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武父女、梅香、古布、黃花、胡石和華歌等七人被拘押在大船的后艙里。
這艘官船內(nèi)的船艙很寬敞,分為前、中、后三艙,艙上都有蓋頂,巨型的鐵錨纏繞在一堆大鐵鏈里,泥跡斑斑,清晰可見黃褐色的鐵銹。
船首兩旁有槳架三根,船艙有橫架梁檐八根,船的兩側(cè)設有撐籬用的邊舷走廊,挺立著一排荷劍操刀的紅袍壯士,虎視眈眈!就連掌舵者也是一身華麗的紅綢袖箭袍。
他們究竟是什么人?
原來,渭河兩岸埋伏著騎兵。
如今,船上布滿了紅袍壯士,后面還有一艘大型官船壓陣,滿載殺氣騰騰的精銳武士,瞧這陣勢,水上舟師,兩岸騎兵,三面埋伏,真乃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若想逃跑,跳河也沒有機會,除非從船艙內(nèi)打個洞,直接鉆到河里的淤泥里去。
華歌還沒有清醒過來,他不相信,鐵武這種英雄豪杰難道不戰(zhàn)而降?他們真的束手就擒?任憑紫柔、梅香和黃花三個女子被一舉擒拿?
沒有議論紛紛,也沒有交頭結(jié)耳,竊竊私語。整個船艙里安靜得只能聽見濤聲滾滾,還有兩岸的騎兵策馬,蹄聲隱隱,遙遠而清晰……
華歌東張西望,幾位大俠盤地而坐,安靜得像廟里的菩薩,難道他們真的甘愿束手就擒,投案領(lǐng)罪?他們真的不想逃脫嗎?
壓抑的船艙,沉默的空氣就像石頭一樣壓在心頭,華歌感覺有點窒息,就連有心沒肺的胡石也乖乖坐著,這讓華歌感到確實有點不可思議,憋屈不過了,就悄聲問古布:“他們是什么人?”
古布繃著臉,華歌又問黃花,得到茫然搖頭的回復后,也只有不吭氣了。
“他們是官府的人。”胡石的話稍多一些,不過等于廢話。
“聽他們說,什么寧大人?”黃花皺著眉毛,怯怯的說。
“這個寧大人是什么來頭?”華歌問道。
“師弟,你最好別問了?!惫挪伎囍?,說話粗聲粗氣的。
“師兄,這究竟怎么了?”
“將死之人,何必多問?”冰冷的聲音從艙門口傳來,那個清瘦矮小的老頭子,紅袍飄影,就像鬼魂悄然無聲閃現(xiàn)……身后兩位面目猙獰的武士,正是暴勝之和鐵指王賀!
三人漠然踩踏地板,卻根本就沒有腳步聲!
沉默并沒有被打破,只是眾人不得不沉默!
華歌這才看清楚了,老頭子的腰間佩刀,赫然是銅鑄的獵豹頭顱,精光閃閃,怒目猛睜,獠牙猙獰!
這個奇怪的老頭子,一臉不屑的掃視著眾人,仿佛全部都是空氣,當走到鐵武面前時,停下了腳步,兩道冷森森的目光,似乎要爍傷鐵武的眼睛!
雙方沉默對視半晌,老頭冷然發(fā)問:“想好了么?”
“想好了?!?p> “交出來。”
“拿去罷?!辫F武黑著臉,頹然指了指角落里的黑箱子。
那是個烏黑油亮的木箱子,金絲楠木的紋理非常清晰,箱子四角包著精亮的銅花皮,三尺長,兩尺寬,一尺高,箱體安裝著銅把手,箱口掛著銅鎖扣。
“就這些么?”老頭看也不看:“老夫要的寶貝呢?”
“寶劍在此,”鐵武冷冷看著老頭:“還要如何?”
“哼哼!”老頭陰然怪笑,臉色一變:“你再想想?!?p> “已經(jīng)想好了?!?p> “哦?你們鐘離世家,一世英名,莫非就毀在你手上?”
“你,休得猖狂!”冷眼旁觀的古布,早已按耐不住!
“你,想找死么!”王賀欺身而出,陰寒的二指,形如鋼鐵畫戟,已抵住了古布的咽喉!
“大人,要不要上刑具?”暴勝之肅然請示。
“不然,”老頭擺了擺手,道貌岸然:“貴客到此,當以禮相待?!?p> “此事,”鐵武面如死灰:“皆因我而起,一人做事一人當,與他們無關(guān)。”
“你是,求老夫高抬貴手,放過他們?”
“前輩……”
“可以,拿流星寶劍來換?!?p> 古布奮力化解了鐵指王的掌控,大喊道:“師父,萬萬不可!”
“閉嘴!”鐵武不得不制止徒弟。
“可笑!”老頭子雙眼射出精芒,花白的胡須無風而飄,參差交錯的黃牙間,一字一句的迸出:“你騙得了李廣利,可騙不了我毒豹!”
紫柔聞言大吃一驚:“什么?你,你就是毒豹!”
暴勝之斷喝:“大膽刁婦!竟敢直呼大人名諱,活膩了!”
老頭不屑的搖搖頭,不耐煩的揮手示意暴勝之退下,悠然砸砸嘴:“鐘離明,可惜了,這么好的女兒?!?p> 鐵武眼中精光一閃:“請恕罪,她只是個孩子?!?p> “哪里哪里?”老頭傲然冷笑:“我毒豹寧成一生光明磊落,豈會在意區(qū)區(qū)肖小之輩?”
“毒豹寧成?”紫柔如夢初醒,柳眉緊鎖,杏眼圓睜,逼視父親:“就是他!是不是?”
“柔兒,你先退下!”鐵武面色鐵青。
“我娘的死,是不是與他有關(guān)?”
“誰?你娘?”老眼昏花的寧成,突然瞪大一雙怪眼,陰森慘兮的逼視著小女孩子,神情夸張的恍然大悟:“哦,就是那個甚么楊,楊蓮兒?”
“你……”
“豈止是有關(guān)?”寧成的陰笑異樣嚇人:“哼哼,弄死一個小小的賤婢,何足掛齒?”
“你?真的是你,是你殺了我娘!”
鐵武見女兒已拔劍出鞘,疾速地阻止:“柔兒!”
紫柔秀目噴火:“別管我!”
“吵什么?到陰曹地府去吵吧!”寧成不耐煩地拂袖而去,船艙中回蕩著他那陰慘慘的狂笑:“膽敢私藏流星寶劍,黃泉路上,老夫送你們一程!”
紫柔氣得渾身顫抖,頹然背靠著船艙的隔板,木然仰首望空,沿著板壁緩緩地滑下,直至蹲在地板上,她并沒有哭泣,眼神堅冷!
眾人愕然失措,不勸不是,勸也不是。
時至今日,紫柔終于搞清楚了這個童年的夢魘……母親之死,伴隨著她渡過了多少痛苦的日暮晨昏!
殘夢不滅,亦生亦幻!
思憶如海,翻波卷浪!
藏鋒于心,如火如荼!
殺母仇人就在眼前,卻有仇難報!
殺妻之恨深藏多年,卻有恨難雪!
有仇不報,有冤不伸,這是英明神武的父親嗎?紫柔逼視著,眼中的淚花,似乎在憤怒的燃燒:“您在害怕什么?”
“我怕甚么?鐘離世家從來沒有貪生怕死之輩!”鐵武眼藏豪氣,他再也沉默不下去了。此時難免方寸大亂,紙是包不住火的,女兒的性格,他比誰都清楚。如果此時鬧起來,那么整個計劃就亂套了,后果是不堪設想的!
“那好,為什么不殺了他,給我娘報仇!”
“可是,你知道他們是什么人么?”
“什么人?就算是惡鬼,是閻王又如何!”
“小姐!”梅香坐不住了,緊張的悄聲勸。
“他們,”鐵武強忍怒火,語氣沉緩:“他們是,是繡衣使者,他們就是活閻王!”
“那又如何?拼了,決一死戰(zhàn)!”
“小姐,”梅香已流出眼淚:“君子報仇,十年不晚?!?p> “可是,已經(jīng)十多年了!”
“那就二十年,三十年!”鐵武的語氣,充滿難以抑制的憤怒:“不報此仇,誓不為人!我鐘離家族與這毒豹老賊不共戴天!”
整個船艙里又迅速地沉寂下來,只能偶爾聽見輕微的黯泣……
華歌的腦子有點亂,他想起來了:
師兄胡石曾經(jīng)說過,其實,鐵武不姓鐵,而是復姓鐘離,是西楚霸王項羽之帳下猛將鐘離昧的后代。、
而且還說了,那個什么繡衣使者?
對了,繡衣使者!
漢朝歷史上確實有這個神秘的組織,是皇帝直接統(tǒng)領(lǐng)的特務集團,也就是千百年之后,大唐的梅花內(nèi)衛(wèi)和大明錦衣衛(wèi)的鼻祖!
說起繡衣使者,就不得不提起一個人:暴勝之,難道就是那個紅袍壯士?
繡衣使者是皇帝的直屬密探刺客,耳目遍布朝野,等級森嚴,行事詭秘,手段陰險殘忍!皇權(quán)特許,先斬后奏!
上至皇親國戚,王公大臣;下至行轅邊關(guān),郡府縣衙,市井鄉(xiāng)野;無一不在繡衣使者的生殺掌控范圍!
在辦案時,若有必要,還可以調(diào)動大漢帝國御林軍中最精銳的衛(wèi)隊:虎賁鐵甲衛(wèi)!
那個老頭就是毒豹寧成,與酷吏張湯齊名。
漢武帝時代的十大酷吏:郅都、寧成、周陽由、趙禹、張湯、義縱、王溫舒、尹齊、楊仆、杜周,他們個個都是以心狠手毒而名震朝野!
難怪,就連鐵武這種威震江湖的人物,也暗暗忌憚,就連愛妻被殺,也不敢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