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若水兩眼黑茫茫,瞧不見慧兒帶她去了哪兒,但也料想慧兒不敢動她。
好歹司北漓開了尊口要看好她,慧兒還能將她打死不成?
秉著這樣的心思,夏若水即便被人拿捏手中卻仍舊有恃無恐,“大姐姐慢點,淼淼手疼…”
走到?jīng)]人的地方,慧兒行徑更肆無忌憚,刻意使勁拉扯她受傷的手,
“還裝什么裝呀?你什么模樣我還沒見過不成?”
遠遠的,女使頭領(lǐng)遠遠瞧見慧兒與一孩子拉扯,又一看是夏若水,
“做什么呢?”
慧兒將不善的神情斂下,驟轉(zhuǎn)巴結(jié),“姑姑,我這就去干活。”
見夏若水也被拉去,女使首三步并作兩步過來,“等等,這小孩帶去伙房做什么?”
“干活呀…”
慧兒理直氣壯,隨即似想起什么似的,“對了,忘了告訴姑姑,先前她剛上船時呀,我沒想起來,眼下想起來了,就不能瞞著姑姑?!?p> “她是子府安家的婢女,做婢女的怎能被人伺候?更何況,還是子府的婢女。”
聽了此言,女使頭領(lǐng)果然變了臉色,“此言當真?”
“我親眼所見?!?p> 女使頭領(lǐng)將目光落在夏若水身上,“你告訴我,是嗎?”
夏若水沉默片刻,點頭,
“不錯,淼淼的確是安家的人。”
有夏若水親口承認,女使頭領(lǐng)一改先前和睦容色,板正起臉看她,
“既是婢女,就該干婢女的活兒?!?p> 子府的婢女比不上皇子府,即便最高一等婢女,也比不上三皇子府的灑掃女使。
“虧得我想了起來,不然大伙又被這婢女耍的團團轉(zhuǎn)?!?p> “船上不養(yǎng)閑人,你帶她去伙房找些事做?!?p> 女使頭領(lǐng)態(tài)度公事公辦,臨了還頗有良心叮囑一句,“對了,她眼睛瞧不見,手也受了傷,別讓她沾水,找些好做的事給她?!?p> “是,姑姑?!?p> 沒想到搭這趟順路車這般難,不過好歹是官船,暫且能平安幾日。
女使走后,慧兒神色更得意,
“也只有爺心善,被你這副可憐兮兮的嘴臉迷惑。”
“愣著做什么?還想裝可憐?這兒可沒人慣著你!”
被慧兒連拉帶扯地去往伙房,本忙碌喧嘩的伙房頓然靜了一瞬。
有一女使聲音傳來,“這小姑娘不是先前那江中救起來的嗎?”
“是呀…還受了傷,你怎么不帶她去歇息?”
一見女使個個向著夏若水,慧兒用力推搡了下正摸索著路的小娃娃,讓她驟摔翻在地。
受傷的掌心似又被扎穿了一樣劇痛起來,痛得冷汗直流,嚶嚀一聲。
“姑姑同我說了,她是子府安家的婢女,婢女就該干婢女干的活兒,船上呀,不養(yǎng)閑人?!?p> “婢女…這小姑娘是奴籍?”
慧兒掃了眼掙扎著要起身的夏若水,漫不經(jīng)心上前,碾了一腳那剛伸直的小手,用力點頭,“不錯!”
一聲微弱的痛叫響起。
慧兒收回腳,狀似驚訝,“呀,怎么踩到了,快起來…”
夏若水唇色發(fā)白,滿面虛汗,只感覺手已慢慢痛得沒了知覺,不斷發(fā)著顫。
包扎傷口的紗布摸起來濕漉漉的,鮮血透過厚重的紗布,緩慢暈開。
周圍的女使噓寒問暖了片刻,又回到各自的崗位。似乎得知她是婢女后,就不該對她過多關(guān)注。
慧兒于她耳畔,得意地低語,“感覺如何?”
夏若水緩過了勁,平靜而神情自若,“大姐姐,你虛偽的模樣真難看?!?p> “我看半日不到你便要同我求饒,看屆時是誰瞧著難看?”
將夏若水欺辱一番,慧兒心情顯然好了許多,沒再對她下狠手,
“還是姑姑心善,不讓你沾水干重活,拿著,慢慢搗?!?p> 夏若水沒受傷的手被塞了塊東西,冰冷冷的圓柱,有些分量,似乎是…碾蒜的石杵?
再往跟前的桌案摸索,有塊恰好能容納石杵的石罐。
‘咚’
‘咚’
兩袋東西挨著砸在腳邊,與慧兒的聲音同時響起,“不搗完,今兒別想吃飯?!?p> 正要說些譏諷言語,伙房外傳來招呼聲,“慧兒,外頭翻浪了,姑姑讓咱們帶家伙去窖中盯著,別讓御酒翻了。”
一聽事關(guān)御酒,慧兒當即應(yīng)聲,又撂下狠話,“待我回來再收拾你?!?p> 一陣腳步聲過后,四周靜了下來。
夏若水緩慢摸索著腳邊的幾只麻袋,頭幾袋是蒜,后兩袋不知是什么蔬果,摸入麻袋的觸感軟軟的,滑滑的,一根一根的。
算了,先搗蒜。
被刺穿的手方才又被碾了一腳,此時竟已痛到毫無知覺,連彎一彎手指都做不到,只顧著顫抖。
罷了,這筆帳她遲早會同慧兒算。
搗了五六顆蒜,手便酸痛得不行。剛停下,又聽見腳步聲,她忙攥住石杵。
不能讓人抓住她的把柄。
以為是慧兒,誰知竟是另一道熟悉聲線,“小姑娘,手疼嗎?”
是誰?
夏若水停頓片刻,“你是…喂粥的大姐姐?”
是她剛上船時,與慧兒爭鋒相對的女使,沒想到她落得如此境地,這女使竟還特意同她搭話。
似乎洞悉了夏若水的想法,女使拉起她受傷的手,拆開一圈圈纏繞的紗布,袒露鮮血淋漓的掌心。
“我與慧兒不同,上等女使如何,灑掃女使又如何,到底也是女使,也只有她引以為傲。對了,我叫杏兒?!?p> 夏若水感覺手冰涼涼的,被杏兒輕輕擦拭著,那種粘稠感減輕了。
患難見真情,她不知說什么好,“謝謝杏兒姐姐?!?p> “不必,你這傷口別包著了,都結(jié)膿了,船上沒有大夫,自己注意些?!?p> 杏兒塞了個小布袋到夏若水懷中,“這是我家鄉(xiāng)的藥,這藥奇得很,不論摔傷頭疼還是身子不爽,吃了抹了都很快就能好?!?p> “我該去干活了,不然會被姑姑發(fā)現(xiàn),等會兒得空了你自個抹些?!?p> 杏兒離開前,還不忘將染血的布條收拾走。
杏兒,她記住了。
若非那胡九章...不,胡八兩,她又怎會被慧兒拿捏?
嘖,是她不夠鐵石心腸,胡八兩下的可是死手。
長安城郊。
官府將此次的尸首埋在一處,拍平了土。
眾人離開后不久,土壤微微顫動了一下,一只手破開了地面。
胡九章渾身狼狽,略顯疲態(tài)。他看著自己的手,木然地握了握。
“走吧,永遠,永遠別再回長安?!?p> 長安公堂。
司北漓位于上座,邢司首謝守忠于一側(cè)翻案。
頭一回見司北漓親審一樁案子,如此大的排場,讓長安官員不敢懈怠。
“傳林瑄。”
林瑄已冷靜了許多,上了堂跪下,“民婦見過諸位大人。”
述事前,“本案為三里亭歸屬案,與不日以前胡氏屠三里亭案,為兩樁案子?!?p> 林瑄眸色微暗,“民婦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