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六節(jié)
趕到現(xiàn)場之后,立足房屋之外,我無意間瞥見斜上方的門牌號,只覺似曾相識,我努力在腦海中回想。
頓時,昨天傍晚美麗的夕陽漸漸浮現(xiàn),還有一群老人和一個名字——老錢,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所房屋的地址,正是昨天我們探查到的嫌疑人老錢的住址!
我站在門口久久無法動彈,猶如被人扼住咽喉,于窒息邊緣徘徊,然而電光火石之間,我似乎察覺到什么,一種巨大無形的力量強推著我,迅速沖進屋內。我不希望是這樣的結果,我想做最后的掙扎。
進到屋內,穿過一條似曾相識的長廊,來到死者所在臥室,這臥室的位置也很熟悉。
看著眼前的景象,我頓時心灰意冷。根據(jù)死者的體型和年齡來判斷,死者應該就是我們要找的老錢!
失落的同時,還有震驚,簡直就是晴天霹靂。直到此時,我才終于知道前一秒的似曾相識來自何方,此時此刻這個案發(fā)現(xiàn)場根本就是“10·5”案的復刻版!
地處同一小區(qū),房屋戶型一致,這條狹長的屋內走廊可謂記憶深刻。死者龐大的身軀趴倒在紅色木質地板上,左手朝左前方延伸出去,右手平攤在頭部右側,姿勢與前一位死者張建軍相比倒是正常許多,并沒什么特別。尸體背后大約在心臟的位置,有一處明顯的傷口,這傷口又讓我不自覺地回憶起“10·5”案的現(xiàn)場畫面,兇器同樣不知所蹤。尸體周圍一灘血跡尚未干涸,死亡時間應該不長,死者身邊的地板上有一個破損形成的窟窿,血跡已經(jīng)滲入其中,被血跡幾近填滿的窟窿看上去呈現(xiàn)黑色,猶如深淵一般。房間里堆滿了大小紙箱及雜物,木質地板大大小小多處受損,地板上衣物遍地,一些靠近尸體的衣物已經(jīng)染上暗紅色血跡,房門后面也隨意躺著一只衣架和毛巾??吹降袈涞拿恚伊⒖滔肫痖T鎖,顧不上用衣服套住手指,雙手直接擺弄那只鎖,果不其然,鎖頭處于反鎖狀態(tài)!
縱觀整個房間的環(huán)境,和“10·5”案如出一轍。如果硬要說兩者有什么不同,或許就是現(xiàn)在這個房間的墻壁未經(jīng)過隔音處理,一臺臺式電腦代替了卡拉OK設備,房門斜上方的墻壁上有個供網(wǎng)線穿過略微大一些的孔洞,僅此而已。
“你叫什么名字,是和死者一起住嗎?你們是什么關系?”同事按照慣例詢問報案人,我則在一邊旁聽。
只見眼前這位報案人身材高大,完全遺傳了他父親的優(yōu)良基因,一身休閑套裝倒是顯得很有精神,腳下則趿著拖鞋
“我……我叫錢仲,他是我爸?!眻蟀溉撕苣贻p,看上去二十五六歲,或許是驚魂未定,他有些緊張,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果然,他姓錢,更加坐實了死者的身份。我暗自嘆息,不過我仍然不死心,于是插上一句:“死者叫什么名字?”
“錢慶華?!?p> 最終,我徹底死心了!
“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死者遇害的?”同事接著問。
“大概今天早上八點多,具體時間我不記得,確認父親死亡后,第一時間我就報了警。”
“這門是你撞開的?沒有鑰匙嗎?”
“是我撞開的,這種房門我們從來沒用過鑰匙,最起碼我沒用過,不,準確的說,門從來就沒鎖過。”
“開門之前有什么異常情況嗎?”
“怎么說呢,其他的沒什么異常,除了我爸。他以前總是起得很早,會做好早餐,然后叫我起床,他再去做自己的事,差不多每天都這樣,但是今天沒有!我今天起得還比較早,但起床之后沒有看見我爸,桌上也沒有早餐,然后我就想去他房間看看,結果發(fā)現(xiàn)房門鎖上了,我剛才說過,我們在家是不會鎖門的,而且無論我在外面怎么叫他,里面都沒反應。這種情況從來沒發(fā)生過,加上我爸年紀大了,我怕他有什么意外,所以才……”年輕人慢條斯理地回答,情緒顯然有些低落。
“你昨天見過死者嗎?”
“見過,昨天晚上還好好的!”
“昨天晚上?具體情況呢?”
“嗯,我爸邀請他們兄弟姐妹幾個來我家聚餐,吃過晚飯后又打麻將,一直到很晚?!?p> “死者都有參與嗎?”
“沒有,打麻將沒有參與,飯是一起吃的,吃完飯在客廳小坐了一會兒,然后就回房休息了!”
“回房的時間呢?”
“具體時間記不清楚,差不多8點多吧,我記得那時候電影頻道有一部電影剛剛開始?!?p> “嗯……”同事似乎在回想那個時間節(jié)點,以確認錢仲的陳述是否屬實,“然后回房之后呢?有什么異常嗎?”
“我爸回房之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但是昨天整晚好像都沒什么異常……”對方顯然有些猶豫,像是在努力回想什么。
“你確定嗎?任何情況都算,因為都可能成為案件的線索?!蓖乱舶l(fā)現(xiàn)了這種猶豫,于是鼓勵道。
“哦……昨天父親那邊沒什么異常,倒是我們自己這邊,發(fā)生了一場意外”
聽到這個詞,我和問話的同事相互交換了眼色。意外,或許是我們在調查過程中最喜歡聽到的東西。
“什么意外?”同事趕緊追問。
“就是我小姑的孩子,不小心從樓梯上滾下去了,受傷還挺嚴重的,當晚的活動也不得不散場,然后我們一起跟去了醫(yī)院,沒去醫(yī)院的,也各自回家去了?!?p> “那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你們又是什么時候離開的?所有人都離開了這個屋子嗎?”
“時間我沒注意,但肯定不到十點。然后意外發(fā)生大概十分鐘后,救護車來接走了孩子,我們緊跟著就去了醫(yī)院。當時所有人都離開了,是我最后關得燈鎖得門。”
“不到十點?能確定嗎?”
“確定,我們聚餐打麻將一般都會規(guī)定一個截止時間,差不多都是十點左右結束,昨晚孩子出事的時候,牌局還在繼續(xù),因為意外才被迫提前散場,所以我才這么說?!?p> “哪些人去了醫(yī)院?還有就是意外發(fā)生之前,你們每個人做了些什么,你還記得嗎?越詳細越好……”
“去醫(yī)院的有我小姑、姑父,還有大姑父、叔叔、我哥還有我,基本上都是各家男人。意外發(fā)生之前,四家八口人一直都在牌桌上,四人打四人看,我始終一個人在客廳看電視,對了,還有浩浩,就是那個發(fā)生意外的孩子,他也在客廳。除此之外,其余孩子都出去了……”
“從醫(yī)院回來的只有你嗎?回到這間屋子?!?p> “嗯?!?p> “你哥呢?”
“他有自己的家?!?p> “你是什么時候回來的?”
“兩點一刻,我回來的時候還看了一眼掛在客廳墻上的時鐘。”說著,他用手指了指前方頭頂?shù)臅r鐘。
“你回來之后見過死者嗎?或者聽到過死者的聲音嗎?回來之后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
“好像都沒有,畢竟那么晚了,我回來簡單洗漱后就直接回房休息了?!?p> 問到這里,我和同事再次互相對視,意思是問話到此結束。
短暫的沉默后,我想到了他的那些親戚,一個人的口供不足以說明問題,于是開口說道:
“行,那我們今天就先了解到這里,另外,參加聚會的親戚有哪些,你方便告訴我們嗎?”
“可以,其實我們在武湖的親戚就三家,我姑媽錢春蘭,叔叔錢慶國,小姑錢冬梅,還有我哥,地址分別在……”
這些地址并不集中,分散在武湖各處,而且居住地段和環(huán)境各不相同,雖是兄弟姐妹,但生活境遇似乎相差不小。
“好的,非常感謝你的配合,我們后續(xù)還會展開調查,希望你能夠理解配合。人死不能復生,還請節(jié)哀!”
對于這樣的結果,我始料未及。同樣的小區(qū),同樣的現(xiàn)場呈現(xiàn),同樣的作案手法,同樣的密室,并且在如此短時間內連續(xù)作案,仔細想想,這在我目前的職業(yè)生涯中從未遇到過,完全就像小說情節(jié)一樣不真實。
與同事短暫地交談后,我獨自走下樓,盡管空中下著小雨,我仍然選擇倚靠在一輛警車上,靜靜地觀望著眼前狹窄的小巷,狹窄卻前后暢通,小巷之外是整個偌大又雜亂的小區(qū),我對這里的環(huán)境已經(jīng)有所領略。此時,我的心情很沉重,一如這壓抑的天氣一般,面對這樣棘手的案件,一時竟不知道該做什么。我慢慢地掏出一盒香煙,從中取出一根叼在嘴上,然后從口袋掏出打火機,另一只手下意識的成掌彎曲圍上前來,按下打火機,火苗瞬間竄出來,香煙頂端在熾熱的火焰中慢慢燃燒變紅,我趁勢深深地嘬了一口,香煙燃燒的面積迅速擴大,然后松開打火機,撤開香煙,看著燃燒區(qū)域迅速化為灰燼之后,才將鼻腔中的濃煙重重地呼出來,陣陣白煙在空中隨意舞動,久久不愿離去。一口煙下地,焦急的心情漸漸得到緩解,情緒慢慢平復下來,我靜靜注視著前方,當煙霧慢慢散去,模糊的視野重新清晰,我多么希望案件能夠如此一般清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