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為她而來

　　“夫人！”

　　康姨娘驚呼一聲，連忙沖過去扶住顧嫻。

　　兩個中年婦人相互扶持著，寬袖不經(jīng)意滑落到手肘，手臂上竟然都交錯著新傷舊傷，可見這些年不知道挨了多少毒打。

　　裴道珠盯著陰郁暴怒的父親，猶如盯著一個陌生人。

　　幼時(shí)家族鼎盛，父親也算儒雅溫潤，從沒有嫌棄過母親沒有生兒子，更沒有毒打過妻女。

　　可是自打家族敗落又染上賭癮，他就像變了個人，稍不順心就對妻女拳打腳踢，若是在外面受了氣，回來也要打罵她們泄憤。

　　多么懦弱、卑賤的男人！

　　裴道珠懷著恨意咬了咬牙。

　　她見裴禮之還要打阿娘，心臟不禁揪著生疼。

　　她強(qiáng)忍恨意，梨花帶雨地跪倒在地，可憐巴巴地牽住裴禮之的袍裾：“父親別怪阿娘，都是女兒不好，女兒給你們蒙羞了……女兒愿意受罰！”

　　這副舉動落在裴禮之眼中，便是識相乖巧的表現(xiàn)。

　　他很滿意，宛如找回了尊嚴(yán)：“去外面跪著，今晚不許用膳?！?p>　　顧嫻?jié)M臉是淚，正要勸說，裴道珠拉了拉她的衣袖。

　　勸說又有什么用，不過是又招來一頓毒打。

　　她走到廊廡里，安靜地跪了下去。

　　雨水飄進(jìn)了廊下，打濕了她的紅石榴裙，烏黑的鬢發(fā)貼在蒼白的面頰上，更顯少女落魄可憐。

　　她抬起卷翹的長睫，望向廳堂。

　　廳堂光影幽暗。

　　父親坐在那里，也不吃菜，只發(fā)泄般一杯接著一杯地喝酒。

　　一家人圍坐在一起用膳，本該溫馨團(tuán)圓，可她家的氣氛卻格外陰冷緊張，只能聽見烈酒入喉的聲音，和男人時(shí)不時(shí)冒出來的一兩句辱罵。

　　它們混合在一起，成了她這些年最恐懼的記憶。

　　仿佛全家人，都會腐爛在這座陰冷潮濕的祖宅里。

　　她悄悄握緊雙手：“不能害怕，要往上爬……”

　　那場家破人亡紅顏禍水的夢境時(shí)時(shí)刻刻提醒著她，她不該認(rèn)命也不能認(rèn)命，無論如何，她都要往上爬，她要嫁入高門，借高門權(quán)勢，好好保護(hù)阿娘她們……

　　“喲，這是鬧什么，阿難怎么跪在了門口？”

　　尖細(xì)的調(diào)笑聲突然響起。

　　裴道珠回眸望去。

　　侍女們提著燈籠和紙傘魚貫而入，被她們眾星捧月的中年婦人生得杏眼桃腮小家碧玉。

　　跟在婦人身邊的少女，雖然容貌尋常，卻打扮得精致高貴，杏眼掃視過她，不禁透出幾分譏諷笑意。

　　裴道珠緊了緊雙手。

　　是姑母和表姐。

　　她們登門，定然是為她而來……

　　裴禮之瞧見她們，頓時(shí)滿面紅光，親自迎了出來：“這下雨天的，妹妹怎么來了？喲，我們朝露又長高了，容貌風(fēng)度也更加不俗！”

　　少女笑吟吟地福了一禮：“舅舅謬贊?！?p>　　婦人笑道：“阿兄總夸她做什么？沒得叫她驕傲?！?p>　　她又意味深長地睨向裴道珠：“若論容貌，咱們阿難長得才叫美呢，連我給她介紹的青年才俊都瞧不上，真不知道是想嫁給怎樣的俊杰。阿兄，不是我這當(dāng)姑母的心狠，你這女兒的婚事啊我實(shí)在是管不了了，以后，叫她自己找郎君相看去！”

　　她說話陰陽怪氣的。

　　裴道珠暗道，她從來就沒有求過她管。

　　更何況她介紹的“青年才俊”，家世相貌才華人品一無是處，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角落搜羅出來的歪瓜裂棗，介紹這種郎君，搞得好像她還欠了她天大的人情似的。

　　裴禮之笑道：“我已經(jīng)狠狠教訓(xùn)了阿難。阿難，還不快給你姑母認(rèn)錯？以后你們姐妹的婚事，都還要仰仗姑母呢！”

　　裴道珠很不服氣，卻也很識時(shí)務(wù)。

　　她狀似恭敬地垂下頭：“是阿難眼高于頂了。姑母介紹的青年才俊確實(shí)不錯，但愿表姐今后也能嫁給那樣的青年才俊。”

　　少女瞬間暴怒：“裴道珠你什么意思——”

　　話未說完，被婦人拉了拉衣袖。

　　少女輕哼一聲，不高興地扭過頭去。

　　婦人進(jìn)廳堂坐了，從懷袖里取出兩張銀票：“阿兄知道的，自打父親走后，我在韋家的日子也不好過，各種人情往來，手頭拮據(jù)著呢。這是我攢下的一點(diǎn)銀票，不多，你拿著?！?p>　　裴禮之眼睛一亮，連忙接過：“這怎么好意思……”

　　婦人掩唇笑了笑，目光又掠過裴道珠。

　　她溫聲：“我聽說，阿難入了蕭老夫人的眼，明日還要去金梁園小?。俊?p>　　裴禮之摩挲著銀票，笑瞇瞇地點(diǎn)頭：“是有這么回事?！?p>　　婦人臉上的笑意更濃了些。

　　她牽過女兒的手：“朝露最近剛學(xué)完刺繡，在府里閑著也是閑著，我尋思著，不如讓她與阿難一起去金梁園小住，她是姐姐，會好好照顧阿難的?！?p>　　她的女兒韋朝露面露嬌羞。

　　她聽說蕭家九郎最近回了建康。

　　今日參加蕭府花宴的小姐妹都說，蕭家九郎生得十分俊美，風(fēng)神秀徹寶蘊(yùn)含光，是天底下最值得嫁的郎君。

　　她……也想嫁呢。

　　母親也很贊成她嫁給蕭家九郎，因此特意為她來找裴道珠，如果能跟著裴道珠一起去金梁園，那么她就能邂逅蕭家九郎……

　　她霞飛雙頰，巴巴兒地望向裴禮之：“舅舅，我想去?！?p>　　裴禮之捻著銀票，很是豪爽：“這有何難？阿難定然也是愿意的，是不是?。俊?p>　　裴道珠不吭聲。

　　她不喜歡姑母也不喜歡表姐。

　　看表姐那副兩眼放光的模樣，就知道她在算計(jì)什么。

　　若是跟她一樣算計(jì)的蕭家九郎，她不是平白給自己找個情敵嗎？

　　她又不傻。

　　見她不說話，婦人走過去，親自把她扶起來。

　　她把裴道珠牽進(jìn)廳堂，掀開婢女手中捧著的箱籠：“知道阿難沒有新衣裙，姑母特意為你準(zhǔn)備了幾身兒，你瞧瞧喜不喜歡？明日你穿去金梁園，定然會被所有女郎艷羨。”

　　裴道珠望去，險(xiǎn)些笑了。

　　箱籠里的都是什么玩意兒？

　　各種褐色、土醬色的裙裳，顏色老氣不說，瞧著大小也不合適。

　　姑母，這是要用她襯托表姐的意思。

　　可她裴道珠只愛做紅花，她才不要做襯托別人的綠葉。

　　只不過……

　　她瞟了眼滿臉期待的表姐。

　　帶表姐去也好。

　　建康城的女郎都不喜歡與她玩，弄的那些郎君還以為她有什么毛病，帶上表姐，她就可以當(dāng)眾表演姐妹和睦相親相愛的戲碼了。

　　一番權(quán)衡利弊之后，她柔聲：“姑母太客氣了，我很喜歡表姐。這次和表姐一起去金梁園小住，一定會很有趣的?！?p>　　，

　　晚安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