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船隊太多龐大,本來幾天的航程,劉賢一行足足用了近二十天。
而這本來枯燥無味的二十天,也因為顧瑕主仆三人的加入變得精彩紛呈。
劉賢整日和顧瑕飲酒談天,今天說說商旅行事,明天講講江湖軼事,一連幾天,已經(jīng)被顧瑕那中不俗談吐、廣博見聞和溫厚坦誠的親和力所折服。
至于小劉德,則白天纏著小六下棋,晚上纏著鐘承說故事,就像要兼顧兩位愛妃的君王。
劉全見劉賢與顧氏主仆如此談得來,有時還會拿他們開玩笑道:“我看使君也不用為公子張羅婚事了,這江夏的顧家就不錯。只可惜,回到零陵這新歡舊愛難免要大戰(zhàn)一場嘍。”
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建安十年的深秋十月,“共工號”歷經(jīng)了潭水、南水水域的幾十次激蕩轉(zhuǎn)舵后,終于駛進了臨塵縣的渡口。
那里,交趾太守的四子士干正等候多時。他奉命來迎接外甥劉賢。
“伯禮!”見到劉賢被人攙扶下船,身為長輩的士干反而先熱情的打起了招呼。
劉賢早已聽說自己的“四舅”會來迎接,他蠻以為四舅公會是一個肥頭大耳的年輕人,可沒想到,站在迎接隊伍最前面的四舅,竟是一派氣宇軒昂,英氣逼人。只看外貌,說是自己的哥哥都有人信。
“這么說,五舅士頌也許比我還?。靠磥硗夤彩抢蟻砬伟 彼底栽尞?,臉上還是擺出了對待親人的熱情笑容。
“四舅公!”他拉著劉德熱情走向士干,依次施之以晚輩之禮。
“可是變樣了。上次你母親帶你省親,你才那么點。你是不是小劉德???”士干彎腰輕輕刮著劉德鼻尖,熱情洋溢不言自明。
“向四舅公問安。”小劉德知書達(dá)理,與船上纏著小六下棋的頑童判若兩人。
劉賢依次介紹隨行的邢道榮等人。介紹到顧瑕時,沒等他開口,顧瑕搶先說道:“小人是公子的客卿?!?p> 士干為人沒有公子的架子,熱情的和隨行的荊州眾位客人照面行禮。他望見劉賢身后然后就招呼著劉賢兄弟上車?!翱熳甙桑赣H對你可是翹首以盼啊。”
就這樣,一行人由水轉(zhuǎn)路,帶著荊州、交州兩方更加龐大的隨行隊伍,向著交州的心臟龍編縣趕去。
“多年未見,想必龍編的各位舅爺舅公,已經(jīng)忘記小外甥的長相了吧。”
寒暄了沒幾句,劉賢便急著去套士干的話。萬一自己的身份被人看出破綻,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士干笑道:“記不得?你當(dāng)年省親時,一路親遍了多少表姐表嫂,哪個舅爺舅公不記得?小劉德,可別學(xué)你兄長,從小就是登徒子……哈哈哈……”
真是不見外啊……劉賢尷尬的附和笑著。
“不過你也不用擔(dān)心,幾位舅爺如今都是一郡太守,忙著護守郡國,不在龍編。只有我們兄弟五個侍奉父親。你小子,是不是連幾位舅父的樣子都忘了,在我這套話呢?無妨,我先給你講講經(jīng)?!?p> 士干和善的戳穿了劉賢的小心思,還耐心的向他介紹起家中情況。
老士燮膝下五子,其中長子士厥、次子士祗、三子士徽,以及劉賢的母親士萱具為亡故的正妻所生,是為嫡子。
老四士干、老五士頌則是小妾所生一奶同胞的兄弟,被士燮視若嫡出,一直和三個嫡兄共同生活在龍編士家祖宅。
劉賢問道:“小甥聽父親說,大舅和三舅不是各為縣令,難道沒有去赴命嗎?”
“這個……”士干的臉上難得出現(xiàn)一絲尷尬?!案赣H年事已高,兄長們自然是要侍奉左右以盡孝心。縣里政務(wù)自然有縣丞功曹處置。”
“哼,什么盡孝心,這種大家族,老頭年紀(jì)大了,子女們?yōu)榱藸庍z產(chǎn)哪個敢走遠(yuǎn)?更何況這種手握大權(quán)的一方諸侯?!?p> 劉賢心里這樣想著,嘴上卻連連說:“舅舅們重孝賤利,當(dāng)真是我輩楷模,我輩楷?!?p> 士干見劉賢說話見外,連忙糾正道:“你可不要誤會,其實不僅僅是孝心,眼下交趾也離開幾位兄長?!?p> 原來近幾年,士燮開始沉迷修仙長生,將政務(wù)和族務(wù)分別交給兒子們。其中長子士厥才干過人,擔(dān)起了政務(wù)和族務(wù),儼然是下一輩當(dāng)家人。老二雖然無心政務(wù),但是熱衷治學(xué),與交州的宿儒們時常研究《春秋》,也算繼承了父親年輕時的衣缽。老三則以勇武見長,負(fù)責(zé)武備之職,在軍中頗有威望。老四士干,也就是他自己,則幫助幾位兄長打打下手,今日修堤,明日鍛鎧,也是忙前忙后。
“那五舅公呢?”小劉德突然插話,劉賢正要訓(xùn)斥,被士干攔?。骸盁o妨。五弟是出了名的‘無事忙’,如今學(xué)父親修仙煉丹,可是比我們幾個兄弟豁達(dá)通透的多?!?p> 劉賢聽著暗自點頭,心里已經(jīng)對士家的全貌有了粗略的了解。
后面的路上,士干也止不住好奇,詢問起劉度的健康,以及荊州和零陵的近況。
面對舅父,劉賢反而不像在船中與顧瑕那般放松,嘴下有度,只說了一些不痛不癢的事情,對于自己的那一套新政,則是全然不提,甚至連自己平叛的經(jīng)過也是閉口不談,生怕那句話不周全,漏出了破綻。
車輪駛?cè)臊埦幙h深闊幽邃的城門洞,漫長的旅程終于迎來終點。
“伯禮,德兒,我們到家了!”
劉賢扶著腰艱難的走下馬車。水路激蕩,山路坎坷,這一趟旅程可是比自己和蔣琬周游零陵時要艱辛的多,他甚至覺得自己比離開零陵時要瘦了一大圈。
可當(dāng)士家老宅出現(xiàn)在他眼前時,這份疲憊又被視覺上的震撼一掃而光。
“舅父,這哪里是什么祖宅啊,這明明……就是宮殿?。 ?p> 劉賢抬頭,占地半個縣城的士府如山巒橫亙眼前,雕梁畫棟,金碧輝煌,特別是正中間一座九層寶塔直沖霄漢,令本就奢豪的郡府多了一層仙氣。
“我倒要看看,是哪個沒見過世面的豎子在郡府前大喊大叫,一會兒酒宴上非罰他三大碗不可?!?p> 劉賢循聲望去,一個身材矮胖,細(xì)眼短髯的矮胖中年男子,身穿錦衣華服,正站在庭院中眼含笑意的望著自己。只聽士干朗聲說到:“大哥,我把伯禮和德兒帶到了?!?p> 這個胖子,就是士燮的嫡長子士厥,如今交趾的實際當(dāng)家人。
“劉賢拜見大舅。”劉賢連忙下拜行禮。
“你小子,以前可是叫我胖舅舅啊,哈哈?!笔控蕦⑺銎穑壑械呐饬钊巳玢宕猴L(fēng)。
還行,這娘家人看來還算好說話。見士厥如此和善,劉賢心中的石頭輕了一半。
劉賢又依次將隨行眾人一一介紹,士厥和善接受眾人行禮,姿態(tài)和士干一樣寬厚。
眾人正要隨士厥進府,卻聽得身后一個雄渾的聲音喊道:“除了隨行的仆人,其他侍衛(wèi)家奴一律不得進府!”
誰敢在士家撒野?劉賢回頭,只見一位緊裹鐵甲的大將端坐馬上,手下如林甲士分列兩側(cè),將隨行的南鷹騎和眾多護衛(wèi)家仆攔在府外。
士干上前,對馬上的將軍說道:“三哥,這些人護送賢兒德兒遠(yuǎn)道而來,不讓他們進府,容易傷了人心,也傷了骨肉親情?!?p> 三哥?劉賢才明白,這位便是士家老三士徽。
“我司掌衛(wèi)戍之職,先認(rèn)郡規(guī)律法,再敘骨肉親情?!笔炕諈s不退讓。
士干無奈,轉(zhuǎn)向大哥求助。
士厥臉上表情沒有變化,還是一樣的和善,也不和士徽爭執(zhí),道:“老四,我為眾位隨行的兄弟在縣里安排了上好客棧。委屈他們先去那邊休息,稍后我會另作款待?!?p> 劉賢聽著對話,又觀望了兄弟三人的表情,隱約覺察到了什么,連忙吩咐劉全安排手下人照令行事。
“賢兒,你在零陵建的好大功,三舅在千里之外,都聽說你的威名了?!笔炕辗硐埋R,重重的在劉賢的肩膀拍了一下。
這一拍出其不意,劉賢一個沒站穩(wěn)俯身跪倒,順勢給士徽行了個大禮?!鞍菀娋烁??!彼踔敛恢?,這到底是自己的臨場應(yīng)變,還是士徽有意給的下馬威。
“起來吧。大哥都沒讓你跪,我可受不起。”他沒去扶劉賢,而是指著十七位南鷹騎,向身后偏將道:“匡弟,叫弟兄們把腰桿挺直了,別讓零陵的家丁護院們看了笑話?!?p> 偏將名曰士匡,是士燮之弟士壹之子,但是對士徽唯命是從的樣子,絲毫看不出身上也流著士家血脈。
“他們不是家丁護院?!眲①t自己起身,迎面直視士徽的眼睛?!八麄兘心销楎T,是和我出生入死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