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威嚴的巡捕頭領(lǐng)高聲叫道:“郭解何在?”
郭解上前應(yīng)聲答道:“在下正是,請問上差,有何差遣?”
“郭先生,請到衙門里走一趟。”巡捕頭領(lǐng)言辭得體,和顏悅色。
“師父,這是為何?”弟子們疑惑不解,一個個圍攏上來。
“你們安心守侯,我去去便回?!惫馄届o的安撫諸位,坦然隨著官差們出門而去。
大長公主府上,郁悶連日的氛圍消散,已是豁然開朗,仿佛雨過天晴一般……
劉嫖端坐在軟榻,華麗的衣袖輕緩飄過,玉指尖尖,端起茶杯,冷冷的呷了一口香茗,臉上似笑非笑,不知是在回味茶香,還是在思考問題。
蘇文殷勤服伺著,笑得很甜:“恭喜竇太主,賀喜竇太主!”
“何喜之有?”劉嫖連眼皮都沒有抬。
“竇太主此計,真是妙哉!”
“妙哉?”劉嫖冷哼一聲:“區(qū)區(qū)一介草民而已,甕中捉鱉?!?p> “竇太主,下一步,如何……”
“別急,”劉嫖品一口茶,砸砸嘴:“這一點事兒,不足以致他于死地?!?p> “竇太主的意思是……”
“還得加一把火?!?p> “聽說,苦主已經(jīng)趕到了長安,要告御狀?!碧K文小心翼翼的說。
“來得正好,命令梅花山的人動手?!?p> “諾,竇太主,直接派人去抓嗎?”
“不!殺了他!”
楊瑜一行風(fēng)塵仆仆的趕到京畿三輔,四處尋訪,費盡周折,找到茂陵,向所屬衙門遞上狀紙,并且不惜重金,上下打點!看來,為了給兒子報仇,這一次,他是拼了老命!
右扶風(fēng)的官吏們可謂案積如山,狀紙遞上去以后,猶如石沉大海,左等右等,盼來盼去,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楊瑜一行人等得盤纏將盡,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老爺,這可如何是好?”兩個仆人有點坐不住了。
“明日,老夫直接到宮門口喊冤!”楊瑜恨得咬牙!
今天夜里,楊瑜還特意到建章宮門前的街道去踩點,盤算好明天準備的各項事宜。
不遠處,燈火依稀,廖無人影,崗哨已撤,宮門緊閉。
完事后回旅館,他和兩個仆人走在漆黑的宮院外墻小道,剛拐一道彎,一條黑影閃騰而來!身手非常迅速!寒光一閃,劈面就刺……快得幾乎令人窒息!
兩仆人常年習(xí)武,體壯力大,身手敏捷,兩條沉重的齊眉棍同時出招,掄掃迎擊,舞得呼呼直響!!
“咔嚓!”一聲,一條齊眉棍被齊刷刷的削為兩截!另一條被震飛了!
“噗呲!”兩柄長劍奇襲而來,前后貫穿刺透!兩個仆人連哼都沒哼一聲,身體搖搖欲墜,形如樹樁一般倒下……糊里糊涂死于非命!
“你,你……”楊瑜舌頭發(fā)直,牙齒哆嗦,已本能的向后倒躍!不出一丈開外,已被追上!逃無可逃,退無可退,手無寸鐵!
沒有停留!沒有廢話!
眼前的三位殺手圍攻上來,正如蓄意暗藏,突然爆發(fā)的索命厲鬼!三柄長劍上下翻飛,發(fā)出令人心驚肉跳的嘯叫!瞬間即讓楊瑜感受到死亡的氣息!
他不敢怠慢,雙掌齊出,力道剛猛!雖然疏于練功已久,可是內(nèi)功根基扎實!
力道與劍影相撞!嘭然巨響!卻根本沒有震退殺手的劍招!三人的攻勢奇猛,幾乎不給任何的喘息時間!
在靜夜里,打頭聲格外清晰,很快驚動了巡夜的衛(wèi)兵!遠處有幾個人厲聲斷喝“什么人!”
楊瑜暗喜!只要支撐幾招,待官兵趕到,即可脫險!
而且,讓他震驚萬分的是,從剛才的交手中,很快明白殺手的招數(shù),有點熟悉……哦,對了對了!居然是……想到此處,他不禁毛骨悚然!
可是,他已經(jīng)沒有機會再想了!一柄長劍陰冷迅猛,繞襲后腦……“咔嚓!”人頭破頸斜刺飛出,形如西瓜落地亂滾!
黑暗中,血液飛濺,猶如污水潑街!一直飛濺到幾丈外的宮門上!
天剛蒙蒙亮,店里的伙計打得哈欠出來開門,無意間,瞥見不遠處斜臥著幾具無頭尸體,血淋淋的腦袋滾出好遠!
伙計當(dāng)場嚇得魂飛魄散,殺豬般的尖叫起來:“殺人啦……”
京畿重地,宮門周邊,天子腳下居然發(fā)生人命案!這還了得?各級官吏不敢怠慢,逐級上報,很快就呈送到廷尉大人的案頭!
廷尉張湯,雖然長得其貌不揚,卻是大漢最著名的權(quán)臣酷吏!
然而最著名的,并非張湯本人,而是他的師父,聞名天下的蒼鷹郅都!曾任濟南太守,圍剿懲治齊魯游俠;后任中尉,統(tǒng)率京師衛(wèi)士北軍,屯衛(wèi)帝都;后因公正嚴廉,鏟除豪強,執(zhí)法無情,逼死皇子,得罪了竇太后,被貶謫雁門郡為太守。
郅都的威名,令中原江湖游俠們聞風(fēng)喪膽!同樣讓塞外的匈奴人聞風(fēng)喪膽!
漢景帝時期,匈奴鐵騎肆意南侵,騷擾犯境,燒殺搶掠,邊疆?dāng)?shù)郡深受其害!然而,得知郅都將任雁門太守后,嚇得匈奴人猶豫不前,人人自危,不敢進犯!
蒼鷹郅都,戰(zhàn)克之將,國之爪牙!
匈奴人久聞大名,如雷貫耳!
當(dāng)郅都奉旨走馬上任,剛剛抵達雁門郡時,匈奴騎兵便后撤,遠離雁門而去。后來,肆行無羈的匈奴人,實不甘心!他們令工匠用木頭雕刻成郅都模樣的木偶,立為箭靶。每當(dāng)訓(xùn)練時,匈奴將領(lǐng)為了練膽,就下令全軍沖鋒騎射!
匈奴騎兵們策馬奔馳,邊跑邊射箭,可能因為畏懼郅都,竟無一人能射中!
直到郅都死之前,匈奴人一直沒有靠近雁門,不敢越雷池半步!
漢拜郅都,匈奴避境;趙命李牧,林胡遠竄。這是歷史上對蒼鷹郅都的評價,入骨三分!
張湯是杜陵人,父親曾任長安丞。
有一天,父親出遠門,吩咐張湯在家里好好守家護舍。父親歸來后,發(fā)現(xiàn)家里的肉和糧食被老鼠偷吃了,頓時勃然大怒,斥責(zé)鞭打張湯!
張湯挨打后,發(fā)誓報仇!
他貓腰翹尾,鷹擒犬嗅,猴撓豬拱,房前屋后滿院子搜尋,就像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巡捕,更像一條經(jīng)過嚴格訓(xùn)練,嗅覺靈敏的灰背狼青……功夫不負有心人,最終找到了隱蔽極深的老鼠洞,當(dāng)即操起鋤頭,三下兩下就挖開,刨了個底朝天,恨不得挖掘地三尺!
張湯縱躍伸爪,擒拿老鼠的動作迅猛而完美,就像一匹雄心勃勃,霸氣十足的藏獒!抓住這只可惡的偷肉賊鼠后,還翻籬笆搜瓶罐,翻箱倒柜,大干一場,竟把老鼠吃剩下的那些零碎肉塊兒全部找出來了。
此時的小張湯,儼然鐵面無私的刑獄酷吏,瞧這模樣,相比張青天張護衛(wèi)也毫不遜色,
就在院內(nèi)私設(shè)公堂,手執(zhí)柳枝條狠狠地拷打這只老鼠,打得皮開肉綻,鼠鳴唧唧……
他還是不解氣,挺胸疊肚的手握木瓜瓢,敲擊水缸大聲審問,敲得比知縣大人的驚堂木還要響亮!然后趴在泥地上,用竹簽兒一字一句,工工整整記錄在案,辦案風(fēng)格符合正正規(guī)規(guī)的司法程序,口供畫押,傳布文書!
鼠臟俱獲,證據(jù)確鑿,名正刑典!
就在廂房滴水檐的楊前柳下,小張湯躊躇滿志向父親大人請命,未經(jīng)復(fù)旨已先斬后奏,他雄赳赳挺胸而立,氣昂昂地挽起袖子操刀在手,此時,執(zhí)法如山的張青天,搖身一變就成為了鐵面無私的劊子手!
可憐張家書香門第,古屋幽廊,紫燕寒鴉不聞,卻變成彌漫著血腥氣的刑場,這只可憐老鼠被小張湯處以磔刑,一刀一刀,一寸一寸,血肉模糊的活剮了……
整個過程,父親看得目瞪口呆,老頭子并沒有患上老年癡呆癥,也沒有阻止兒子的荒誕行為,聽?wèi){自由發(fā)揮,最終看這小子究竟能倒騰出什么玩竟兒。
最終,泥地上血跡斑斑的字里行間,深深吸引了老爺子的視線,這哪里是黃口孺子在信手涂鴉呢?這明明是審問老鼠的供詞,形如深諳刑獄的酷吏大手筆,簡直是刑警天才!
家門之幸,出了一位刑獄的天才,堪稱張氏神童!
當(dāng)機立斷,父親拍板,讓張湯拜師攻讀法學(xué)刑律!
后來,著名的蒼鷹郅,獨具慧眼,收張湯為弟子,幾度寒窗酷暑,學(xué)成而歸,繼承父職。他刑審之法以嚴峻酷烈著稱,以春秋大義為經(jīng)典掩飾,以皇帝意旨為治獄準繩……一時之間,朝野官場江湖隱藏的貪官污吏盜賊奸寇們,無不聞風(fēng)喪膽!
這顆刑獄新星,冉冉升起,深受袍澤同僚們佩服敬畏,最終引起了漢武帝劉徹的注意。
如今,廷尉大人張湯接到了河內(nèi)郡軹縣人楊瑜被殺一案,卷宗字里行間,隨意一掃,已是胸有成竹,根據(jù)最近江湖傳聞和官場氣侯,嗅覺靈敏的張青天很快判斷出淵源,果斷下達了逮捕郭解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