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度化
殘影往日魅惑的雙眼此時仿佛失去了神彩，往日明珠般神采似乎被抽走，她跌坐在塵埃中，雙腿撐著懷中男子。
她微抬頭，自顧自呢喃：“凡人沾染了忘川河水便再難活下去?！?p> 楚月一愣，她憶起這日延頌法師臉色一直不好，手也多有顫抖，她只當(dāng)是疲勞所致。如今卻覺得是自己太過粗心，錯過了救治法師的時機。
沈宣不知何時邁到她身邊，他望著遠處昏迷的男子，也頗為揪心，忘川河水確實十分兇險，所以那河上架了無數(shù)長橋，就是為了避開河水?？裳矍昂蜕袨閷ふ一昶牵囟ㄒ~進那河水中。如此一來，恐怕是兇多吉少。
“怎么才能救他？”話一出口，楚月自己都察覺自己聲音有幾分顫抖，她眼里寫滿無措，又憶起那日燈下，她問法師那佛祖割肉喂鷹的故事。如今，延頌竟是為解殘影心結(jié)而置自身安危于不顧。
她盯著殘影的面容，期盼從她口中得到些法子。
可殘影卻是突然展開笑意，如枯敗的藤上突然盛開的鮮花。
這突然出現(xiàn)的笑容讓楚月有些慌張，她只見殘影似乎想通些什么，眼神中不再有惘然，轉(zhuǎn)而是一種堅定。
殘影撫過懷中延頌面頰，輕聲附耳，不知說了些什么。
旋即，她傾身在延頌額間落下一吻，這舉動徹底驚住一旁沈宣與楚月。
而隨著女子輕柔的唇滑過，延頌的額間漸漸發(fā)出微弱紅光，而殘影輕聲吟道：“和尚，下一世，一定要是你來度我?！彼纳碜訚u漸化作輕煙，繞進延頌的衣領(lǐng)間。
女子的身影徹底消失，彷佛不曾來過。
閉目的延頌忽然間有了動作，他緩緩起身，雙手合掌，恰好遮住了半邊面頰。他微低頭，被遮蓋的一面，眼里滑下一滴淚珠。
他聽到了，女子附在他耳邊輕柔的話語：“最后你還是不愿以身度我，便讓我度你吧?！?p> “法師？”楚月輕喚道：“殘影她，”她詢問著，眼睛瞥見延頌眉心中間多了一點紅印，圓圓的一顆紅點如血紅的落日般。
“阿彌陀佛，”延頌抿直雙唇，陷入沉默，片刻才艱難開口：“施主是為了救貧僧?！?p> 這話彷佛抽干了他所有力氣，他不肯再言語。
“叮，女配黑化值清零，本次阻止女配黑化任務(wù)成功。”腦海里響起系統(tǒng)提示聲，楚月卻高興不起來，她明白是延頌超度了殘影族人，解開了她的心結(jié)，化解了她的恨意，可如今殘影為了救延頌而亡。
當(dāng)她化解恨意，卻沒有重新開始的機會了。
一旁沉默不語的延頌突然起身，他無暇顧及衣衫上沾染的塵埃，攥著佛珠，向洞外走去。
誰都看得出來，他每一步都走得異常緩慢而艱辛，仿佛忍受著巨大的痛苦，縱使緩慢，卻不肯停住。
一時間，洞中眾人都不曾開口，往日面色平靜的延頌此時卻呆滯地走著。
在洞口處，他望著皎潔的月光，突然止住步伐。
好像就是在這樣一個明亮的夜晚，他遇見了那個妖嬈神秘的女子。仿佛耳邊又響起鈴鐺清脆的響聲，他嘴角露出一抹淺笑。
楚月跟在身后，突然望見黑夜中出現(xiàn)一陣金光，強烈的光迫使她抬起手臂遮住雙眼。而她身前延頌卻是毫無反應(yīng)。
她微扭頭，想躲避那刺眼的金光，眼上突然被一陣暖意覆蓋。
沈宣的手臂繞過她耳側(cè)，遮住那金光，將她雙眼覆了個嚴實。
“是座金光的臺階，從天上一路落在地面，望不見究竟多長?！鄙蛐穆曇舻统粒路饚ё吡怂凵洗掏?。
楚月不再亂動，靜靜聽著他的描述。漸漸感覺眼睛不再疼痛，這才輕聲出聲。
沈宣放下手臂，與她一同看向眼前奇景。
天邊顯現(xiàn)出佛光，延頌邁步而上，踏上那不見盡頭的臺階。
眼前浮現(xiàn)尊佛像，他低眉問道：“延頌，你可愿踏上這臺階，成佛？”他的聲音回蕩在這夜空中，深遠悠長。
延頌卻遲疑了，成佛是無上的榮譽，也是弟子們畢生所求，可此時，他腦海中浮現(xiàn)得卻是那抹亮麗的身影和她俯耳輕聲說的來世。
佛祖聲音又傳來：“做九天上一尊佛，不死不滅。此后，凡間種種再不得沾染半分?！?p> 延頌邁上一節(jié)臺階，他自小便研習(xí)佛法，最大心愿便是將佛法傳給眾人，可為何成佛便不得沾染凡間之事。
“弟子不明，不入凡間，如何傳頌佛法。”他的聲音虛弱卻堅定，穿過云霄，傳到那佛像耳邊。
佛祖輕笑：“眾生平等，遇有緣人則度，但不可厚此薄彼?！?p> 延頌登臺階的步子頓住，這長梯看著望不到頭，可攀爬卻并非難事，他已能望到身邊云層。眼前佛像似乎也沖他招手，佛光照在他臉上，驅(qū)走了所有寒意。
眾人皆渴求成佛，這樣的機會就擺在他眼前，仿佛一伸手，他便能觸到那金色廟宇。
然而延頌卻叩拜行大禮，開口道：“弟子心愿便是于眾生間傳頌佛法，若成佛后只度有緣人，而不度眾生，弟子更愿做這蕓蕓眾生中一人。”
他垂目解釋完，不再看那金光佛身，而是徐徐起身沿臺階而下。
這一世，他愿為佛法而犧牲自己，他只想將佛法傳頌于眾人，早在他幼時，便立下過志向，解救苦海中世人，不論出身，地位。這一世，他已經(jīng)將心歸附于佛法。盼自己能以一燈傳諸燈，終至萬燈長明。只盼下一世，他莫再入佛門，只作個普通人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