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秋
屋外的飛鳥分杯聲音,長久的庸情讓他昏昏沉沉,而庸情徘徊,搖晃,恰如手上的酒杯,但終究還是倦怠下來。
酒杯被放下了來。
耳邊下的是小雨,失望與難過紛至沓來,一曲又一曲,成了第七重的沉寂,沉寂與潮濕。日光流轉(zhuǎn)下,墻上的影子從伏俯到起身,又沉沉地倒下,去迎接第二次失望,即知許不愛我,愛的是一個異鄉(xiāng)人,唐韞玉。
唐韞玉,唐韞玉,唐韞玉,光這個名字就讓他焦躁,更別提他那副小白臉的模樣,眼睛折疊痛苦,不禁令人憐愛。
呵,令人憐愛,令人憐愛!令人憐愛?他開始恨,他開始發(fā)問,李臨恨,李臨發(fā)問。但李臨是他,不是現(xiàn)在的他,李臨是一個殘忍而富有權(quán)謀,又狡猾,又可以輕佻地進行一件又一件殘忍事的大將軍。而他,現(xiàn)在的他,只是一個感情失敗而脆弱可悲的人。
他不喜歡這樣自己。
不喜歡。
于是他便支起身體,那具被酒意沉酣痛擊,然后一撅不振,就此頹唐老去的身體。這個動作是費力的,因為他一點也不想動,他的全部力氣全用在恨唐韞玉身上。
而這么做,支起身體也是為更好地恨唐,恨唐,他低頭去掃蕩工具,好一會兒后,他終于找到。
將軍府中空曠而又黑暗重重,找東西是很難的,只能用腳感受,疼痛,這個疼痛對了,便拾起。
攬鏡自顧,又點了根紅燭。
紅燭是自己過來的,無比聽話,令人滿意,這點令人滿意就有點像俘虜?shù)綌撤酱髮④娧鄽w人,而想到燕歸人,他的表情便轉(zhuǎn)向舒緩而自在起來。
但見到鏡子,又不禁想起唐韞玉來。
唇薄,眉目深如山,又白的沒有血色,雙眼狹長,像一汪水,這人便就是唐韞玉。而他,李臨正試著通過這鏡子找到他們的一二相似處,找了很久。但終究是沒有的,沒有,一點也沒有,比旁門還要旁。
自顧,是頹唐,是衰老,還有一點病態(tài),才是自己。
大失所望。
這讓他恨得咬牙切齒。
他見了一眼便棄了鏡子于一邊,又碎了點。
接著,他開始思索自己的臉。自己的臉是這邊差一點,那邊也差一點,眉應該再厚些,像如刀雕的。
他如是自言自語起來,聲音是喃喃細語的大小,卻語調(diào)急快,且急。他瘋狂地想證明著什么,自證些什么才能心寬。因為他深信且篤定這唐韞玉得到知許的芳心,只是單單憑借顏尚可罷了,想到這,更氣憤起來,氣憤也夾帶著焦慮。
知許,是林府中林太公的女兒。
接著,又是模式化的絕望,每天不定時的幾次,他開始攬鏡,棄鏡,攬鏡只是為了證明自己遠勝過唐韞玉。
向自己證明。
有幾次他快要成功,但還是死在半途之中,這時他會心懷一種莫大的遺憾和竊喜,想一鼓作氣,沖了下去,卻總受無形之壁而失敗,失落,這回成了失落之上的失落。
那便棄鏡。
而鏡子就是這樣碎掉的,也是這樣變?yōu)樗煜さ奶弁础?p> 最后,他還是擇起飲酒這一工具。
飲酒,終是飲酒,春日起,閻王離開后他就在飲酒,終手還是無果。但閻王也的確給他帶了一些希望,可時日過長,連希望都要失真。
現(xiàn)在可是秋天了。
要失真了嗎?他不知道,他試著記起與閻王交談的所有細節(jié),卻是無果。只是恍恍惚記地要用唐韞玉去殺知許,知許喜歡著唐韞玉,唐韞玉也喜歡著知許。
念此,他頓覺精神大好,十分舒泰,忙狂飲了三杯酒代自己去敬明月,飲下,一陣難受橫生,卻又游過一個與閻王相談的細節(jié)出來。好像是用燕歸人換個王位坐坐。
值,真值。
燕歸人,雖負有八柱國之首的美名,但十位將軍中九個半將戰(zhàn)死沙場,還有半個僥幸功成名退。他對這句話深信不疑,因而他不免對結(jié)尾生了失望,他把目光放于朝堂之上。
朝堂上,大秦權(quán)分三家,王室,林府,將軍府。而自己是大將軍了,又想去娶林府中林太公的女兒,自是不可能。
王室怎么會讓呢,想到這,他一切都釋然,對啊,知許能喜歡我這個身份的人。
他便重拾起李臨的身份,出了院落,去看看近來有什么消息傳來,可以用來去解饑,靈魂上的饑。他起身,咧嘴一笑,又拾起破鏡的一隅打量與收拾自己,用眼去收拾。
這回很生滿意起來了,強大,殘忍,可以輕佻地做一件又一件沒人道的事情,真是迷人,真是迷人。
如此進行了好一會兒,他才出了庭院,轉(zhuǎn)而聽起消息,劈頭蓋臉是一個好消息——化丹手死了。
這化丹手是大秦第一人,隸屬王室。
他死了。
那么,自己代王室而擁天下的計又近了一步。很好,為此,他狂笑了一盞茶的時間,把自己唯一的一點力氣全笑完了,接著,他也略略記起閻王所說的大計,即讓他,李臨稱王。似乎此言不假,他又開始感激涕零起閻王來,眼淚都下來了。
接著,過了很久,他收拾了起心情,通背挺起,又咧嘴一笑,提起迷人的一笑,一掃之前的陰云,然后下達命令,即全力殺死唐韞玉,不計代價。
不計代價,這還是第一次,這到底是因為化丹手的死帶來的震顫性譫妄,還是屈從于酒的幻想與狂歡之中才讓他下達這個命令,這些就不得而知,總之,他就是這么做了下去。
那么,唐韞玉他又在做什么呢?他在喝酒,吃菜,一個人吃一桌菜,吃的很慢,似乎有意地放馳速度下來,等著什么。
等著什么。
到底是等著什么?
這個就不得而知了,只知他那目光掃視過客棧的二三食客,和著一件青布大袍的掌柜,以及一直在酒杯堆中裝睡的少年,和少年身邊起的人。
零零散散,共十人。
對峙。
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