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攆之上有輕紗帳幔,夜色濃濃并不能看清其中人的真容,僅能隱約看到一個側(cè)臉,但僅僅只是朦朧的側(cè)臉,也美得驚心動魄,麗質(zhì)天成。
“萬物去來,陰陽反覆。百歲光陰,宛如轉(zhuǎn)轂。悲樂疾苦,橫夭相續(xù)。盛衰榮悴,俱為不足?!币粋€哀婉的女聲從帳幔內(nèi)傳出,唱著悲傷的詩歌,如怨如訴。
“娘娘出來作甚,這群潑皮和尚我來打發(fā)便是,您休養(yǎng)著身子,待我大姐攜二心鐘趕來,您的困厄自然能解。”三姑柔聲道。
“勞妹妹掛心,這些大師是為玉環(huán)而來,玉環(huán)怎能避而不見,反叫棄姑坊的姐妹們替我操勞。”楊貴妃半靠在香攆的軟榻上,有氣無力地說著,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娘娘這是什么話,大姐說了,棄姑坊二姑的位置,永遠給您留著,您就是我們棄姑坊的家人啊?!比醚哉Z真切,并無作偽之色。
一旁的陳衍仁卻是心中嘀咕,這棄姑坊看來領(lǐng)頭的三人就叫做“大姑、二姑和三姑”,這次來打群架的頭目是三姑,聽其言語,大姑正拿著什么寶貝在來的路上,而楊貴妃恐怕就是內(nèi)定的二姑了,只不知這大姑是什么來歷,竟堂而皇之的敢高楊貴妃一頭,要知道這可是唐朝的千年老鬼,以現(xiàn)在修行人的年歲,恐怕連明朝人都沒幾個了。
“說來說去,還是我楊太真福薄命淺,這天魔遺骸落入我手,實在是明珠暗投了?!蹦菞钣癍h(huán)轉(zhuǎn)頭對九相和尚道:“累大師受這一刀,玉環(huán)深感慚愧?!?p> 九相連忙回禮:“不敢,貧僧為渡魔而來,本是叨擾,娘娘不怪罪貧僧,才是寬宏大量了?!?p> “一群吊喪鬼……”三姑冷言冷語道。
看到這里,陳衍仁已經(jīng)知道了大概,楊貴妃想靠著天魔遺骸煉死反生,不想功敗垂成,如今命不久矣,她的盟友棄姑坊以幫她續(xù)命為酬勞,換取她的加入,而另一邊,苦行團的和尚們卻如同聞到味的禿鷲一般,早早地站在旁邊,只等著楊貴妃一死,便出手度化天魔遺骸。
這樣的行為,在另外兩方看來,著實是異常討嫌了。
只見楊貴妃從貼身處取出一個做工精巧的金屬香囊,銀光閃閃的葡萄花鳥纏枝在夜幕下也依舊奪人心神,一股無形無相的香氣在場中擴散開來,她眼神迷離:“肌膚已壞,而香囊猶在,興許這就是玉環(huán)的命吧?!?p> 她努力的站起身,走出香攆帳幔,兩個女官立刻上前攙扶,陳衍仁這才看清,那羞花之貌的楊貴妃,竟然只有一半臉是絕色容顏,而另一半,和那些猙獰如惡鬼的女官們一樣,甚至更加惡心丑陋。
“當(dāng)年就在這馬嵬驛,我憑一口不散怨氣,化為墓中丑陋的行尸,若非生前出家那幾年學(xué)了些道法,恐怕連理智都難以保全?!彼h(huán)顧四周,入目盡是現(xiàn)代仿制的古建筑,早就沒了當(dāng)年的痕跡。
“一朝化作守尸鬼,心中所執(zhí)不肯散啊?!本畔鄧@了口氣:“但這也是娘娘的緣法?!?p> 楊玉環(huán)抬起手中香囊:“你們不是想要天魔遺骸么,便在這香囊之中。”她苦笑道:“我當(dāng)年心中悲憤,郁氣難消,誰料這份念頭越積越深,孕育多年后,竟成了勾動天魔的引子,那時天魔行將入滅,便傳了我一門他化重生法,更在死后,將遺骸寄入這香囊之中?!?p> “我知他不安好心,但再世為人,復(fù)原容貌已成我心中執(zhí)念,便明知前路無光,玉環(huán)也想要一試?!?p> 九相細細觀那香囊,嘆了口氣:“如今娘娘與這天魔遺骸性命相連,在娘娘日夜孕養(yǎng)之下,波旬復(fù)蘇恐怕只在月余之間了,那所謂他化重生法,恐怕是借娘娘肉身,活天魔之命罷了?!?p> “我猜也是如此?!睏钣癍h(huán)嘆氣。
“以我棄姑坊二心鐘斬之呢?”三姑這時插話道:“眾所周知,我大姐的二心鐘,能離心化性,從原身體內(nèi)剝離出一個全新的自己,那舊身從此便如同植物人一般枯萎死去,新生的另一部分健全生長,除了記憶全失,重新開始外,并沒有別的副作用?!?p> 陳衍仁聽著,頓覺大開眼界,這二心鐘相當(dāng)于現(xiàn)實世界刪號重來,給人第二次機會,簡直是難得的至寶,同時,這也使他對神奇的心相修道這條路,愈加堅定了信心。
“恐怕不行。”九相搖搖頭:“那天魔如今已躍躍欲試,全憑娘娘壓制才得以安穩(wěn)。若大姑以二心鐘為娘娘斬出新身,恐怕瞬息之間,這舊身便會為波旬所奪,以魔頭他化自在之能,我等凡人,便再也抓他不住?!?p> 三姑一聽這話,頓時柳眉倒豎:“合著你的意思,就得我們娘娘束手就擒,跪在你佛面前,等你們用佛法將其煉化才作數(shù)???”
“阿彌陀佛,貧僧絕無此意?!本畔嘹s忙施禮。
“罷了,妹妹,別為難這位大師,他也是好意?!睏钣癍h(huán)勸道,興許是命不久矣,又也許是廢了太多力氣壓制天魔,她整個人都顯得有些飄忽茫然。
“這香囊本是他送我之物,如今又成了我的催命符,兩世糾纏跨越千年,還是我楊太真始終放不下……”
“生死本是定數(shù),如今那玄宗皇帝早已是冢中枯骨,娘娘也該看開了?!本畔鄤衩阒?p> 楊玉環(huán)回頭看他:“大師說的我都懂,興許是我執(zhí)念太重吧?!彼皖^掐指一算,旋即道:“算來我還有一月命數(shù),這其中糾結(jié)煩悶,總要落下,便把這一切的結(jié)局都定在一月之后吧?!?p> 她看向雙方人馬,衰弱又堅定的說:“一月之后,泰陵法會,二位可否一現(xiàn)大法,容玉環(huán)一勘究竟?!?p> 九相和三姑對視一眼,紛紛答應(yīng)。
“是帶著對唐明皇的記憶去死,還是斷然斬掉前塵,管他天魔重生,自己逍遙自在,這楊玉環(huán)把最后的選擇權(quán)留在一個月之后的泰陵法會上了。”陳衍仁心中暗道,此處說的泰陵,恐怕就是唐玄宗的的唐泰陵了,這楊玉環(huán)還真是用情至深,哪怕最后做決定,都要在李隆基的墓前。
心中定下一個月后要趕這趟熱鬧,突然,場中又生變化。
只見那楊玉環(huán)抽了風(fēng)一般開始抖動,那半邊絕色的皮相一點點腐化,變成丑陋的尸鬼,整個人開始散發(fā)出濃烈的惡臭。
一旁的女官焦急開口:“不好,天魔發(fā)作,娘娘全部心神都要去壓制那波旬,行尸本能要爆發(fā)了!”
“上千年的守尸鬼啊!還是被娘娘用天魔之力壓制了千年,這本能尸性得多強!”九相的一個師弟駭然道。
“我佛弟子!列陣!準(zhǔn)備壓制娘娘尸性!”
“棄姑坊弟子聽令,起陣!”
不管雙方應(yīng)對如何,陳衍仁這邊是準(zhǔn)備先溜出村子再做打算了,離得太近怕被余波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