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看著手中的羊皮卷,上頭的字跡雖然娟秀,但是卻不少錯誤,不是這多一橫,就是那少一撇。
與其說是字,倒不如說是畫,還是一個模仿低劣四不像的畫。
嬴政皺著眉頭看完了,沉聲道:“這是?”
他有些不確定這是喜留下的字跡……按照他對喜的了解,喜應該是一個識字的讀書人。但寫這東西的人,不是什么識字之人。這種亂七八糟、通篇錯字的玩意兒,他就算是閉著眼睛寫,都寫得比這好。
李斯沒有直接回話,而是朝著嬴政眨了眨眼。
嬴政明了,點了點頭。
“若是如此,我們就讓魏國再多活幾年!”
在再三看了看羊皮卷上的內容后,嬴政松了口,也不提讓蒙老爺子再出兵魏國了。
但呂不韋卻是皺起了眉頭。
那塊羊皮上,究竟寫了什么?王為何會是這般反應?
商人本就逐利,他當初費這么大的力氣將異人帶回秦國,不就是為了搏一個更為廣大的未來嗎?
他要的可不只是這區(qū)區(qū)相國之位。
孝文王身體一向硬朗,偏偏剛當了三天秦王就暴甍,王位直接落在了他扶持的異人身上。莊襄王雄心壯志,不可謂不是一個好王,但是剛展露鋒芒,當了三年秦王之后也突然甍斃。
三年甍兩王,這里頭究竟有多少彎彎道道在呢?
而在莊襄王甍斃之后,年幼的秦王政即位。這時,呂不韋的權利膨脹到了頂點,真正的權傾天下,封邑十萬戶。
嬴政這個秦王,甚至許多大事小事都得先經過了呂不韋這個“仲父”的同意。
但今日,呂不韋卻是感到了一絲不踏實,這個王好像有些不受他的掌控了。
若是他與太后之事被王發(fā)現(xiàn)……
呂不韋咬了咬牙,若真到了那一天,他絕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那現(xiàn)在,就需要早做打算了……最起碼要先擺脫掉趙姬!
想到趙姬,呂不韋只感覺后腰一陣陣酸疼。
……
魏國,原本蜿蜒數(shù)百里的冗長城墻上出現(xiàn)了一個碩大的口子,將整個魏長城斷成了兩截。
而城墻內,離長城最近的卷、安城兩邑已經插上了秦國的玄色水旗——上書一個碩大的紅色“麃”字,在風中獵獵作響。
安城城東,秦軍駐扎之地,大小帳篷綿延數(shù)十里。
大大小小的篝火將這片帳篷染上了一片紅色,隨處可聽秦人慷慨之歌。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于興師,修我戈矛……”
以盾為鼓,轟轟作響。
日薄西山,正中間的大帳慢慢亮起了微弱的燈光。
“稟上將軍,卷地一戰(zhàn)共斬首四萬七千有余,安城一戰(zhàn)共計斬首一萬有余。戰(zhàn)功皆以登記在冊!”
“我軍損失如何?”麃公坐于案后,簡易的案桌上擺放著行軍的輿圖。
聽到麃公問話,那偏將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因為喜百將的轟天雷,我軍的損失極??!卷地之戰(zhàn)亡四千三百一十二人,傷六千余,其中近五千人仍有戰(zhàn)力,其余傷者也無性命之虞。馬損十六匹,車損七架?!?p> “安城一戰(zhàn),魏國的小崽子們已經被徹底打破了膽。我軍僅亡千二百余人,傷七百人——也皆無性命之虞。馬損兩匹,車損七架?!?p> 聽到這,麃公也是笑了笑,一笑之下那只瞎眼更加駭人。
斬首近五萬,己方傷亡總共也不過萬余,亡者都不到五千之數(shù)。這不可謂不是大勝!
麃公打了一輩子仗,也從未感覺如此舒坦過。
“將死去將士記錄在冊,回國之后讓縣里好生安撫!切莫寒了秦人心!”
“喏!”偏將應道。
“對了,喜那小子在作甚?”麃公又問道。
“今日宰殺了幾匹折腿的戰(zhàn)馬,正在跟他原屬那什吃肉呢!聽說他吹噓自己善于庖廚,不輸易牙伊尹之流,結果將一塊好肉烹做了焦炭。被一個叫做……好像是叫魏石的伍長抹了滿臉炭黑?!逼珜⑺剖窃缦氲搅他伖珪腥绱酥畣?,不假思索地回到。
言語中滿是揶揄之意。
麃公也是搖了搖頭,無奈嘆到:“這小子……只是可惜了那團肉??!”
說完,自己猛地一愣,看向那偏將,不善地問道:“今晚宰馬吃肉,我怎得不知道?乃公就說這一個個怎得如此有精神,在外頭大喊大鬧,為甚乃公沒吃上!”
“這不是您說的,沒活動開手腳,積食腹痛,今夜不食嗎?再說了,這也是您昨日應允的……”
那偏將正狡辯著,看著麃公的眼神越來越不善,連忙閉上了嘴。
言多必失言多必失!
“這頓頓食餱,乃公這嘴都快淡出鳥了!食肉還把我這上將軍忘了?”麃公見偏將不言了,大罵道。
這攻城略地,不少獲馬,其中自然不乏折了腿斷了腰,無法再用的殘馬。宰殺這些殘馬本就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他日日操心這么多事,這么一件小事哪能掛在心上。
至于今夜不吃食……他是真不想吃餱了,誰知道有肉吃?
“那下臣一會兒送來?”偏將試探性地問道。
“嗯……”麃公淡淡應了一聲,點了點頭。
“讓喜來時給吾送來罷!”應完,麃公微微思索后,又吩咐道。
“喏!”偏將應了一聲,轉身退了出去。
走動之下,身上甲片摩擦著鏘鏘作響。
沒多會兒功夫,喜就拎著一個三足小釜走了進來,里頭插著一柄明晃晃的匕首。
“將!”
喜將釜置于小案上后,端端正正行了一個軍禮。
“免了!”麃公擺了擺手,一把把匕首拔了出來,割下一塊肉后,直接用匕首插著肉放進了嘴里,吧唧吧唧地嚼著。
在鹽稀缺的年頭,血水便是最好的調味品,能給肉中增添不少咸腥味。
整塊肉只有外頭撒著一點點薄薄的咸鹽。
因此這些馬,不僅沒有放血宰殺,而且也沒有完全烹熟,肉的切面仍可見一抹暗紅色,滲著血水。
麃公這大嚼特嚼之下,牙齒上也帶上了絲絲猩紅。
“吾還以為你會把那塊燒焦的馬肉給我拿來呢!”
麃公咽下馬肉后,朝著喜打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