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腦海里繁復地計算著,各種道紋的變化在他的腦海里一閃而過。
他要計算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與其說這是一項道紋比拼,還不如說是道紋加算學的比拼。
就在周玄進行著酣暢淋漓的對決時,一股久違的感覺涌上了他的心頭。
眼前的一切忽然開始變幻了起來,雖然他的腦子還在迅速地盤算著,但是這種計算已然不再受他主觀意識所操控,變成了一種無意識行為。
眼前的一切信息流又一次化作了黑白兩色的符號,洶涌地涌入到了他的腦海里。
他的大腦深處就像是有一個詭異的機器一樣,迅速地處理著兩道黑白的信息流,然后產(chǎn)出各種結果,他腦海里的各種知識閃爍不停,仿佛會被自動調用一樣。
他的眼睛里閃出了異樣的光芒,動作也開始變得機械了起來。
木然地出手,轉停落盤,然后拔出一根竹簽,將道紋繪制上去,插回去,接著觀察對方繪制的道紋,再出手,以此循環(huán)。
但是即使如此,周玄的劣勢也沒有絲毫地變化,丁幾何也沒有注意到周玄動作的改變。
然而,站在周玄對面的華修的感受卻是不一樣。
他很明顯地感覺到一股滔天的暗潮正在醞釀著,境界稍微不夠一點的人就察覺不到在一片順風之下隱藏的暗潮洶涌。
他的額頭也開始泌出了豆大的汗珠,巨大的壓力開始籠罩著他。
本以為看懂了道紋進入了全新的天地之后,應該有能力和伏羲一戰(zhàn)了,沒想到對方的境界依然是這樣深不可測。
原來道學的高處還有這樣的風景!
雖然壓力巨大,但是華修的心里卻是欣喜不已。
他仿佛透過這次比試,看到了遠處更美更壯闊的風景。
終于,周玄抽出了最后一根竹簽,此刻,中間落盤的順時針旋轉速度已經(jīng)達到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地步,即使是手指放在中間按停都要用很大的力氣。
華修所繪制的那些竹簽,彼此之間的道韻交相輝映,產(chǎn)生了一股玄奧的推動力,仿佛有著摧古拉朽,排山倒海之力。
反觀周玄這里繪制出來的道紋竹簽,彼此之前聯(lián)動缺缺,幾乎可以說是各自為戰(zhàn)。
在周玄在最后一根竹簽上篆刻完道紋的時候,他從那股詭異的信息流狀態(tài)中脫離了出來。
他望向了面前的竹簽,腦海里迅速地將自己插上去的六十四根道紋竹簽過了一遍,然后愣在了原地。
良久之后,他在眾人的催促聲中,緩緩地將這最后一根道紋竹簽插到了羅盤中央。
幾乎是在他這根竹簽插入進去的瞬間,整個羅盤之上居然綻放出了異樣的光華。
一股如同烈陽初生般的金光從羅盤中央透了出來,璀璨的光華一時之間竟是那樣地耀眼,將整個瀾仙宮的大殿都照亮了,周圍的明燈都黯然失色。
在眾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整個羅盤開始以肉眼都跟不上的速度逆時針旋轉了起來,并且憑借著高速的旋轉,緩緩地懸浮了起來。
在羅盤的周圍,不斷地煥發(fā)出一圈又一圈逆時針旋轉的復雜幾何波紋,僅僅是朝著這些波紋望去,就有頭暈目眩天旋地轉的感覺。
待到所有人定睛看清楚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插在羅盤上的那些竹簽,不僅僅是屬于伏羲的那些竹簽在互相作用,就連華修插上去的那些竹簽,也在不知何時卷入到了伏羲那邊,成為了它助力的一部分!
這壓根就是一次徹頭徹尾的碾壓,從一開始,華修就一直在伏羲布置的局里面掙扎而已。
華修看到這一幕,終于無力地癱坐在了地上,但他的臉上卻是流露出了寬慰的笑容。
站在一邊的丁幾何也是眼神木然地看著漂浮于半空之中的羅盤,眼神有些恍惚。
他似乎也在計算著為何最后一根竹簽會產(chǎn)生這樣恐怖的反應。
但是,這中間的計算量,居然多得讓他絕望!
不,這壓根已經(jīng)不是人腦能夠完成的計算量了,即使是末法時代公認的算學第一人——天機府瀚學士數(shù)道人安仲昕,也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完成這樣海量的計算。
他開始盤算,傳說中古往今來道學天賦第一人的玲瓏道祖,是否能夠在這樣的比試中勝出。
然而,即使他有再多的不解,這場比試,還是伏羲徹頭徹尾地贏了。
贏下來的周玄,望著空中自己所創(chuàng)造的“奇跡”,臉上卻露不出絲毫的笑意。
因為這并不是隸屬于自己的功勞,一直到最后一根竹簽篆刻完,他才從那種如夢似幻撲朔迷離的狀態(tài)中蘇醒過來。
與其說是自己贏得了這場比試,不如說是某一股力量在背后操縱著他贏下的比試。
這已經(jīng)不是他第一次進入這種詭異的狀態(tài)之中了,之前在仙門大會符箓比試的加賽上,他腦海里的運算量達到某個界限之后,也曾經(jīng)進入過這種狀態(tài)。
而這一次,周玄隱隱有些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全場的歡呼聲還在繼續(xù),但周玄卻感覺有些意興闌珊了。
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他心里從來不會傻傻地欺騙自己,若是真的比拼道紋,自己還真的不是華修的對手。
這也意味著,自己的道學天賦,似乎并不是在道紋之上。
但是想當初,道兵因緣盤的虛影明明是指向靈傀之道的,他也是因為這個,才一點點邁上了煉器的道路。
然而,在真正接觸到這世上的道學天才之后,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天資似乎也不是完美無瑕的。
按理說,在他的道學天賦升華到道胎之后,若專屬于他的道學方向真的是煉器,那么與煉器相關的任何分支,都應該是他極度擅長的。
但事實并非如此,他能夠明顯地感覺到,僅僅是道紋方面,自己和華修還有著一道不可逾越的天賦鴻溝。
道紋乃是煉器和符箓兩者都非常倚重的道學分支,若自己真的有道胎級別的煉器天賦,那么在道紋方面,不應該差華修如此之多。
換而言之,如果今天坐在華修對面的是剛通理時的姜太微,相信比試的過程也不會差距太大。
因為道紋同樣也是靈傀之道的核心技術之一,姜太微在道紋方面的造詣絕對不會比華修差多少。
這讓周玄不由開始思考起自己真正的道學方向究竟在哪里,這可關乎他的道心凝練。
他對自己的道學資質有著絕對的信心。
道胎在自己的領域里,應該是擁有絕對統(tǒng)治力的,這份統(tǒng)治力,不僅僅是在綜合結果上,而應該是體現(xiàn)在每一處,每一個分支。
回想歷史上的每一個道胎,只要是和他們所擅長的領域有交集的道學分支,他們就必然是對應分支的佼佼者。
這種次一級的感受,不應該是存在于一個道胎的專長領域里。
所以,他在煉器領域或許還算可以,以目前的表現(xiàn)看,他所擅長的道學方向,并不在道紋所籠罩的任何一個道學方向內。
周玄并沒有因此而沮喪,道紋雖然是很多道學方向的必經(jīng)之路,但還有很多的道學方向是不涉及道紋的。
最常見的如煉丹、靈植,縹緲點的如因果、算學,他們都和道紋沒有多少瓜葛。
他需要做的,就是在凝練道心之前,找到自己真正擅長的,真正感興趣的方向,然后利用“物我兩忘”的方式建立道心。
魁首大會很快就結束了。
在散場之后,周玄通過黎星落身邊的侍從聯(lián)系上了他,說是想要單獨見面。
在通過侍從傳達后,周玄收到消息,說是黎星落約他在瀾仙宮的后院見面。
周玄趕到的時候,黎星落已然在后院里擺好了一張竹桌和兩張長椅,等候著他的到來。
周圍寂靜無聲,黎星落已然屏退左右,這里只剩下了他們兩人。
周玄開門見山地說道:“我這次前來參加仙門大會,臨行前,綠兒師姐托我給你帶了點東西?!?p> 說完,他將綠兒師姐交托給他的東西遞了出去。
黎星落笑著接過了禮物,也不急著打開,而是放在了一旁,對著周玄說道:
“看得出來,伏羲老弟你也算是人中龍鳳,可以預見,將來你也是左道領域一言九鼎的人物啊。”
周玄用眼角的余光掃了掃被黎星落放在一旁的禮物,心中暗自有了盤算。
他隨口回應道:“左道有什么好的,還不是處處受人鄙視,也不能教人永生,真正的未來,還得看黎師兄這樣的天之驕子。”
黎星落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我的觀點和世俗之中的某些人不太一樣,我周圍也有很多人,他們對修真百藝的態(tài)度很糟糕?!?p> “他們總是覺得,修煉修煉,修的是自身,依賴外物就是誤入歧途,無論是煉體還是練氣,只有自己修煉出來的,才是屬于自己的?!?p> “但是!我覺得這些人純粹都是在放屁!”
周玄“嗯?”了一聲,他這才開始有些正視起眼前這位兩屆的斗法魁首。
如果沒有記錯,黎星落出身自荒古門。
荒古門雖說是仙門,但背后和洪荒勢力盤根錯節(jié),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
荒古門也是對左道鄙視最嚴重的仙門,門內的修士大多不愿意服用丹藥,不愿意使用法器靈器,他們更愿意煉體和練氣雙修,用剛硬的身體去代替煉器物。
周玄也從黎星落的身上感受到了修仙和洪荒兩種不同途徑的氣息,按理說,能夠奪得斗法魁首的黎星落,應該正是煉體與練氣的集大成者。
但是他居然能說出這種悖離荒古門宗旨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