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與我都愛極了雪花女，它去世時，陛下還命人為它建造鸚鵡冢?！睏钯F妃摸著白玉鸚鵡的羽片，輕聲道：“在我化為尸鬼后，我將雪花女從墓中取出，重新用白玉為它鑄造羽毛，這千年來，若沒有它陪伴，我恐怕早就瘋了?！?p> 她輕輕揮手，那一片片白玉羽片緩緩飛起拆解，原本光潔剔透的白玉鸚鵡，散盡金玉，連靈動的生命氣息都隨之消散，只留下一副穢惡的枯骨。
“以雪花女的遺骨，可否喚回陛下？”楊貴妃伸手將枯骨推出，飛入山姥姥手中，后者拿著骨架，瞑目感知了一會：“還差些許火候。”
她又看向楊貴妃：“若娘娘能以一曲霓裳羽衣舞為引，想必便十拿九穩(wěn)了?！?p> 話音落地，昭儺主突然起身，這是正中了她此行的目的。
楊玉環(huán)苦笑道：“以我如今的樣貌和身體，已經(jīng)無法完成霓裳羽衣曲了。”
是啊，僵化的尸鬼之身，若是之前，還能強行用法力催動，但目前她已經(jīng)油盡燈枯，支撐不了完整的霓裳羽衣舞，更何況，如今她半人半鬼的姿態(tài)，又有誰能覺得她美呢。
低頭思索片刻，她看向昭儺主：“若妹妹不棄，可否代玉環(huán)完成此舞？”
昭儺主一臉驚訝：“我？雖然秀樓收錄有霓裳羽衣舞的副本，可千年前的舞姿，我如何才能跳出娘娘的氣質？”
不是昭儺主自謙，她隨是當代舞蹈藝術的巔峰，但真不敢自言，就能超越千年前的楊貴妃，這位可能懂的舞種不及她多，但任誰將一種舞精研上千年，那也不會是普通的成就了。
楊貴妃衣袖輕拂，一件華麗的霓裳紗衣飄然飛出。
“此乃我千年前跳舞時的霓裳，經(jīng)過這么多年蘊養(yǎng)，已得靈性，便是對舞技一竅不通的呆子，穿上它，也能跳出與我無異的羽衣舞來，此次便送于妹妹吧?！?p> 昭儺主飛身下臺，宛如臨凡的敦煌天女，她輕輕接住那薄如蟬翼的霓裳，轉頭看向山姥姥。
“以娘娘羽衣為引，又有元嬰境界的昭儺主親身演舞，此事可成。”山姥姥點點頭。
看著手中枯敗的鳥骨，她深吸一口氣，隨即盤坐法臺之上，口中響起詭異難懂的咒語，一時間，莫名的波動在燈樓之中回蕩起來。
山姥姥隨行的兩位子弟也飛身上臺，一人持嗩吶，一人持銅鈸。
“哐當”一聲，是那持鈸的奏響了手中樂器。
山姥姥猛地止住咒語，雙眼翻白，直到看不到一點瞳孔，猙獰的面容如同惡鬼一般，她大嘴猛張，竟一直咧開到耳根，一個埋頭，將手中的鳥骨吞了下去。
“雪花女！”一看雪花女的骨架被吃掉，楊貴妃陡然清醒了一般，剛要伸手，又止住，面色糾結的看著山姥姥行法。
“日落西山黑了天誒~”持鈸的子弟一聲長哭，高過頭頂?shù)恼{門聽起來讓人不適。
緊接著，嗩吶聲響起，伴著另一人的哭喪歌，山姥姥像是犯了癲癇的病人一般，開始劇烈抖動抽搐，吃下鳥骨之后，她的身上臉上，皮膚之下，好像有無數(shù)老鼠在鉆動，隨著嗩吶聲愈發(fā)高漲，山姥姥一聲尖叫，她的脖子憋得如同蛤蟆，青筋暴起，臉色痛苦發(fā)紅，好像隨時要爆炸一般。
“啊！”一聲凄厲的嘶喊，無數(shù)只雪白的鸚鵡從山姥姥口中飛出，他們盤旋于巨樓之中，發(fā)出聒噪的叫喊。
山姥姥大汗淋漓的癱坐在臺上，揮手按住兩個家中子弟的樂器：“打開燈樓，把鳥放出去，然后跳起來！快！”
楊貴妃玉掌輕抬，整座巨樓緩緩旋轉，從中間裂開四瓣，在無聲又流暢變形中，化為一個盆狀的圓樓，那些白鸚鵡立刻四散飛去，巨大的鳥鳴響徹了夜晚的原野，普通人們聽不到鳥聲，但修行人們，則能從那鳴叫聲中，聽到一聲聲對玄宗皇帝李隆基的呼喚。
“舞樂?！睏钯F妃輕聲道。
原本退場了的樂伎們不知何時又到了觀眾席的周圍，箜篌、篳篥、笙、磬、蕭、箏、笛，眾多樂器匯總在一起，飄然若仙的音樂悄然奏響，比剛才嘔啞嘲哳的嗩吶好聽了太多。
法臺旋轉，維持著鸚鵡喚魂之法的山姥姥和弟子被挪移到邊場，一座蓮花臺從地下升起，直入高空。
“妹妹，舞臺已經(jīng)備好，便勞你辛苦，替姐姐重現(xiàn)一曲，千年前的霓裳羽衣之舞吧?！睏钯F妃柔聲道。
昭儺主望著蓮花高臺，耳邊是盛唐巔峰的大樂，她披上霓裳羽衣，腳步輕蹬，飛向蓮臺。
皎月之下，飄然若仙。
“蟾宮仙子，月娥在世，此情此景，便是再有千年，恐怕也難得重現(xiàn)了。”灸法子感嘆著，二樓觀眾席的位置正好與蓮臺齊平，在這皎潔的月光下，昭儺主輕紗裹身，羽衣翩翩，一舉一動，都纖毫畢現(xiàn)。
跳珠撼玉的大唐之音重現(xiàn)人間，鸚鵡們的鳴叫聲漸漸遙遠，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蓮臺上那個身影吸引，隨著樂曲的起伏，昭儺主的一舉一動都傳遞出無形的魅力，揮手一推，月影動搖，呼吸之中，人影乍分，一個人的舞蹈，卻好像群仙降臨，穿梭之際，陣陣桂香憑空傳來。
“若我昔年也有元嬰修為……”楊貴妃眼神迷離的看著蓮臺上的昭儺主，好像那個人就是曾經(jīng)的自己。
清音遙響，昭儺主的功力全面展開，當代舞蹈藝術的集大成者，不但復現(xiàn)了唐宮巔峰的舞樂，甚至將其超越！
在楊貴妃的千年羽衣加持之下，昭儺主天人化生境界的心相世界開始投射現(xiàn)實，天空之上，月亮漸漸變大，如同白玉圓盤，一群群仙子從其中飛臨人間，他們圍繞在昭儺主的蓮臺之下，衣帶飄飄。
觀眾們屏住了呼吸，此刻，是泰陵法會最絕美的高潮。
“來了！來了！”瞑目維持著喚魂的山姥姥突然出聲，緊接著，一個陌生的男聲遙遙傳來。
“玉奴……玉奴……是你在跳舞嗎？是你讓雪花女將我喚醒的嗎？”
“陛下！”楊貴妃騰的站起身，四處張望著，卻沒有看到李隆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