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晴好,迎春取出菌子放在平地上等著日頭出來晾曬。
他們前幾日才吃了野雞山菌湯,味道鮮美異常,迎春吃了肉便有力氣干活,臉上菜色也改善不少。
這段時間相處迎春和他漸漸熟悉,發(fā)現(xiàn)他除了心智似孩童,其他方面與正常人并無二樣。
她便放下心來讓他獨自進山打獵,半月來她已儲備一籮筐干山菌,可以進鎮(zhèn)換些銅錢,買些粗布替自己和他做身衣裳,她還好,沈浪的衣服一條一條掛在身上,看上去比乞兒還落魄。
“懷安!懷安……”
“姐姐叫我什么事?。俊?p> 沈浪從河灘邊跑來在她面前站直,雙手背在身后,歪著頭乖巧地問她。一雙含情目眼神清澈,對著迎春撲閃撲閃眨呀眨。
知書守禮、文弱安靜,若這便是他小時候真實模樣,他娘一定是個很溫柔的人。
迎春心生愛憐,他身量高出迎春許多,她只得踮起腳尖努力高舉胳膊拍拍他肩以示安慰:
“懷安乖啊,姐姐今日去鎮(zhèn)上賣山菌,若賣個好價錢,給懷安買糖吃好不好?”
有糖吃?沈浪聽見迎春要給他買糖,開心地抱起迎春轉(zhuǎn)圈圈,大聲高呼:
“姐姐最好了,姐姐最好了,懷安要吃糖……”
記憶中有個高大身影也喜歡抱著她轉(zhuǎn)圈,每每下營回來,他總是單手夾住她轉(zhuǎn)一圈,每次嚇得迎春大叫,許姥姥看不下去,常出言阻攔,他樂此不彼,對她說:
“我周睿的女兒怎能同普通女子一樣,我的女兒必是巾幗不讓須眉,如何叫這點事嚇破膽?”
巾幗不讓須眉?她讓那人失望了,如今她與許姥姥走散,一人困守山下孤獨度日,那人的骨灰盒更是不知蹤影,她不孝,她無能……
沈浪見她雙目緊閉,眼角滴淚,嚇得他趕緊放她下來,拍著她臉不斷追問:
“姐姐,姐姐你沒事吧,你不要嚇懷安……懷安怕怕……”
不過是想到往事傷心罷了,迎春突然攀住他肩頭,臉埋在他肩窩小聲抽泣:懷安啊懷安,你想你娘,我也好想我爹啊……
沈浪不知她為傷心,只學(xué)著他娘安慰他那樣輕輕順著迎春后背安撫,兩人相互依偎,遠遠望去,竟生出份歲月靜好來。
天邊紅日漸近,再不上路便要錯過早集,迎春心下難過,可日子不管你難過還是開心,總要繼續(xù)過下去。
她抬袖擦干眼淚,細細叮囑沈浪一番后挎上背簍趕路。
一路上背簍硌得后背生疼,她不敢停下來歇腳,怕趕不上早集,更怕遇到地痞流氓搶她背后山貨。
緊趕慢趕,迎春用她最快腳力終于在天光放亮前來到長清鎮(zhèn)。
她放下背簍,身上粗布衣服已經(jīng)濕透,街道兩旁攤位各個有主,能在那里擺攤的人家可都交過保護費,她不敢上前,怕上惹事。
眼前有家酒樓大清早便門庭若市,看來生意很好,她在街邊若大聲吆喝買賣,必定召來地頭蛇收保護費,不如去酒樓試試運氣。
她重新背起背簍走至樓前翹首觀望。
“滾滾滾,哪里來的山民?這是你能來的地方嗎?”
店小二嫌棄地甩著袖子把迎春往外趕,待看見她臉上紅色胎記時眼里厭惡之色愈加明顯。
“丑八怪快滾,莫要影響我們做生意!”
看他兇神惡煞,迎春也不生氣,笑呵呵操著一口官話問他:
“我見你家酒樓生意甚好,想必常翻新菜式才能吸引賓客不斷前來吧?”
小二被她一番談吐鎮(zhèn)住,見她相貌丑陋,皮膚枯黃,像終年吃不飽飯,兩肩瘦削,身量瘦小,頭發(fā)又黃又稀明明就是一副窮村蠻娘樣,說起話來卻文縐縐。
當(dāng)朝尚文,讀書人的位置可比圣人,小二收起剛才的傲慢,探頭看了看她背后背簍,里面是一簍子上好山菌。
前幾日掌柜的還在念叨,如今世人尚文不尚武,山中大蟲越發(fā)猖狂,他們酒樓客人吵著要吃山珍卻遍尋不到。
“你等著,我去問過我們掌柜,你站在強角等我!”
迎春沖他笑了笑忙拐到墻角站好,不一會,進去又出來的店小二帶她去了后廚,迎春心下明白,這單買賣成了。
人若得時,利運皆通!
一簍子干山菌竟讓她得了一貫銅錢,當(dāng)朝米價30文一斗,她發(fā)財了!
得了錢的迎春激動地不知道錢該放哪里,又不愿掌柜的看出她的局促。
她故作鎮(zhèn)定,好讓掌柜的覺得她是見過世面的姑娘,不要惡意壓價,如今山珍難得,尋得一簍是一簍,他們彼此心明。
掌柜的問她以后可還有,迎春為難道:“山中有大蟲,我遇到過兩回,差點死于它口,老板,我賣的不是山菌,是我的命??!”
說完,她低頭擦淚,這下她不是裝的,她是真?zhèn)?,若沒有懷安,這滿滿一簍干山菌叫她一個孤女如何采得?!
哎,饒是掌柜的老奸巨猾,也心懷不忍,他一貫錢買來山菌,賣出去,少說得十倍賺回來,罷了罷了,臨走前,他叫店小二送她兩個白面饅頭讓她路上吃。
迎春忙不迭鞠躬感謝,兩個白面饅頭至少五文錢,她悄悄聞了聞,一股麥子的甜香撲面而來……
她小心翼翼將饅頭放在背簍最底下,又將銅錢一分為二,一份藏在身上,一份照舊放在背簍之中。
接下來她不敢大意,街上常有三兩個膀大腰圓、花臂刺青的大漢結(jié)伴而行,迎春見他們便背過身暫躲,一路小心謹慎,買了兩匹粗布并些針頭線腦還有些糖果后便動身回家。
對,是家,有了懷安后,日子不再是無邊的孤寂和貧苦,他溫柔又能干,聽話又乖巧,他來了之后,迎春一顆枯死的心,也慢慢有了生機。
來時前途未卜,走時滿載而歸,身上有錢。迎春腳步輕快,一蹦一跳往回趕,難得顯出一些少女活潑來。
途經(jīng)一條小溪,溪水清如明鏡,自山間蜿蜒而下。
迎春舔了舔因干渴起皮的嘴唇,空氣中濕漉漉的水汽誘惑著她過去。
一整日水米未沾的她忍不住走至溪邊卸下背簍,一手緊緊抓住背簍肩帶,另一只手不停往嘴里招水喝個痛快!
溪水清咧解渴,真舒坦啊~
她瞇眼往后一蹲,心道暫時歇歇腳應(yīng)該無妨吧?
誰知她剛坐下,身后竄來一人出手搶她背簍,迎春手里攥著肩帶,冷不防被他整個人帶著向后倒地。
她人小身子輕,一個鯉魚打挺迅速翻身,背簍里面可是有半罐銅錢呢。
不等看清來人面容,她抄起石頭張牙舞爪劈向他,閉眼大叫:“讓你搶我背簍、我讓你搶我背簍……打死你!打死你!”
手中石頭次次到肉,砸得那人抱頭鼠竄……
搶她背簍之人身手也不怎么樣嘛?這時,她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
“嗚嗚嗚……姐姐是我……別打了別打了!”
是懷安?是懷安的聲音!他怎么會在這兒?
求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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