒng)領整個人族的司法機構！
周玄冷嘲熱諷道：“我怎么感覺你像是在描述自己？性格激烈的可憐蟲？你真當我沒見過其他道學家嗎？”
顏渣看著周玄，淡然地說道：
“我在天機府研究血肉之道的時候，他們對我的評價可比你現(xiàn)在要尖酸刻薄多了?！?p> “我從來不會因為別人對我的評價過低而生氣，因為我早就習慣了不被人理解，悖離世俗的一切?！?p> “哦，對了，我們回歸正題吧。”
“《物我兩忘訣》之所以只能在道心凝結之前修煉，正是因為它將指定你的偏執(zhí)方向?！?p> “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偏執(zhí)，有人妄想，有人自閉，有人抑郁，有人自戀，有人殘忍，這些都是各式各樣的人性?！?p> “當你的道心凝結的時候，你的人性就被定格了，你以后將會在這條偏執(zhí)的路上越走越遠?！?p> “在這些偏執(zhí)當中，多重人格，是一種很奇特的偏執(zhí)?！?p> “嚴格來說，它并不隸屬于人性當中的某種偏執(zhí)，而是一種特性?！?p> “而《物我兩忘訣》會將一個人的道學偏執(zhí)強行指定為個人分裂，并且用人格分裂的方式提純一個人的道學資質(zhì)?！?p> “很遺憾，如果當初我在三境之前接觸到《物我兩忘訣》的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地修煉它?！?p> “因為，我喜歡看到萬事萬物分崩離析的感覺，我也很討厭我現(xiàn)在這種殺人狂的偏執(zhí)方向，每天都要無意義地殺人，一點都不優(yōu)雅。”
“不過，如果我當初選擇了《物我兩忘訣》，我現(xiàn)在可能已經(jīng)邁步在存在與不存在的邊緣了吧?！?p> “也好，我正好將分裂出來的人格安置在我所分裂出來的克隆體上！”
“指數(shù)級增長的克隆體，加上指數(shù)級增長的個人數(shù)！真是絕配??！”
“哈哈哈哈，這種感覺可真是很令人期待呢！”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倒是想和你換位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