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看到小師弟華歌還在發(fā)呆,古布過來問:“你,又怎么了?”
“大師兄,我想好好練武?!?p> “好啊,我教你?!?p> “我,我什么時候能夠,學(xué)得像你這個樣子……”華歌的話,卻被古布的奇怪眼神給硬生生的懟回去了。
“你……”古布瞪大眼睛,沒好氣的嗤笑一聲:“你連八步劍法都沒練好!”
“噗嗤……”冷若冰霜的紫柔,居然被逗笑了。
“我,我,”華歌有點(diǎn)結(jié)巴了。
“你還沒有丁級劍士的腰牌,還談什么喲?”古布不耐煩的搖了搖頭,指指橫臥不醒的胡石:“你還是好好照顧他吧?!?p> “什么……腰牌?”
“是啊,劍士都有腰牌的?!?p> “哦?我沒見過啊。”
“你哪里能見過呢?”古布真有點(diǎn)好笑了。
紫柔聽了扭頭摔門而去,一頭烏絲亮滑的長發(fā),就像飄逸的馬尾掃過門框……不過,這樣也好,說話更方便一些了。
華歌的表情有點(diǎn)尷尬,伸手整理著胡石身上零亂的被褥,自我解嘲:“這是自然了,”其實(shí),他還是第一次聽說腰牌的事情,心有不甘的問:“腰牌……是干什么用的?”
“腰牌是劍士的榮耀,”古布盤膝而坐,凜然正色的開始訓(xùn)話:“先不管腰牌是何物,聽好了,如今,根本就談不上什么功力,如果勤學(xué)苦練,或許五年之后可以入門,當(dāng)然,這要看你的悟性如何?!?p> 華歌聽了有點(diǎn)懵懵然,還是硬撐著,故作輕松:“大師兄,愿聞其詳?!?p> “入門之后,再苦練五年,才可以晉級高升為丁級劍士?!?p> “如何晉升?”
“不難不難,只需擊敗五名丁級劍士即可?!?p> “什么?”
“榮登丁級劍士行列之后,再苦練五年,才可以晉級高升為丙級劍士?!?p> “哦,那就是說,再擊敗五個人?”
“誰說的?需要擊敗十名丁級劍士。
“???”
“啊什么啊?如此類推,成倍遞進(jìn),晉升為乙級劍士,需要擊敗二十名丙級劍士?!?p> “哦,這么說,晉升為甲級劍士需要擊敗四十個乙級劍士啰?”華歌難以置信了。
“聰明!”古布稍微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
“那么,大師兄你是哪一級劍士?”
“他,他就不必了,”黃花忍不住插話:“你不知道,他是甲級劍士的統(tǒng)領(lǐng)么?”
“哦,我明白了,”華歌還不算笨:“莫非,大師兄可以擊敗四十個甲級劍士?”
“嗤……”黃花又好氣,又好笑:“你大師兄可以擊敗八十多個甲級劍士呢!”
“哦……”華歌的眼珠,突然瞪成了夜明珠!
“呵呵,學(xué)無止境,你好好練吧,將來,你也可以?!惫挪夹χ牧伺娜A歌的肩膀。
“哦……等等,甲乙丙丁……”華歌偷偷地掐指一算,悄然細(xì)聲問古布:“也就是說,練到甲級劍士,至少要二十五年?”
“當(dāng)然,如果你天資聰慧,悟性極佳,或許,二十年也未可知???”
“……”華歌臉上的表情,瞬間已是凝固成冰雕,腦子里卻在嗡嗡作響,好半天才還原,他定了定神,轉(zhuǎn)念一想:“哎,不對呀?”
“怎么不對?”
“請問,大師兄今年貴庚啊?”
“我?我今年二十四歲了?!?p> “那……你是幾歲開始練武?”
“七歲多一點(diǎn)?!?p> “七歲?那,你只練了……十七年吧?”
“快要十八年了?!?p> “這……”華歌可算是真的語屈詞窮了。
“你和他比?”黃花早就聽不下去了,撇一撇嘴巴,反唇相譏:“就連個八步劍法都練了半年多,我怎么說你呢?”
“我……”
“我什么我?你還是好好照顧這個死鬼吧!”黃花唧唧呱呱的,一腳跨過席榻時,勾起繡花鞋尖兒,想去踢胡石這頭睡死狗熊,動作有點(diǎn)兒夸張,而當(dāng)凌門一腳時,卻突然停留在空中,她使了一個鬼臉兒,伸了伸舌頭,把腳縮回來了。
因?yàn)?,門口的古布使了個眼色。
人未到,話已到:“鐘離兄,”兗州金劍韓說穩(wěn)步而立門口,雙手抱劍:“大人有請?!?p> 鐵武不敢怠慢,邊寒暄邊隨著走出門外。
片刻功夫,韓說又來了,手指華歌:“你,跟我走?!?p> 怎么了……疑問悶在胸,人已闊走而出,華歌沒有半點(diǎn)忐忑,跟隨著韓說一路無話,穿過曲徑通幽,步入花木深處的一所宅院。
這里并不闊氣,也不是陰森森的,就像尋常讀書人的閑閣靜齋。
進(jìn)入室內(nèi)之后,并未向大人稟報(bào),韓說就地盤膝而坐,橫劍雙腿上。旁邊,恭恭謹(jǐn)謹(jǐn)盤膝而坐的,還有表情肅穆的鐵武。
簡樸的室內(nèi),幾乎沒有一樣多余的家具,寬闊的草席上擱置一尊古樸的書案。只見廷尉大人尹齊聊然翻閱著一卷油亮深褐色的竹簡,頭也不抬,隨手示意坐下回話。
華歌也不客氣,一屁股坐下來,當(dāng)即感到有點(diǎn)疼,柔軟細(xì)膩的草席上鋪著絨布,下面藏有一些尖硬物……趕緊翻開看,里面裹著幾枚銅牌,先別管它,丟一邊去,聽聽這位廷尉大人究竟要問些什么話。
“我且問你?!币R眼皮也未抬:“你認(rèn)識李廣么?”
“不認(rèn)識?!?p> “認(rèn)識李廣利么?”
“認(rèn)識?!?p> “那么,你怎么知道李廣不是李廣利?”
“因?yàn)椋顝V已死,而李廣利沒有死。”
“你嫣知李廣已死?”
“李廣早已自刎而死?!?p> “哦,這么說,”尹齊說話不緊不慢:“你去過塞外了?”
“我沒有去過。”
“沒去過,你怎么知道李廣死了,還自刎而死?”
“我聽說的?!比A歌甚至想說,在歷史書上看到的。
“哦,聽誰說的?”尹齊說話時,翻看著一張斑駁的羊皮,上面勾畫著難懂的篆體文字。
“我聽師傅說的?!?p> “也就是……寒銅,韓雙喜,你聽他說的?”
“正是,家?guī)熞郧案抑v過?!?p> “好了,你先退下?!币R似乎瞌睡上頭了,扭頭吩咐鐵武:“你也退下?!?p> 這就完了……我還以為要威武升堂、鐵顏審訊,大刑伺候呢!華歌茫然而坦然的起身,跟隨著鐵武告辭而出,走出門外。
韓說斜視著鐵武師徒的背影:“大人,這……”
“他不是匈奴派來的人,”尹齊眨了眨頹然的眼皮:“要不然,豈能直呼李廣?”
“嗯,應(yīng)該稱李老將軍,”韓說點(diǎn)了點(diǎn)頭:“匈奴人都是直呼李廣的?!彼頎栟D(zhuǎn)念一想,問道:“大人,是否,這正是此人狡猾之處呢?”
“那么,腰牌也不認(rèn)識么?”尹齊信手揀起了席上的一枚銅牌,不無調(diào)侃的笑道:“梅花鐵盟的劍士腰牌,居然視而不見?”他瞧了瞧,以手指輕輕彈了彈那張羊皮紙,又指了指草席上的那塊絨布,搖頭嘆息:“此乃匈奴斥候的信物,上面的痕跡也看不懂,豈不耽誤了軍機(jī)大事?”
韓說聞言,頻頻頷首:“大人,這廝連秦川地界都沒有走出過?!?p> 尹齊恍若沒有聽到一樣,自言自語:“上士殺人用筆端,中士殺人用舌端,下士殺人懷石盤?!彼p輕咳嗽,繼續(xù)說:“奸細(xì)者,精細(xì)也,其行必精,其心必細(xì),其志必堅(jiān),非有勇有謀者不可為也?!?p> 韓說由衷贊同:“所謂奸細(xì),必然深藏不露。那胡銅匠早已行跡可疑,如今中毒不醒,這廝若果真是奸細(xì),必然求之不得,嫁禍于他可謂輕而易舉?!?p> “致之于死地,替死之鬼,死無對證?!币R嗤之以鼻:“聽說,他還懂醫(yī)術(shù)?”
“略知皮毛而已,”韓說搖搖頭,笑著說:“而這廝卻盡力營救,若救活了胡銅匠,無論是身手還是智謀,都無法匹敵,來日難免反被其所害。”
“叫花子賣狗崽,自討苦吃,如此無用之才,鐘離明為何收入門下?”
“啟稟大人,只因此人識破李廣利的金蟬脫殼之計(jì)?!表n說簡明扼要的講敘了去年冬季發(fā)生的事情。
“身為貳師將軍,”尹齊聽了搖頭苦笑:“派人假扮自己,引蛇出洞,意欲一網(wǎng)打盡梅花鐵盟的人,卻被此人識破,這也算計(jì)謀?”
回到屋內(nèi)之后,半天無話。
古布頗為難堪,暗暗瞅著文弱清質(zhì)的師弟,感覺小伙子確實(shí)挺不容易的,簡直就是誤入江湖,秀才充軍,強(qiáng)人所難。他想了想,試探著問鐵武:“師父,要不,讓師弟……”
“如何,讓他退出師門么?”
“師父,或許,這樣對他才是公平的?!?p> “那好,退出師門就能退出江湖嗎?”
“至少,上官將軍不會再追殺他了?!?p> “恐怕未必,”鐵武深知上官桀的手段:“他不會留活口的?!?p> “讓他來殺吧。”華歌可謂人慫志不慫,人軟嘴硬:“我倒是要看他的劍快不快!”
這句話,可謂擲地有聲,讓大家在意外之外還產(chǎn)生了不小的驚愕!就連素來高冷的紫柔也不禁回首,側(cè)目而視。
黃花更是心直口快,有話就講,有屁就放:“哎呀,你瘋了?”
“我就是瘋了!”
“你能怎么辦?你走不了的!”
華歌確實(shí)不想呆在這里,抗聲怒喝:“誰說的?”
古布輕嘆一聲:“師弟,你閉嘴,你能去哪里?”
“天大地大,哪里都可以。”
“這是廷尉府,你能走出去嗎?”
“能走也走,不能走也走,”華歌看著沉睡不醒的胡石:“我還要帶他一起走,非走不可!”
“走?可以,先把腿留下!”門外傳來冷然斷喝,只見兗州金劍韓說已經(jīng)飄然閃現(xiàn),戎裝貫帶的雄壯身影,渾若夕陽下的鐵塔!
“韓大哥,”鐵武起身相迎:“晚輩后生,一時失言,休要和他一般見識。”
“嗯……不然,不然,”音調(diào)刻意拉得悠長,隨后出現(xiàn)了官服絢麗的尹齊,兩排全副武裝的護(hù)衛(wèi)肅穆而立。
“大人恕罪?!辫F武趕緊賠禮,古布等人也隨聲附和。
“何罪之有?”尹齊笑容可掬,正如平易近人的儒者,絲毫不像手握著生殺大權(quán)的官場閻王爺!他氣定神閑,逐一凝望著眾人,最后把眼光停留在華歌臉上,略微贊許的點(diǎn)點(diǎn)頭:“真乃,后生可畏也?!?p> “那又如何?”華歌此言,嚇得古布恨不得直捂其嘴!
“好,人各有志,不可強(qiáng)求。”尹齊此言,更是驚得鐵武說不出話來。
不變的空氣,不變的笑容,不變的氣度……在平靜掃視目瞪口呆的眾人之后,尹齊居然還剎有介事的補(bǔ)充一句:“良禽擇木而棲,忠臣擇主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