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流轉(zhuǎn),晝夜蝕刻,歲月有一種不動聲色的力量。它能令人在短時間內(nèi)快速成長,也能令人在靜靜流淌的小溪里慢慢成熟進而睿智。少塵竟然穩(wěn)下性子專心習武。李大人送他一柄玉龍劍,這小子劍不離身,勤奮有加。無頭蒼蠅般亂闖亂撞去營救汀蘭徒勞無益,倒不如練好武功,靜待消息。
一兩劑藥草煎服下去,聞殘陽頭暈見好。寒潭香酒香撲鼻,入口清冽甘醇,聞殘陽照樣酒不離身。他一邊指導少塵練習逐月追云劍法,一邊飲酒思忖秦君笑所使刀法。無招勝有招,無意有真意,形似太極卻出招剛猛,內(nèi)力渾厚且身輕如燕輕功了得,著實超乎想象。追云劍式有用盡時,殘云刀傳聞是十三式,實則取法自然,豈有盡時?那日龍皓山之爭,他似乎只是有意試探,倘真生死對決,聞殘陽難免會敗下陣來。若說智取,秦君笑幾次三番心思算計,又何曾遜于他人?想當初曾豪言打敗秦君笑,暢飲“醉生夢死”,帶花如云遠走高飛,豈不要轉(zhuǎn)眼成空?聞殘陽越想越是懊惱,抱著寒潭香猛灌起來。正此時,府丁來報,龍脊山派人前來送信,二人方住。
送信之人,竟是風鳴。一則帶來汀蘭消息,一則向李大人拜遞婚帖。得知三日后秦君笑大婚,聞殘陽心下著急,立刻拿起那壇一路帶來的“醉生夢死”就要前往龍脊山。眾人見攔不住,也就一并提前前往,郭書表司則自愿留下,與府丁一起看守李府。
縹緲飛瓊落寞天,北風送我至脊山。寒衣彈落三千雪,孤雁驚飛九道盤。冰掛山巖凝玉瀑,溪圍林木凍寒泉。天接云濤連山巔,縱然春到也心寒。
行進艱難,一個半時辰后,眾人方至山頂。龍脊山果然非同尋常:冰雪覆蓋,高峰入云,望之膽寒;松柏翠竹漫山遍野,四季常青,與白雪相映成趣,渾似一處冰清玉潔的人間仙境。眾人無心賞景,隨風鳴一起走進龍武堂,秦君笑、楊云平、花如云、莫乙等人早已在此恭候。
見面寒暄之后,秦君笑開口道:“汀蘭之事急,秦某卻不便出山,還要煩請諸位出手相助。厲寨主在丹棱城探得消息,派了莫兄弟回來報信。在你們進山之前,我也派出了八名弟子接應。如今有聞大俠和李少俠鼎力相助,我也就放心了?!?p> 風鳴道:“師兄,我也一同前去?!?p> 秦君笑道:“不可。山中事務繁多,還要師叔與師弟保護李大人,倘有人趁大婚忙亂之際鉆了空子,怎生是好?”
商討救人事畢,聞殘陽徑直走向花如云,拉起她就向堂外走去。眾人有些愕然,卻也未做言語。臨行之前,有話交代,這也算正常。
堂外,弟子一色的素衣打扮,分站大道兩側。二人走進了右側林子。聞殘陽取出那個蘭佩紫的香囊,道:“云妹,這個還是你來保管。此刻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我都不會為難你。”
“聞哥哥,我……”
“你心意已決?”
“我……大師兄待我情真,我若不管不顧地取消婚約,顯得自私不說,也會害了他的。”
“此番前來,我是要帶你走的。為了你,他若要相攔,我不惜以命相搏。你若不愿,我也會尊重你的選擇。此生能遇見你,我已經(jīng)滿足了。這幾日,我也想得明白。我雖苦苦想你,奈何他走在我的前面。想我孑然一身,一無所有,四海漂泊,也不能給你幸福。你跟著他,比跟著我要好?!?p> “聞哥哥,你別這樣說。此生我們有緣無份,下輩子我定不負你?!?p> “云妹,別說了。這塊玫瑰石,見證了我們曾經(jīng)的美好。此生即便不能攜手白首,我也已無憾。這以后,你就安心地過你的日子?!?p> “聞哥哥,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聞殘陽道:“我在李府暫住上一段時日,來年春暖再回沙漠。指不定,蝎子王早在盼我!你看,這是一壇當年你釀下的‘醉生夢死’,我從沙漠小屋一路帶來,一直未舍得喝,今日權當送你大婚之禮了?!?p> 花如云雙眼一紅,淚自臉頰落下。聞殘陽輕輕為其拭去,道:“回去吧,眾人都還等著?!?p> “且慢,”花如云一邊說,一邊揭開酒壇封口,“聞哥哥,就以此酒敬你,敬你對如云一往情深照顧有加,敬我們此生相遇相知,雖不能連理同枝卻也情比酒濃?!?p> “好?!苯舆^酒壇,聞殘陽豪爽痛飲。
龍武堂內(nèi),眾人商討已畢。
秦君笑又派了兩名弟子隨莫乙下山。聞殘陽與少塵提了寶劍,一并前去營救汀蘭。
話說劉?偷襲成功,綁得汀蘭回到衙門報與縣令何大人,何大人一半歡喜一半憂愁。倘若計成賺取李壁,臨安高興,調(diào)至京城官升幾級也說不定;倘若偷雞不成蝕把米,得罪了江湖人士惹禍上身,烏紗不保不說或許小命也不保。思前想后,何大人計上心來,派兵秘密看押送解至眉州知州處理,一面令劉?便服去柵頭鎮(zhèn)打探對方消息。臨近年關,征收賦稅已經(jīng)賺得缽滿瓢滿,這何知縣可不想橫生枝節(jié),嘴上雖然不說劉?什么,卻對他屢次三番盯著李壁與九龍山不放心生不滿。
劉?帶了數(shù)人,扮著附近山民進入柵頭鎮(zhèn)。佯裝置辦年貨,一群人故作互不相識,先后進入楊言德店鋪中購物。楊言德見顧客盈門且人多不絕,樂開了懷,與伙計一起忙著打點。楊言德雖貴為一寨之主,卻氣魄不足,暴躁乖張又怯懦有余,風光自然比不得其他山寨,日常既然做不出打家劫舍之舉,只得兢兢業(yè)業(yè)地盤點鎮(zhèn)上店鋪營生,也算一安分善良之人。不曾想這份無心全被他人利用了去,先前使汀蘭被綁,這又無意中將龍脊山秦寨主大婚之事說了出去。他還暗自高興,賺了銀兩將去厚備賀禮,不日進山拜賀秦君笑大婚之喜。然真正高興的卻是這劉?。三日后大婚,龍脊山人多熱鬧,豈不是有可趁之機?你說這李壁會不會也前去恭賀?正自思忖,忽被人撞了一下,待要發(fā)火破口大罵,卻見是一行五人匆匆路過,再一細看,竟似曾相識好生面熟,再一細想,劉?心下暗喜起來,急忙招手兵卒自后悄悄跟隨。
再說下山諸人,出了柵頭鎮(zhèn),自丹夾大道匆匆北上,趕往丹棱。上次經(jīng)過丹棱,未做停留。步入城中,眼見也是一片安寧祥和。年關將至,燈籠高掛,對聯(lián)鋪地,一片紅色喜慶的迎春氛圍。眾人在一客棧與厲千山匯合,龍脊山派出的八名弟子也在。然眾人不知道的是,劉?已派人跟蹤,并與何知縣商討拿人對策。
初聽又是與李壁有關之事,何縣令正想發(fā)火,且又聽劉?說有妙計可一網(wǎng)打盡,這才心下大悅,讓劉?速速講來。
劉?俯首帖耳道:“他們此番前來丹棱,等同羊入虎口,派兵拿下報知眉州,指不定以后藉此官運亨通、平步青云。龍脊山秦寨主三日后大婚,天賜良機,防備定然松懈,若能趁機綁得李壁、即便活捉不成當場刺殺,也是功德一件,還怕上頭不多看咱丹棱一眼?”
何縣令道:“來者不善,江湖人士武功高強,豈是說拿下就能拿下的?”
“大人無憂,那女子已送往眉州,他們又不知道,我們不妨如此如此。再說,這邊事小,山中事大。他們?nèi)耸旨性诖?,這幾日騙在這里或被我等拿下,而山中自然人手不足,適逢大婚忙亂,還愁山中事辦不成?”
“言之有理,你這就著手經(jīng)辦。人員調(diào)度,一切聽你安排。”
劉?聽命,依計行事。
厲千山幾經(jīng)打探,方知官府所為,不禁大罵:“堂堂府衙也做出這齷齪事,青天白日竟在大街上綁架民女,和這朝廷一樣自上而下亂透了頂,今日定要拆了這破衙門不可。”說完,提了大刀要殺出去。莫乙攔住,道:“師兄莫要沖動,先報知秦寨主看他作何打算,再動手也不遲?!眳柷竭@才忍下,莫乙則急急回去報信。
龍脊山弟子與李少塵等人先后前來,兵合一處。厲千山見眾人中沒有楊云平,脫口問道:“楊大哥怎么沒有來?自己的女兒也不擔心?”沒有人能回答他為什么,他又哪里會想到,一向豪爽仗義的秦君笑未讓楊云平出面,其實是在派楊云平盯著林云舒,更防聞殘陽在大婚之日生出事端。
耐到天黑,三更鼓過,厲千山和少塵穿上夜行衣,急掠至府衙打探。少塵輕聲問道:“厲寨主,他們會把人藏在哪里?”厲千山道:“這還用問,當然是關在縣衙大牢了?!?p> 二人悄悄摸向縣衙大牢。牢房大門緊閉,墻壁上插有兩個火把照亮,兩個獄卒在外值守,看上去有些昏昏欲睡。厲千山有些性急,道:“先干掉他們再說,不進到里面,終究摸不清情況。”說完,持刀飛身撲出。一獄卒還未醒過神來已是一命嗚呼,另一獄卒聽到動靜,正欲拔刀,被少塵飛身趕來,一劍正中咽喉。厲千山從獄卒腰間扯下鑰匙,開了大門,兩人輕聲躡足摸進牢房。牢內(nèi)墻壁或拐角處支有火把,七拐八繞的,顯得里面或明或暗。下得七八個臺階后一個拐角,有兩個獄卒伏在一桌子上酣睡。少塵要去獄卒身上找尋鑰匙,被厲千山止住。兩人繼續(xù)躡足前行。往里是兩排密集排列的牢房,房內(nèi)稻草鋪地,夜色沉沉,眾人犯即便生無可戀此刻也皆入夢鄉(xiāng)。兩人行至最里面,方見到汀蘭身影。一見汀蘭雙手被綁吊在牢內(nèi),少塵心急,扶著牢門鐵柱喊道:“汀蘭姑娘,汀蘭姑娘!”厲千山急忙制止道:“輕聲些,你要把獄卒招來嗎?”見牢門被一把大鎖鎖住,硬撬不開,又怕驚動獄卒,少塵著急道:“我返回去找鑰匙去?!眳柷娇纯蠢伍T鐵柱道:“不用了,看我的。”說完,把手中大刀遞給少塵,提起一股真氣,暗運內(nèi)力于手掌,抓住兩根混鐵柱子,向外硬拉開來。兩根鐵柱在強大臂力之下,漸漸彎曲,大致能容人穿過,厲千山方住手,只是用力過猛,漲得一臉通紅。
兩人進得牢房內(nèi),只見汀蘭姑娘散發(fā)遮臉,面前衣服被血染透。少塵心疼,心里一面暗罵官府心狠手辣,一面輕喚汀蘭。汀蘭悠悠醒來,“嗯”了一聲未再言語,想是受傷過重之故,二人也未在意。二人急切著想辦法除去汀蘭手臂上的鐵鐐,待鐵鐐除去,汀蘭身子一軟竟要癱倒下來,兩人急忙扶住,一左一右就要架起汀蘭快出牢門。忽然“哎呀”一聲,厲千山痛叫,少塵急忙右側首看去,只見汀蘭手中一把匕首刺中厲千山后背,厲千山中刀之際還不忘飛起一腳直踹向汀蘭。少塵抓扶不住,汀蘭被痛極之時的一腳猛力踢到在地。少塵一時莫名,正要開口,卻發(fā)現(xiàn)這人哪里是什么汀蘭,不過是穿著汀蘭衣服、以長發(fā)遮臉的一名男子假扮。那男子正要站起舉刀再刺,少塵迅疾一招“月點波心”,劍尖抵在男子脖頸,“說,汀蘭姑娘被關在哪里?”男子冷哼一聲,不再開口。厲千山轉(zhuǎn)身過來,強忍背上疼痛,以大刀指著男子道:“快說,不說看老子不活剮了你?!蹦凶永湫Γ骸斑@里哪有什么汀蘭姑娘,進了這里,你倆也休想再活著出去?!痹拕傉f完,牢房過道內(nèi)腳步雜沓聲起,火把通明,無數(shù)兵卒持刀持槍涌了進來。
少塵劍尖一抹,假汀蘭氣絕倒地,他急忙扶著厲千山出了牢房。可是為時已晚,過道里已密集了許多的人馬,殺將過來。二人心知中計,卻也再無退路,要么束手就擒,要么豁了命地拼殺,興許殺出一條血路。少塵心下一橫,眼望厲千山,厲千山點頭,二人話不多說,迎上砍殺。前面的兵卒被砍翻在地,后面的繼續(xù)補上,約摸一刻功夫,二人還是被堵在這過道內(nèi),前行困難。少塵在前對敵,厲千山有傷在身殿后補殺。眼見拼下去不是辦法,厲千山舉起大刀走返回去,一陣噼里啪啦將挨個牢門大鎖斬斷。牢內(nèi)人犯早已被喊殺聲驚醒,不管是死囚還是因偷盜或沒繳賦稅被關押之人,見牢門大開,一股腦地跑了出來,都想趁此賺取活命或自由的機會。這下好了,有人犯幫忙,奪刀搶槍,雙方扭作一團,將丹棱城大牢攪得天翻地覆。少塵和厲千山借機喘口氣,見有兵卒不懼死命撲上,二人方伺機殺出削其銳氣。眼見兵卒節(jié)節(jié)后退,牢房大門在望,眾人犯瘋了一樣往前沖。忽然,兵卒像得到命令似的,兀自急速撤去。牢門大開,人犯向門口涌去。幾步之遙,光明與黑暗在這里分界,生與死也在這里上演。忽然,門外一聲令下,無數(shù)箭支雨點一樣飛來,沖在前面的人犯撲啦啦倒下一片,再一聲令下,又倒下一片人犯,其他人犯見狀嚇得紛紛后退。這樣下去,前功盡棄不說,所有人都要折在這里。少塵和厲千山見狀,飛身沖到前面,將手中刀劍在面前揮出團團刀花劍影,將飛來之箭紛紛擊落。雙方正僵持不下,忽聽外面?zhèn)鱽硪魂嚉⒙?。兩人立感飛來箭支減少,連忙沖了出來。一看外面早已亂了陣腳,持弓箭兵卒正被一群黑夜蒙面人自后殺得人仰馬翻。牢內(nèi)人犯見外面有人相助,這才如決堤洪水,沖出大門,四散逃命。
被黑衣蒙面人接應,厲、李二人這才松了一口氣,隨蒙面人一起回到城中客棧。你道他們是誰?原來是莫乙?guī)Я似甙藗€龍脊山弟子前來接應。厲千山中刀指深,傷勢不輕,莫乙急忙為其涂上金瘡藥為其包扎,眾人一旁關心。
只是前去打探,緣何深入大牢救人?聞殘陽對少塵心有責怪,上次救郭書司表時已講過,好漢難敵四手,自古民不與官斗,江湖人士也素來不與官府糾纏,原因就在其人多勢大。如今冒然出手,這人沒救出反而損傷人馬,若不接應及時,兩人都要栽在里面。再則這府衙膽敢綁架人,絕非善類,一旦打草驚蛇,再救人就會增加困難。少塵自知有錯,對厲千山拱拳致歉:“都怪少塵大意,連累李寨主受傷,少塵賠過,但憑厲寨主責罰?!眳柷綋]手,道:“此事怎能責怪李少俠,是我大意,沒想到這縣衙早有計謀,竟然如此卑鄙?!?p>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四更已盡,眾人安歇不提,一切事宜明日再說。
話說劉?牢內(nèi)布局,牢外再筑防線,竟不曾料到人犯相助,又被一群蒙面人攪了計劃,心中十萬個羊駝奔騰。人沒捉住,竟放跑了牢中人犯,劉?恨得牙癢跺腳,又想不出辦法怎樣向何縣令交差。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何縣令果然大怒,好一陣痛罵。待罵夠后,劉?低聲道:“好在其中一人受了傷,客棧也有人盯著,料他們也未逃走,明日一大早,下官就帶了人馬拿人,以私闖大牢罪名將其緝拿?!?p> 縣令冷哼一聲:“廢物,明日再把事情辦砸,你這軍使也當?shù)筋^了。”
“是,下官明日定不負大人所望?!眲?低頭從縣令住所退了出來。
晨光熹微,劉?果然帶了眾多人馬將客棧團團包圍起來。這情景和雍州古鎮(zhèn)金兵捉人好生相似。脫身不是問題,問題是出來救人,這人被藏身何處尚未得知,卻被官府纏身。再要在城內(nèi)尋人,終究被官府盯上,好生麻煩。與強悍的金兵相比,這庸將蠹蟲治下,宋兵終究只是慣于在境內(nèi)為虎作倀、作威作?;蛘咂蹓喊傩?,不足為懼。眾人略一合計,索性殺了出去,然后至西北城外山頭會合再做打算。商量已定,少塵、莫乙和龍脊山弟子沖在前面,聞殘陽照顧著厲千山自后跟出。劉?顯然做了充分準備,連副兵馬使一并帶出,刀、槍、箭等步軍齊出,不下百余人。這又如何,碌碌兵卒,將奈我何?喊打喊殺約摸一個時辰,眾人退至城外,再看時,少塵等人雖是力有不逮漸漸不支,劉?兵馬也已折損大半。這劉?大概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見短兵相接吃虧,悄悄命令弓箭手暗放冷箭偷襲。可憐龍脊山的若干弟子,從龍皓山書院出來跟了秦君笑,技沒學上多少,卻為其在此丟了性命??v是秦君笑心思叵測,幾次三番算計惹人厭惡,但為了汀蘭和少塵,聞殘陽也忍了。讓少塵等人扶了厲千山躲進山林,聞殘陽提劍迎出。劉?見來敵勢頭不對,急忙命弓箭手在前面排成一列,命長槍居中,他和副兵馬使站于后面指揮。箭矢如雨,劃著漂亮的弧線自空飛來,但隨著無痕劍暗帶內(nèi)力在空中猛力揮出,箭矢只能停在空中然后紛紛跌落。弓箭手驚愕,急忙撘弓再發(fā),可是這次箭未離弦,弓弦懼斷,與它們一起斷作兩節(jié)的,還有它們的主人。中間持槍的兵卒嚇得紛紛后退,手中長槍似乎也拿捏不穩(wěn)。聞殘陽哪管你這許多,一記“狂沙漫舞”奮力使出,地面塵土、落葉、斷枝紛紛化作鋒利的短匕,直射而出?!班坂邸甭曧戇B起,長槍兵卒東倒西歪地躺倒在地,未能斃命的頓時哀嚎起來。劉?和副兵馬使大概從未見過這等陣勢,幾欲呆住,稍一醒神,立馬抱頭鼠竄起來。惹怒了聞殘陽,終究要讓你見識一下逐月追云劍的,跑了豈不可惜?他一個飛身躍起,飄忽幾丈開外。副兵馬使驚魂未定,行動遲緩,正自逃竄,無痕劍已經(jīng)架在了脖頸之上,嚇得他兩腿打顫,站立不穩(wěn)。劉?甚是狡猾,借著叢林,兔子一樣彎彎繞繞地逃竄。聞殘陽從地上拾起一截樹枝,不屑看再多看他一眼,左手反手擲出。只聽“哎呦”一聲,再無動靜。聞殘陽押了副兵馬使回來,眾人迎上。厲千山笑道:“還是聞大俠出手不凡,三招兩式就把他們打發(fā)了。”聞殘陽回之一笑,將副兵馬使交給少塵看押,坐地休息。
劉?見無動靜,一骨碌爬起來,左手抱著受傷的右臂沒命地逃竄。平日自恃武功不弱,憑一身本事混到軍使一職,沒想到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真正高手是深不可測且深藏不漏。他眼見所遇高手難敵,佯裝作死,慶幸自己逃過一劫,只是從此汲取教訓,再不敢夸下??凇?墒?,這次又該如何向縣令交差?這會兒逃命要緊,他怕是也顧不上想了。
莫乙和少塵審問副兵馬使,方知汀蘭被綁架是劉?所為,丹棱城內(nèi)一切算計也全是劉?慫恿縣令所為,而汀蘭也早已被送至眉州。少塵恨聲道:“只可惜放走了劉?奸賊,瞧他一肚子壞水,將來指不定又干出什么?!?p> 莫乙道:“索性殺了這廝,都是一丘之貉,留他何用?”
厲千山道:“且慢,留他一命或許真的有用,有他帶路,豈不省時省事?”
眾人林中休息妥當,押了副使,向眉州趕去。
眉州有過停留,眾人仍在學士路原住過客棧歇下。只是龍脊山跟來弟子十人,如今只剩下四人,如果在眉州再有一番廝殺,未有折損還好,再損兵折將,怕那秦君笑臉色就不似日常所見的那番豪俠儒雅了。
舊地回首,聞殘陽腦中卻是那件精心挑選的云霏妝花緞織彩散花飛蝶蜀錦衣。再過兩日,花如云將嫁作他人婦,即便不屑這紅塵俗世諸多繁瑣規(guī)矩,終要去搶親不成?即便花如云肯隨他走,他又何曾忍心她也如他一樣,再添一個從此不知故鄉(xiāng)為何處之人?一番千里奔波,竟是這樣結局,心有千千結,待與何人說?汀蘭之事還沒個結果,難道連她的婚期也要錯過?果真如此,倒要真的佩服秦君笑耍得一番好手段了。她早說過,她是她師兄的人,而我聞殘陽辛辛苦苦來到這里究竟為何?情之深、恨之苦,情傷果比酒烈,傷人不見血。
人生知己難相聚,何不一醉解千愁?辛辣穿腸過,醒來再重頭。抱起一壇酒,聞殘陽跌跌撞撞地走出客棧,向蜀山路“駐顏錦坊”走去。
少塵急忙道:“師父,你去哪兒?”
“不要你管?!?p> “師父,我陪你去?!?p> “不要跟著?!甭剼堦柾崎_少塵,繼續(xù)前行。但少塵不放心,繼續(xù)跟著。
客棧內(nèi)眾人面面相覷。眾人正在商議解救汀蘭之事,見聞殘陽如此,停了下來。莫乙問道:“他這是怎么了?”厲千山道:“你少管,你沒見過越是高手越是乖張怪癖嗎?”
聞殘陽踉踉蹌蹌走進“駐顏錦坊”,店掌柜急忙迎出。一見酒氣熏天,店掌柜道:“哪來的醉鬼,快快出去,莫要影響了我生意?!?p> 聞殘陽用手推開掌柜,見室內(nèi)置有一供顧客歇息圓桌椅,徑直走過去坐下飲酒。店掌柜繼續(xù)上前驅(qū)趕,少塵急忙攔道:“老板好生記性,你沒看見我?guī)煾干砩线@件挑絲雙窠云雁錦衣還是出自店內(nèi)嗎?怎么,進店歇上一歇也不行?”
店掌柜一看,未再相阻。不知過了多久,聞殘陽悠悠醒來,見少塵坐在圓桌對面看著,道:“你怎么還在這里?”
少塵道:“師父,我們走吧,店都要打烊了?!?p> “好吧,走。去州府衙門走上一遭,去會會那知州大人。”
少塵有些疑惑道:“師父,不和厲寨主他們商量?我們這就去救汀蘭姑娘?”
“若那副使所言不假,就成?!?p> 少塵欣喜,“師父,這是何道理?”
“很簡單。宋廷懦弱,早被金兵嚇破了膽,重金換得和平,你當所轄府州還敢再用悍將奇才?你父避歸鄉(xiāng)野,可見因偽學之爭,奸邪當?shù)?、忠貞之士遠離朝堂。如今府州大概多庸碌鉆營之徒。他們惜金如命,豈肯為一民間女子惹禍上身?丹棱城縣令將汀蘭視作燙手山芋,沒奈何已被劉?綁了來,為了脫身及獻媚才送至眉州,你當眉州知州果真糊涂看不穿這點?”
“師父高見?!?p> “誰要你小子拍馬屁?今后還是把這送給秦君笑和楊云平好了。要不,小心你心想之事難成?!?p> 少塵嘻嘻一笑。
到得州府衙門,雖有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二人還是得見知州大人。知州杜大人已自官衙回至院內(nèi)將歇,見有人無理強行闖入,正要發(fā)火命人將闖進之人抓起來,二人已幾個起縱飛躥至他身旁,嚇得他戰(zhàn)戰(zhàn)兢兢身似抖糠。倒不是衙內(nèi)府兵形同虛設,而是他們所遇劍客太過霸道凌厲,未等他們掣刀舉槍,二人已飛出老遠。
“好漢饒命,只要不傷老夫性命,好漢要什么,老夫都答應。”
聞殘陽對著少塵一笑,少塵故作嚴色道:“少要耍下心眼,小心真的取你狗命。我二人其他什么都不要,只要你交出前幾日從丹棱城內(nèi)押解來的一個姑娘?!?p> 知州忙命人去牢內(nèi)提汀蘭姑娘。一盞茶盡,汀蘭完好無損地出現(xiàn)在眼前,只是她憔悴消瘦了些。聞殘陽帶了二人,旁若無人地走出州衙。
路上,少塵道:“果如師父所說,這當官的庸碌怕死!”
聞殘陽笑笑,“你再拿丹棱城縣令試試,沒準一個樣。但也并不是所有的官員都如此?!?p> “那縣令心思奸猾,再殺回丹棱,我定不饒他。”
“他位居下層,自是蠅營狗茍,再沒一點心思,怎好向上爬?倒是上層官僚,位高權重、冠冕堂皇,不是不做這等丑事,只是不易被人覺察罷了!”
“師父,你久在沙漠不出江湖,怎會知道這些玄機?師父,弟子好奇,問你你可別惱,以前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以前做什么的,聞殘陽也忘了。自打遇上花如云,他的心里就再也沒裝過其他的了。
回到客棧,莫乙迎上道:“一天未歸,正擔心你們。我們已經(jīng)商量……”看到汀蘭,他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
厲千山笑道:“還商量什么呀,你們瞧,人都帶回來了。聞大俠,這和興元府救郭老頭一樣?。 ?p> “可不就是一樣?師父出手,還能兩手空空而回?”少塵笑道。
眾人大笑。
流云飛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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