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智聽聞段思賢的大軍三日后便會到達,對左右說:“今王上大勝歸朝,需以大禮相迎,以表王上之大功,內震宵小,外懾諸侯,王上必以此功而厚賞諸公?!?p> “不如效古法行震旅之禮?”
孔智搖頭道:“此乃大將之禮,不足以顯示王上威儀。”
眾人苦思冥想,許多辦法皆被孔智否了。
“我等才疏學淺,還請大人指教?!?p> 孔智道:“王上,雖無天子之名,于江南卻有天子之實,非天子之禮不足以表王上大功?!?p> “今淮王鄭侯俱在城中,為什么不讓他們行臣子之禮,跪迎王上?”
眾人皆有疑慮,認為此事太過,若天下諸侯以此而罪陳國,則得不償失。
孔智料定段思賢必喜此事,力主得行。
計議已定,怎么把趙宇和鄭密弄上臺,這卻是個問題,趙宇瘋瘋癲癲還好哄騙,但鄭密恐怕不好對付。
孔有仁笑道:“父親何須為此事煩惱,孩兒此去,必說服鄭密?!?p> 孔智瞪眼道:“此事關系重大,豈可兒戲?”
孔有仁正色道:“下官愿立字為證,若事不成,甘受懲罰?!?p> 孔智見兒子說的認真,料他必有良謀,但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仍然關心道:“你可有十足把握?”
孔有仁笑道:“父親放寬心,孩兒還不會拿自己的名聲開玩笑。”
離開官衙,孔有仁領著大隊軍馬,便往鄭密居所而去。
在鄭國君臣惶恐之中,孔有仁坐到了上席。
唐肅嚴陪笑道:“孔大人今日大張旗鼓前來,所為何事?”
孔有仁不搭理,看向鄭密,道:“鄭侯遠來,可還住的習慣?若下人有怠慢之處,本官必嚴懲不貸?!?p> 鄭密苦笑道:“一應衣食俱佳,何有怠慢之說?”
孔有仁道:“既然如此,鄭侯為何愁眉不展,有何不妥之處,但說無妨。”
鄭密回望唐肅嚴一眼,見他微微點頭,道:“寡人……我來陳國已一月有余,卻只見陳王一面,甚以為憾?!?p> 孔有仁哈哈大笑。
鄭國君臣面面相覷,不解他為何發(fā)笑。
“鄭侯說的在理,卻是我陳國輕慢了?!笨子腥适樟诵β暎酒饋碣r禮道:“王上早已準備見鄭侯,誰曾想付家突然謀逆,王上親征,這才拖了下來。如今王上大勝,三日之后便回萬安城?!?p> 鄭密道:“恭喜陳王,除此大患?!?p> 孔有仁道:“鄭侯來陳所為何事,我等俱知,王上亦有心助鄭侯,奈何朝野之中因連番大戰(zhàn),不愿再興刀兵者眾多?!?p> 鄭密急道:“以陳國之強,遣一偏師便可,又何須勞動大軍?”
孔有仁笑著不說話。
唐肅嚴道:“孔大人來此想必腹有良謀,愿聞其詳?!?p> 孔有仁道:“王上回城之日,舉世矚目,鄭侯何不在此時向天下述說姬長生犯境之事,那時誰人好出言反對出兵?”
鄭密便要答應下來,卻聽唐肅嚴道:“此事還容我君臣商議商議。”
孔有仁不悅起身:“那你們便好好商議吧,不過本官告訴你等,家父亦反對此時出兵助鄭國?!闭f完便往外走。
鄭密急忙跟了上來,陪笑道:“大人息怒,我知大人之言于鄭國有益,便依大人之計,三日后出城迎陳王?!?p> 孔有仁走后,唐肅嚴道:“國主,孔有仁此來是何意圖難道看不出來嗎?”
鄭密嘆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若能復國,些許羞辱又何足掛齒?”
三日之后,段思賢全身金甲,騎著白馬,一馬當先走在大軍之前,圍觀的陳國子民見了段思賢皆高呼萬歲,段思賢環(huán)視左右,心潮激蕩。
鄭密與趙宇上前牽著馬韁緩緩前行,禮官高呼:“淮王鄭侯為王上牽馬!”
聲傳四野,百姓呼萬歲之聲更大。
行至孔智面前,趙宇突然跪倒在地,段思賢吃了一驚,目視孔智見其微微點頭,便踩在趙宇的背上下了馬來。
萬雅挺著大肚子,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一切,緊緊握住的拳頭,微微發(fā)抖的身體顯示她內心遠沒有表面上那么鎮(zhèn)靜,恍惚之間,她竟然絕對那馬上坐的竟然是趙宇,自己如當初一般坐在身后。
“恭賀我王,大勝還朝!”孔智跪下高呼道。
段思賢見鄭密身后大小楊妃容貌絕麗,微微失神,隨即便明白二女身份,走了幾步,不覺又回頭看了一眼。
是夜,段思賢與宮中大宴群臣,封賞功臣,鄭密才名傳于天下,陳國之臣要其為段思賢做詩頌功,鄭密強打精神應付,惹的陳國群臣哈哈大笑。
等鄭密回到家中,卻不見了大小楊妃,問左右,被告知被陳妃請入宮觀歌舞去了。
鄭密心中涌出一絲不好的預感,有心尋去,卻又不敢,在家中坐臥不安等到天明時分,才見大小楊妃回來。
鄭密追上前去,見二人面色蒼白,臉有淚痕,鄭密張了張嘴,卻問不出一句話來,大楊妃沒看鄭密一眼,獨自回房緊閉房門,小楊妃怒視鄭密,突然重重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鄭密好似被人抽去了三魂七魄,癱坐與地,良久之后狂笑不止。
唐肅嚴聽聞此事,急急忙忙趕來,見到鄭密的樣子,原本準備好的說詞,怎么也從口中說不出來。
良久,突然有聲傳來:“大楊妃自盡了!”
陳宮中,段思賢自言自語道:“寡人今日方知為王之樂?!?p> 鄭密收拾好大楊妃,踉踉蹌蹌來到唐肅嚴面前,面容扭曲伏在耳邊狠聲道:“寡人必報此血海深仇!”
唐肅嚴跪下,以額觸地。
次日,小楊妃被鄭密送入陳宮,同行還有鄭密最寵愛的小妹,對外卻說是入宮學習音律。
“國主,知楊妃事者以盡數(shù)殺了。”焦淮提著滴血的長劍來見鄭密。
段思賢得了兩個美人,三日不朝。
一日,謝至仁從軍中回家中休息,唐肅嚴突然登門拜訪。
謝至仁心中奇怪,但還是命人把唐肅嚴請了進來。
閑話一陣,唐肅嚴道:“大都督今統(tǒng)領陳國之兵,殺李守一,敗竇憲,兵事一道,天下無人可抗?!?p> 謝至仁面有不悅之色。
唐肅嚴看似沒有看見一般,繼續(xù)道:“然則大都督難道沒聽過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嗎?”
謝至仁起身拂袖,怒道:“王上以誠待我,何來禍事?”
唐肅嚴道:“陳王如今連敗淮姜兩國,稱雄諸侯,正是志得意滿之時,然而畢竟年將六十,大都督卻正值壯年,兵權操于一人,假如有那么一天,陳國之中,何人可制衡將軍?”
謝至仁突然笑了,坐了回去,好整以暇道:“鄭相來此,有何見教?”
唐肅嚴道:“鄭國,小國也,今亡于武朝之手,來陳本想借陳之力復國,但陳國君臣屢次推脫,不愿得罪武朝,我雖有鄭相之名,實是一喪家之犬。今日來見大都督,便是希望大都督說服陳王出兵助鄭復國,則鄭國上下必念大都督之恩,以后大都督但有所命,必然遵從?!?p> 謝至仁笑道:“鄭相如此,置我與何地?國之忠臣,豈有二主的道理?!?p> 唐肅嚴正色道:“大都督以陳國之臣自居,陳國之人何嘗又視大都督為自己人?大都督今滅付氏,世家恐懼,然而陳國朝政多為世家把持,大都督于戰(zhàn)無敵,有盟者幾何?”
謝至仁默然不語,自己雖然想著做一個孤臣,經歷了付家之事,也知道陳國文臣之中視自己為異類者不知道有多少,而世子恐怕恨不得吞了自己才解心頭之恨。
唐肅嚴道:“今陳王寵幸大都督,何不趁此機會,提拔自己人入朝,假以時日,陳國之中,何人敢輕視大都督?”
謝至仁意有所動,但他數(shù)次為手下請功的奏折皆沒有得到段思賢的允許,多少讓謝至仁有些懊惱。
唐肅嚴道:“大都督舉薦之人,準與不準,在于陳王,但你不告知手下,手下人又何嘗知道大都督心意?”
謝至仁猛然抬起頭,望向唐肅嚴,目光凌厲。
唐肅嚴與之對視,絲毫不避。
謝至仁突然道:“鄭相想借我之手復國,卻不知道與我有何好處?”
唐肅嚴起身道:“以如今陳國局勢,鄭國復國還須從長計議,方有一線機會,若大都督愿為鄭國復國出力,我雖不才但愿助大都督于陳國朝局之中站穩(wěn)腳跟。”
謝至仁皺眉深思,衡量其中利害,唐肅嚴經營鄭國數(shù)十年,必然比自己更長于政事,正是自己短缺的,若得他之助,自己或許真的能把心中所想在陳國實現(xiàn)。
但唐肅嚴的身份絕對會讓段思賢對自己起戒備。
唐肅嚴看著舉棋不定的謝至仁,開口道:“大都督遠離政事,恐怕消息有所遲慢,今晚陳王便會下令讓鄭國主入朝議事。以后你我兩家也算的上是同殿為臣了?!?p> 謝至仁疑惑道:“既已經為陳國之臣,鄭國還如何復國?”
唐肅嚴道:“此事便不勞大都督費心了,大都督只需要明白,朝政乃是世家勢力所在,斷然不會允許人分食,你我兩家不連手,誰也站不住。”
朝政,世家,謝至仁突然明白了段思賢為何要讓鄭密入朝了,看向唐肅嚴,呵呵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