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云帝元康六年,七月二十。
天氣依舊炎熱,雖說昨晚下了一夜的雷雨,但是今早也沒能在地面留下一絲水跡。天倒是藍汪汪的像是能擰得出水來的樣子,幾絲稀疏的云彩在天上飄著,被時而吹來的風帶動著,有幾分慵懶。
“你看這天氣,風起則云涌,風吹則云散。而我風家要做的,永遠是承托云涌的那陣風啊?!?p> 校場的高臺上,年近半百的男子看著倚靠在自己手臂之間的小女孩兒。
那女孩兒只有約莫四五歲的年紀,可是身上已經(jīng)著了半副軟甲,一雙如同點漆的眸子看著父親那已經(jīng)花白的鬢角,并沒有說話。
見身邊的小人兒沒有反應,男子不由得向身畔看去,“丫頭,爹爹和你說話呢?”
“爹爹…”女孩兒的聲音糯糯的,但是已經(jīng)不像同齡的孩子那樣稚嫩,看向了男子的眼眸里面有了一點疑惑,她并沒有明白剛剛父親說的是什么。
“你現(xiàn)在還不需要懂得,但是啊丫頭,這句話你一定要記得,知道么?”雖然囑托的對象是個只有五歲的小人兒,但是男子的聲音里面依舊滿是鄭重。
“是,爹爹。女兒會記得?!彪m然聽不懂,但是既然爹爹說了那么自己就要記著。
“將軍!”高臺下,一個將領(lǐng)模樣的人緊趕著跑了上來,看了一眼那小人兒如同粉雕玉琢似的小臉兒,附在男子的耳邊說了什么。
“丫頭你該去練功了。”待得那將領(lǐng)的話說完,男子轉(zhuǎn)向了自己的女兒,語速加快的吩咐道。
小人兒顯然也是知道這不是任性的地方,便乖巧地點點頭,跟著一直站在后面不遠處的士兵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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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瞧他在這京郊的校場上發(fā)現(xiàn)了什么?!
云漠寒有些意外。這飛揚著黃土的校場上竟然有這樣一個小女孩兒!雖然個子小小的。但是雙手中各握著一柄短刀,招式已經(jīng)初見雛形了,這個是風將軍家的那個獨女?
聽說大將軍風信年過四十才有了這樣一個女兒,才在襁褓就和其母成了敵軍的人質(zhì)。風氏忠烈,竟斷然舍棄妻女護國,風夫人蕭氏死于那場戰(zhàn)役,為風將軍留下了這唯一的女兒。
看著這小女孩兒演練的招式,沒想到大將軍竟然還有讓這唯一的獨女上戰(zhàn)場的心思啊。
只是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云漠寒突然之間有些好奇了。
“喂!那個小丫頭!”云漠寒想著想著就喊出聲了。
校場上正跟著風家親衛(wèi)演練的小人兒自然是聽見了這個陌生的聲音,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在校場邊的松樹上看到了正蹲在上面的男孩子。
約莫十歲左右的年紀,一身暗綠色的綢衫,在松枝之間不是那樣的顯眼。
見到那小人兒看到了自己,云漠寒從樹上跳了下來,幾步就走到了他口中那小丫頭的面前。
圓圓的臉,有些肉嘟嘟的,真是讓人想捏一把。
云漠寒雖然是這般想著,但是到底知道還是控制住了自己那蠢蠢欲動的手,開了口問道:“小丫頭,你叫什么名字?”聲音中有些少年獨有的調(diào)皮,也有些刻意的高傲。
小人兒仰頭看著面前的少年,少年有一雙很好看的鳳眸,眼尾向上揚著。
但是這個人的問題是怎么回事?嬤嬤說了,女孩子的名字是不能隨便說出來的,只有將來……
“為什么要告訴你?你又是誰?怎么會在我風家的練武場里?”小人兒的脾氣也明顯的不好,開口就是嗆聲。
她身后的風家親衛(wèi)倒是察覺到了面前少年定然有著不凡的身份,暗中拉了拉自家的小姐,奈何小人兒的年紀實在是太小,并沒有意識到親衛(wèi)的用意。她握緊了手中的短刀揚起就指向了面前這個陌生的少年。
云漠寒也沒有想到面前的女孩兒竟然是這樣的反應,他也知道女孩子的閨名是不能問的,但是被這樣的小丫頭嗆聲,臉皮上到底是有些掛不住了,皺了皺眉頭,開口道:“怎么?你風家的練武場我不能進不成!”
“你!”到底是年紀不夠,小丫頭顯然不知道應該怎么接下去了,見到說不過,索性就放棄了用言語來爭辯,直接提刀便攻了過去。
“小姐!”身后的親衛(wèi)一驚,趕忙要上前阻止,卻看見少年一個側(cè)身剛好躲過了那一招,顯然也是有功夫在身上的。
“身手不錯嘛。”云漠寒躲過了小人兒的那一招,有些自得的開口道,有意逗弄著眼前這已經(jīng)有些惱羞成怒的小丫頭。
見到自己這一招被躲過去了,小丫頭是明顯的有些不滿,正欲再攻,就聽到了身后父親的聲音,“快住手!”
“爹爹!”為什么父親要制止她!明明是這少年先欺負人!但是從來被教育著令行禁止的她還是立刻就停了下來。
“老臣見過七殿下!”風信并沒有理會自己女兒那有些委屈的聲音,而先是對著少年行禮了,“小女年幼,若有冒犯,還請殿下見諒?!?p> 雖然抬手行禮說著“見諒”,風信依舊是將女兒擋在了身后,保護的樣子很明顯。
剛剛手下的將領(lǐng)來報,說是兵部尚書季士禎來找他,見到了才知道七殿下出宮遇見他竟然跟著一起來了,但是少年頑皮不知怎么的就不見了,沒想到竟然是在這里找到了。
他可真的不想自己的女兒和這些皇子中的那一個扯上任何的關(guān)系啊,不過看來自己還是來的有些晚了。
“大將軍?!痹颇@然是知道這風將軍一來,自己的這樂子也就沒有了,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有趣的小人兒,與皇宮里那些宛如從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都不同。不過沒有關(guān)系,這安陽城中的日子還長的很吶。
“哪有什么冒犯,是我驚擾了小姐才是?!睕]有了剛剛面對小人兒的高傲,這時云漠寒的語氣倒是平和客氣了不少??慈缃耧L將軍護犢子的樣子如此明顯,就是鬧到父皇那里自己都不會討得了好。
“七殿下來這校場可是有什么事么?”風信直起了身子,看著云漠寒說道。
“沒什么,只是宮里太悶了,有些無聊,就跑出來了?!痹颇粵]有把偷偷跑出皇宮當回事。
“七殿下這般皇上知道了定會擔心的,老臣派人護送殿下回宮可好?”風信聽著云漠寒那全然不在乎的語氣,不由得有些皺眉,到底是皇子,哪能這樣亂跑。
聽著這似乎是在商量但是卻沒有留下任何余地的語氣,云漠寒也知道自己被風信發(fā)現(xiàn)那肯定是要被送回去的結(jié)局了,一時間不由得認了今天的運氣不好,也是點了點頭,任由他派人送自己回宮了。
只是臨走前依舊是回頭看了一眼那在風將軍身后被擋住的小人兒,那小人兒也是不甘心的暗暗瞪了他一眼,不知怎么的,這倒是讓他的心情好了不少,被送回宮的怨氣倒是一時間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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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間,風府。
風信看著女兒有些賭氣的對著自己的飯碗,似乎是不怎么想吃晚飯的意思,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但是還是開口了“丫頭,他是皇子。”
“爹爹!”為什么爹爹要這樣說,是皇子就要讓著他么!
看著女兒明顯的不服,風信只得再次開口問道:“為什么動手???爹爹不是說過,”
“爹爹說過,風家的功夫是在沙場上殺敵護國用的?!毙⊙绢^很明顯是聽了太多次,沒等風信說完就接了下去。但是依舊低著頭,沒有看自己的父親。
“既然知道,那為什么要動手?”風信的眉頭微微皺了皺,問道。
“他也不說自己是誰,上來就問女兒的名字!”撅著嘴,小丫頭沉默了一會兒終于是開口了。
聽到女兒這樣說,風信倒是有扶額的欲望了。
皇嫡長子夭折將近十年了,七殿下是如今唯一的嫡子,皇上和皇后對于他自然是有些許的驕縱,再加上七殿下那從小就不按常理出牌的性子,如此不按禮數(shù)的行徑,也是…...
“丫頭,你叫風冥安?!憋L信沉默了許久,終于是說了一句似乎與當前完全無關(guān)的話。
“爹爹…...”聽得父親許久才有了回應,風冥安不由得抬頭了,漆黑的眸子里面帶著一點茫然。
“爹爹給你起名為‘冥安’一是希望你母親能夠在冥冥中安然,二是希望她能在冥冥中護你一生平安。”風信的語氣稍微的有些沉重,發(fā)妻逝世他自然是萬分悲傷的。
“你是爹爹唯一的女兒,你沒有兄長,是如今風家唯一的孩子,如果你是男兒,可能今后的路不會那樣的坎坷,但是你是女兒身啊。孩子,你今后要經(jīng)歷的艱難,會比這京中的任何一個小姐都要多,生在風家,對于你來說真的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啊…...”
“爹爹為什么這樣說?”風冥安并不能明白風信如今說的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聽的出來父親語氣中那無盡的不安,“爹爹不喜歡孩兒是女孩子么?”
“當然不是,”風信的大手揉了揉風冥安的小腦袋,“爹爹很高興能有你這樣的一個女兒…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會懂了…...”
她是風家的獨女,是風家唯一的繼承人,他自己又是大漢的兵馬大將軍,那么她將來嫁給誰,就會意味著風家的力量偏向誰,京中的皇子,權(quán)貴之家的兒子,無一都會來爭搶自己的女兒。
哪怕風家代代都只忠于君上,都只忠于在位的君主。
風冥安的身份實在是過于的特殊了。
風信看著自己女兒那懵懂的眼眸,心中有的是無限的疼惜,他啊,他只希望自己的女兒能嫁一個一輩子對她好的人,單純的只是想要他的女兒,而不是想要風家的女兒的男子。
如果說風家的女兒注定也要征戰(zhàn)沙場,那么就不要讓她再在權(quán)利之間糾葛了吧。
如果說風家的女兒注定了不能像平常的女子一般安于閨中,那就就讓她能得到她將來夫君唯一的愛吧。
“爹爹不希望你和這些皇子扯上什么關(guān)系啊…...”再一次良久的沉默之后,風信終于是開口說道。
“你要記住,風家是云氏皇族的臣子,我們也只是云氏皇族的臣子,風家永遠效忠的是在位的君上。要記住,知道么?”
“是,女兒記住了。”風冥安看著父親的眼睛點了點頭。雖然不懂,但是爹爹的話,她一定是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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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初相逢因果成姻緣,始予名名安望冥安
北玄胭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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