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涼王城,牙帳。
完顏松看著面前這個有些蓬頭垢面的女子眉頭緊緊鎖在一起。完顏占桐被大漢人送回來已經(jīng)半年多了,但是她這瘋癥月涼國內(nèi)多少有名望的醫(yī)師和毒師都看過,全然沒有好轉(zhuǎn)的跡象,依舊是時而清醒,時而瘋癲。
可她清醒的時間已經(jīng)明顯的一天比一天更少了。
若不是今日她攪擾的牙帳不寧讓月涼王都表現(xiàn)出了明顯的不滿情緒,完顏松也不是很想來看看他這妹妹了。
去了大漢那么久,最終什么也沒辦成不說,還把自己弄成了這個樣子。就連她這瘋癥大漢人也是手中捏著實證,讓他們想計較都沒有立得住腳的理由。
“七哥哥……七哥哥……”
完顏占桐呆呆地走到完顏松身邊,她看著哥哥的眼睛雙目卻沒有半分焦點,口中呢喃的話語雖是繾綣萬分但斷斷續(xù)續(xù),聽著讓人脊背發(fā)涼。
完顏松見她這幅樣子只想給她一巴掌,能打醒了最好,若是不行,打死了也好過她再添麻煩。
可終究這是他一母同胞的親生妹妹,手都抬起來了,終究還是沒有落下去。
“你這么念著他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完顏松用了蠻力控制住了完顏占桐用力把她按在了椅子上,“大漢的景王在半個月前已經(jīng)成婚了!他給風家下了整整三條街的聘禮!把那個云凰將軍風風光光地娶為景王府正妃了!”
“……你騙我!”完顏占桐的目光在完顏松話語落下的時候瞬間變了,她掙脫了兄長的束縛,也不知道是哪里來的力氣一把就把完顏松推倒在地。
“你騙我!”完顏占桐像是大漠里負傷的野獸那般嘶吼著,“你、騙——我!”她一把薅住了完顏松的領(lǐng)子,“你怎么能騙我!七哥哥從來就沒把那個賤人放在眼里過!”
“他怎么可能會娶她做正妻!怎么可能!”
“他、他不會、不會的……”完顏占桐松開了完顏松跌坐在了地上,憤怒的嘶吼也轉(zhuǎn)為了帶著不甘的低語,“哥哥……”她帶著無盡的祈求再次看向了完顏松,“你騙我的對不對?你是騙我的吧……你怎么能騙我呢……我可是你的親妹妹啊……”
“大漢景王大婚,整個安陽城的人都瞧見了,我騙你做什么?”完顏松站了起來,低著頭看著癱在地上的完顏占桐,目光里終究還是浮現(xiàn)出了些許不忍。
“風家少主、云凰將軍出嫁,十里紅妝,萬人空巷。”完顏松說得很慢很慢,一個字、一個字地把他的話塞進了完顏占桐的耳朵里,像是想要刻進她心里一般,
“景王用了他能用的、大漢最高規(guī)格的禮制迎娶她,你真以為這僅僅是兩家聯(lián)姻嗎?”
“月淑,你還不死心嗎?”
“你是我的妹妹,月涼王的女兒,以國榮封的王女月淑!你要為了那個大漢的男人瘋到什么時候!你該醒過來了!你的毒術(shù)月涼境內(nèi)無人能及,你的容貌更是萬里挑一,只要你愿意清醒過來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王女殿下,咱們月涼有那么多英勇男兒想要娶你呢!”
“那又怎么樣?”完顏占桐忽而笑了,“那又怎么樣!”
“我要七哥哥,我只要七哥哥!自從你把他的畫像給我看的那天我就喜歡他了……”完顏占桐說著面上再次出現(xiàn)了那有些癡迷的神情,“七哥哥……”
完顏松看著完顏占桐這模樣呼吸一窒,他神色緊繃地俯身去扶完顏占桐,卻不曾想完顏占桐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七哥哥……你來看月淑了嗎?”
完顏松捏住了完顏占桐的腕脈,不多時臉色鐵青地把她丟在了地上,然后大步離開了完顏占桐的屋子。
自這天之后,月淑王女就再也沒有清醒過了,逢人便喊“七哥哥”,竟是誰也認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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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涼王城里的消息云漠寒和風家都是一直在盯著的,完顏占桐徹底瘋癲這件事沒過多久就悄悄傳到了安陽城,不過云漠寒也沒太在意,如今新婚,自然更不會為了些不值得的人耗費精力。
成婚第二日入宮請安,然后帶風冥安回門,之后云漠寒光明正大地同風冥安在安陽城了晃蕩了些時日,終于體驗了一把不用換臉就能出門逛街的日子。不過這一晃蕩倒是驚掉了不少人的下巴,而也終于有人開始猜測這倆人只怕是早就兩情相悅,如今成婚應(yīng)該也就是水到渠成罷了。
八月十五中秋宮中宴,云沐昪噘著嘴十分不情愿地被他七叔從他七嬸身邊拎開了,云漠寒絕對的武力壓制自然不是這個剛開始習武的小家伙能比得了的。這叔侄倆很難說誰的臉色更差些。
原先風冥安到懷王府去拜會童于歸的時候云漠寒幾乎沒有同她一起過,自然不知道這懷王世子粘著風冥安要習武的時候是個什么樣子,如今終于是見識到了,自然是極為不爽。
安安是他的,誰都別想碰一下。
云沐昪自然也不開心,風姨變成七嬸這沒什么,畢竟在被拎開的前一秒他還是很喜歡他七叔的,因為七叔會帶著他玩,能帶著他在天上飛飛,如果他的七叔和七嬸能帶著他一起玩那就——
很顯然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了。
云漠寒把云沐昪丟給了他二哥,然后拿了桌上的葡萄開始剝,一枚枚碧綠色的果肉被他堆在面前的白瓷碟子里,直到那一串葡萄幾乎被他剝完了,果肉也在盤子里碼得整整齊齊,他才把那個碟子推到風冥安面前去了。
云漠寒這一番動作做得太旁若無人,風冥安接過這盤子時顯然是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這兩人都沒發(fā)現(xiàn)周圍的皇子公主瞧著他們倆那已經(jīng)震驚的有些說不出話來的樣子。
童于歸倒是用袖子掩著嘴笑了,昔年切烤兔,而今剝葡萄,他們兩個還真是一點都沒變呢。
“七哥可真偏心。”瑤光噘著嘴嘟囔了一聲,原先誰見過云漠寒這個樣子啊。
“什么?”云漠寒一時間沒反應(yīng)過來瑤光究竟說的是什么,風冥安正拿著帕子幫他擦手,聽到這句話悄悄用了點力捏了他一下。
然后云漠寒的視線才在云漠瀾的目光提醒下落在風冥安面前的盤子上。
“你要吃自己剝?!?p> 瑤光看著云漠寒這呲著牙護著那碟子葡萄的樣子真是覺得剛才她就不應(yīng)該認為自己受到了震撼,顯然這才是剛剛開始。
“或者趕緊嫁出去,找個駙馬給你——”
風冥安拿小銀叉叉了個葡萄塞到了云漠寒嘴里,阻攔他接下來有可能說出來的話,然后笑著把她剛才剝開的那個橙子送到了瑤光面前。
小公主瞧著那被仔仔細細切開的、像是朵花一樣的橙子皮下意識覺得有哪里不對但是又說不出來,張張嘴還想再念叨云漠寒兩句就看剛才似乎在安慰她的七嫂又拿了個橙子開始剝,小銀刀極快卻仔細地劃了幾下之后那橙子就遞到她七哥手里去了。
切得比剛才給她的那個要漂亮多了。
然后她看著她七哥——她這個已經(jīng)成家立室的七哥——拿著那個橙子像是兩年前昪兒炫耀他的新玩具一樣對著她,瑤光瞧著云漠寒那笑打了個冷顫,努力維持著自己身為公主的端莊從站在她身后的石榴手里接過了一杯茶,她今天晚上都不想再理這兩個人了。
原來覺得云凰將軍極為嚴肅大氣,沒想到和云漠寒成婚了之后是這樣的嗎?
之后又陸陸續(xù)續(xù)有宗親進入大殿,云漠寒瞧了瞧風冥安,然后倒是正經(jīng)了不少,直到云帝到來,這場中秋宴開始他也沒再做些什么了。
風冥安拿著個月餅看著大殿上的歌舞,這么多年之后她終于開始真的同情云漠寒了,宮中宴會挺多,他總是要出席大部分的,若都是這般——
放在桌下的手在云漠寒手背上拍了拍,無聲地安撫了云漠寒一下。
“沒事兒,一會兒就能走了。”云漠寒嘴唇微動傳音給風冥安,今年安安陪著他倒是讓他不會覺得太過無趣,每年的宴會都是這樣,近來一切穩(wěn)當不少,這一次的宴會想來也沒人想要搞事情了。
“明天晚上再好好賞月便是了?!憋L冥安也一樣傳音道,“這月餅……還是咱倆前些天做的那種好吃些?!?p> “每年都這樣,也沒什么新鮮的,你看我當初就給你拿過一回后來就再沒帶過了?!痹颇曇衾飵Я诵┬σ?,面上卻沒什么表情。
“聽霜說江州那邊的月餅還有肉餡兒的,過兩天倒是可以試試……”
他倆這樣子落在旁人眼里就好像是在各自看著大殿中央的節(jié)目,兩個人之間也沒有半分交流,相比旁邊的懷王夫婦來說看著就真像是坐在一張席面上的陌生人。
不過這用內(nèi)力傳音入密的聊天法子其他不習武的人也根本是想不到的。
所以云帝怎么看這一幕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他又說不上哪里不對勁,好像下面?zhèn)飨⑦^來說老七帶著新婦在安陽城里逛了好多天來著?不過云漠寒能好好坐在這里對他來說就是個極為難得的進步了,聽說今天他來的還挺早?
罷了,操之過急總歸不好,他應(yīng)該還能有幾年的時間,再慢慢看看吧。
云漠寒成婚以來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云帝對他的反應(yīng)既滿意又有些說不出的煩心。
自打景王府聯(lián)姻風家,齊昌侯府就有些坐不住了,雖說可能是因為時間還短,沒有人找理由到風家去走關(guān)系,但是去登景王府門的人已經(jīng)十分明顯的變多了。
而云漠寒讓云帝滿意的點就在于他根本沒有要插手兵權(quán)的心思,就連云凰去練兵他都沒跟著在京郊大營里露臉過,這樣的誘惑不是每個人都抵擋得住的。當初還只是讓季士禎去試探云漠若,那小子的心思沒幾日便顯露無疑,那簡直就是不怕沒有人手往兵部和京城守備里塞,只怕塞得不夠多。
可也就是因為云漠寒這樣云帝才有點頭疼,有人能繼承皇位的時候云漠寒這樣的表現(xiàn)是云帝求之不得的,但現(xiàn)如今……除了他,云帝可以說是找不到任何人能托付帝位了。
無論是從出身還是能力,云漠寒都是最合適的人選,現(xiàn)在云帝需要一個理由把云漠寒“逼”上太子之位,如今這局面已經(jīng)不可能再由著他使性子胡鬧了。
可現(xiàn)如今也不是把朝中差事交給云漠寒去做的好時機,朝堂上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幾個月,若是現(xiàn)在讓已經(jīng)炙手可熱的景王府插手政事……只怕又有人要出來鬧騰,這兩年因為各種原因朝堂中的新晉仕實在是多了些,若是讓各個勢力在此時再次開始拉幫結(jié)派,那這兩年的心思可以說就是白費了。
再有最重要的一點……云帝根本不能肯定云漠寒會照著他安排的路走下去,要是到時候他直接撂挑子不管了,那皇家的顏面可就真是……如今是絕對丟不起了。
處理陵王府和苛稅案這一局若說最深處的原因,是若云漠寒不入局他的生命會受到最直接的威脅,可如今云帝沒有了再逼他一次的理由……
還是要……從長計議啊……
現(xiàn)在就只盼云漠寒和云凰的感情能好些,那樣子的話……
這兩年還是先不想著給他納側(cè)妃了……皇后那邊……也壓一壓吧。
大漢還從來沒有過風家出身的后妃和皇后,但云凰是風家最后一人,從她的出身來說,她可以說是最合適的皇后人選了……云帝相信為了風家的名聲,風冥安絕對會是個母儀天下的賢德國母,就算過去娶了風家的男兒都不曾再納妾……可后位終究是不一樣的,哪有皇帝六宮空置只有一后的道理?就是為了平衡前朝也定然是要充實后宮的。
等到那時……難道她會讓人說風家出了一個禍國的妒婦不成?
云凰將軍可是風信教出來的女兒啊。
而且看她這么多年的行事……云帝又看了一眼坐在下面相互沒有任何交流的云漠寒和風冥安,還要再試探試探才好……決不能操之過急……
更何況就云帝自己看來,他這七兒子城府已是極深,他表現(xiàn)在外的那些東西能有個三分可信就已經(jīng)是頂天了。
云漠寒在云帝的視線從他身上離開的時候神經(jīng)莫名的緊繃了一下,但是再感知了一下身周,卻什么都沒有發(fā)現(xiàn),可那一瞬間探知的危險……那么多次死里逃生之后……
“寒郎?”風冥安也察覺到了云漠寒那一瞬間的不對勁,她傳音過去小聲問了一句。
“沒事……”云漠寒幾不可查地晃了晃腦袋,“沒事?!?p> “過兩天……還是去別院住吧,過年的時候再回來,索性那里離大營也更近些……”
風冥安聽著他這話沒有表示什么異議,雖然不太清楚云漠寒因為什么事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但如今無論做什么兩個人都能在一處,這還有什么不滿足呢?
一場中秋宴,來得晚又走得早的云帝先是錯過了云漠寒給風冥安剝葡萄的這一幕,之后也沒看見兩個人手拉手離開興慶大殿。而其他的人因為實在是有點被震撼到了,一時間也沒想起來去和這位那么早就賜下這樁婚約的陛下說說這件事。
之后八月十六,云漠寒帶著風冥安回了趟風家,陪著風信用了頓團圓飯,然后照例在蓮心院的房頂上待了半宿。
這一年月圓依舊,星子漫天,風冥安看著院中那棵丁香樹,和云漠寒商量著能不能移一株側(cè)枝到重光院里去,這棵樹實在是傾注了她太多的情感,如今終于嫁為人婦,之后的日子,她也一樣希望這棵母親留下的丁香花能在她身邊,將來看著孩子出生,看著她和云漠寒慢慢變老,變得如他們所希望的那般,一生一世一雙人,白首相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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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正是:竹籃打水妄撈月空空如也,琴瑟和鳴共白首世世相攜
北玄胭嵐
提前祝圣誕快樂呀(*^▽^*) 希望第二卷你們也能喜歡 周三周五20:00更新,要來看云漠寒和他的安安呀 o(* ̄︶ ̄*)o 請給在下寫點評論 愛你們(づ ̄3 ̄)づ╭~ 么么噠(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