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正是長安城里菊花盛開的日子，然而，等待李曄的沒有盛大的重陽賞菊，而是冰冷刺骨的囚徒冷宮。
“陛下，陛下，您吃點吧?！睆埦雍捕酥槐P剩菜冷羹，半蹲在李曄身前道。
“別，別碰我。”李曄下意識地擺擺手，回頭卻是張居翰面無表情的模樣，“你，這是？”
“這是陛下的晚膳，陛下已經(jīng)兩天沒用膳了，吃點吧?！睆埦雍怖淅涞氐馈?p> 李曄端起餐盤，仔細(xì)端詳，看著里面貌似豐盛的殘羹冷飯，嗤嗤地笑了一聲，下一秒，換了一個人似的打翻了盤子，口中念叨，“我不吃，不吃，這里面有毒，有毒，你們要毒害朕！”
“皇上，皇上……”皇后何孔雀立刻撲了過來，幾名小太監(jiān)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張居翰見狀，冷笑一聲，俯身撿著地上的剩飯，然后一點一點地劃拉到盤子里。
“大膽張居翰，你就給皇上吃這些嗎？”皇后厲聲質(zhì)問道。
張居翰看都不看她一眼，依舊自顧自地?fù)焓爸厣系臇|西。
“他們，他們要害朕，要害朕啊，愛妃，朕要離開這兒，要離開這兒……”皇上不住地低吟道。
皇后見狀，趕忙俯身把皇帝抱在懷里，扭頭又對張居翰道，“你們怎么能對皇上這樣呢？他是皇上啊，張公公，皇上以前是怎么對待你的，還有你們，皇上以前是怎么對待你們這些下人的，你們非但不感念君恩，反而借此機(jī)會虐待皇上，于心何忍??！”
“皇后娘娘，您也不看看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張居翰放下手中的餐盤，斜眼道，“還皇帝呢？你們現(xiàn)在就是階下之囚，要不是奴才念及這么多年的交情，你們連這點殘羹剩飯都吃不上?！?p> “呵？交情，張公公，你看清楚，他可是皇上啊，你這么說，良心不會痛嗎？”皇后說著，小聲抽泣了起來。
大殿外，一個操著粗嗓門的大漢正在訓(xùn)誡他身旁的兵卒。
“皇上皇后用膳了嗎？”大漢問。
“還沒，剛剛皇上還打翻了餐盤?！钡钔庹緧彽谋涞?。
“哼，豈有此理，老子供給他吃供給他喝，他還不領(lǐng)情，來人啊，隨我進(jìn)去，拜會皇帝！”大漢說著，黑著臉闖進(jìn)了大殿。
“皇上，皇上呢？”
一個聲音從殿門口的方向傳來，隨著殿門打開，昏暗的大殿內(nèi)立刻變得明亮，陽光照進(jìn)來，映出了一個魁梧的身影。
“??！”李曄驚叫一聲，一個跟頭從臺階上翻了下來。
“皇上，臣李茂貞參見皇上?！蹦呛谟皾u漸逼近，一個中年模樣的彪形大漢出現(xiàn)在李曄的身前。
李曄從地上爬起，視線慢慢投射到那人身上，漆黑的沾著泥點的靴子，肥大的戰(zhàn)袍上還印著血漬，兩人多寬的胸甲上，凌亂的胡須托著一張滄桑而猙獰的黑臉。
這是自己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李茂貞，沒想到竟是在這樣的境遇下。李曄下意識地摸了摸頭，皇冠早就不知丟到了什么地方，幾名小太監(jiān)趕緊跑過來扶起了他。李曄面無表情，眼神盡量躲避著眼前的煞星，可雙手還是不住地抖動了起來。
何皇后慢慢走過來，她不曾想到，這個曾在擂臺上大戰(zhàn)白義誠的男人，此刻卻如一只病貓一樣在自己臣下的面前瑟瑟發(fā)抖，難道真的是她看錯了人，自己無比仰慕的皇帝何時變成了這副摸樣，她在滴血，她的心在滴血！
“皇上，說平身，平身。”張居翰在一旁小聲提醒道。
李曄仿佛沒有聽到似的，愣了一下，下一秒蜷縮著躲到了廊柱后面。
“呵?！崩蠲懶α艘宦暎氩幻靼?，這難道就是大唐的皇帝，難道就是太宗皇帝的子孫？下一秒，他的視線卻落到了立在一側(cè)的何皇后身上。
只見，正午的陽光從身后的殿門外打進(jìn)，正巧不巧地落在了何孔雀的身上。但見何孔雀，一身破舊但依然不失體面的鳳袍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大紅色的鳳凰猶如一團(tuán)火照亮了何孔雀母儀天下的美態(tài)，也點燃了李茂貞那顆欲望的心。
“呦，皇后娘娘，臣，有禮了?！崩蠲懻f著，一個跨步走到了皇后的面前。
何孔雀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朝后退了半步，可李茂貞卻迎面貼了上來。
“大，大人。”皇后面對步步緊逼的李茂貞，有些不知所措地道，“李大人，請自重?！?p> 不等話音落地，一雙騎馬握刀的粗糙打手已經(jīng)摁住了何孔雀的雪臂。
“大人，大，”何孔雀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糙漢，“你，你要干什么？”
“皇后娘娘，臣大老遠(yuǎn)來的，不興慰勞慰勞咱嗎？”說著用力一拉，皇后的鳳袍轟然滑落，“砰”的一聲，塵土散后，露出了何孔雀絕美的身材。
一旁的張居翰和大小太監(jiān)們都驚呆了，他們從沒想到過，一個外臣會對大唐的皇后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動作。
“你，你弄疼我了！”何孔雀奮力掙脫開李茂貞鐵手的束縛，后退兩步到了臺階上。
“呦。”李茂貞的興致被徹底點燃了，用手抹了抹嘴邊的胡子，道：“皇后不給面子啊，難道讓老臣親自動手？”
“你，你放肆！”何孔雀雪白的雙臂掐腰，怒斥道。
“哈哈，皇后，我就喜歡烈女子，來啊，讓老臣好好伺候伺候?！崩蠲懻f著，一個踉蹌?chuàng)淞诉^去。
何孔雀不愧是精于舞技的女子，一個轉(zhuǎn)身，李茂貞粗糙的大手從自己的肩膀滑過，撲了個空。
李茂貞豈能就此罷手，轉(zhuǎn)身又是一撲，再度失手?；屎筮M(jìn)宮以來雖然日漸豐滿，但身體依舊靈活，騰挪閃轉(zhuǎn)間，躲開了李茂貞的魔手。
“呵呵，臭娘們兒，別給臉不要臉！”李茂貞說著，慢慢解開了自己上身的盔甲，隨著一聲重重的盔甲落地的聲音，何孔雀和在場所有人都驚得張大了嘴巴。
十幾處刀疤，錯落有致地分布在這個糙男人的胸膛上，猶如一排排鮮明的溝壑，訴說著這個人曾經(jīng)傳奇的過往。
只見，李茂貞捋了一把胡子，冷冷地說道，“老子為了大唐險些把命都丟了，你這個肥婆娘，難道不該替你男人慰勞慰勞老子嗎？”
說罷，縱身一跳，一把抱住了皇后，那牽馬拉弓的力道豈是何孔雀這樣的女人能夠承受的，她被重壓擠在刀山火海間，頓時覺得頭腦發(fā)懵，喘不上氣來。李茂貞兇狠地眼神盯著她，上下其手，何皇后被牢牢地控制住了。
此時，何孔雀的眼前猶如一道大山，讓人無比的壓抑，那凌亂的胡須帶著胡人特有的汗味刺鼻而濃烈，她甚至能夠聽到李茂貞“砰砰”的心跳聲。
天哪，身為大唐的皇后，竟然要遭受如此奇恥大辱，這不僅是歷代皇室更古未有的劫難，更是大唐帝國三百年來最大的羞辱。她只希望眼前這個男人能夠保留她最后一絲體面，口中不由得低聲吟道，“將軍，能否到后堂?！痹掃€沒開口，頓覺眼前一黑，李茂貞將她高高抱起，猛地躍上了龍案。
連張居翰也看不下去了，她是大唐的皇后啊，難道要在這象征著皇權(quán)的龍案之上行此茍且之事嗎？一種莫名的哀傷不由得涌上了心頭。
本以為劫數(shù)不可避免，可下一秒，一個身影突然從人群中竄出，不等張居翰反應(yīng)過來，噌的一下也跳上了龍案。
“奸人！朕要殺了你，要殺了你！”只見，李曄像瘋了一樣，從地上撿起一塊木板，奮力朝上扔去。
李茂貞先是一愣，而后瞬間反應(yīng)了過來，寬厚的身軀靈巧地一閃，放下懷里的皇后，從龍案上跳了下來。
多年安逸的宮廷生活讓李曄的武功幾近荒廢，盛怒之下的他，好似一個瘋子一般全無章法地朝李茂貞揮著拳頭。
李茂貞豈可善罷甘休，抄起地上的木板猛地向李曄砸去。
李曄躲閃不及，木板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背上。
“撲”一口鮮血瞬間從李曄的口中涌出，他頓覺口中腥澀，身體前傾，盡管雙腳努力維持著平衡，可還是沒能阻止自己仰面摔在地上。
此時的李茂貞，猶如一頭被激發(fā)了獸性的雄獅，抓起皇帝的衣領(lǐng)，惡狠狠的目光似乎要將他一口吞沒。
李曄睜開眼睛，用余光看著他，轉(zhuǎn)頭，一口混合著鮮血的唾沫噴了出來，“奸賊，奸賊！”
李茂貞徹底火了，此刻他不再是以一個叛亂的臣下面對李曄，而是以一個男人，一個要和他爭奪女人的男人。他雙手用力將李曄扔到地上，然后起身就是一腳，正直地揣在了皇帝李曄的肚子上。
“??！”李曄慘叫一聲，可這更激發(fā)了李茂貞的獸性，他揮舞著腳下的戰(zhàn)靴，一腳一腳重重地砸在大唐皇帝的身上。李曄的每一聲慘叫在他看來都像是一個男人的挑釁，他越是叫，李茂貞便踢得越狠。
李曄在這樣魔鬼般的暴擊下幾近昏厥，鮮血染紅了龍袍。
此時，只見身旁的張居翰顫抖地低著頭，緊咬牙關(guān)，作為曾經(jīng)的舊主，如此心酸的蒙難還是讓他有些不忍，可面對李茂貞這樣的魔鬼，他只能選擇沉默，一個字也不敢說。
“大，大王?！本驮诖藭r，殿外的兵卒忽然闖了進(jìn)來，大喊道，“不好了大王，朱溫，朱溫的大軍攻來了。”
“什么？”李茂貞愣住了，腳下的動作戛然而止，他瞪大了眼睛，讓他最不愿意發(fā)生的事還是發(fā)生了。朱溫，這個大唐所有藩鎮(zhèn)的克星，終于來了！
午后，濃烈的陽光炙烤著古城長安的城頭。
就在不久前，李茂貞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走進(jìn)這座大唐皇城，可現(xiàn)在，攻守易形，望著城下嗚泱泱一眼看不到盡頭的人馬，李茂貞頓時覺得有些發(fā)冷，他摸了摸手中的佩劍，這把青鋼寶劍曾經(jīng)幫他扣開了太極宮的門鎖，而現(xiàn)在，卻成了一塊燙手的山芋。
“李茂貞，你殺害宰相杜讓能，囚禁帝后，大逆不道，喪盡天良，今天我奉天子詔，殺你報國！”朱全忠騎在馬上，目光犀利地望向城頭，大喊道，“你若是有一絲悔意，當(dāng)拔劍自刎，我不會為難你的手下，否則，城破之后，玉石俱焚！”
“朱溫，朱溫，你這個畜生！我李茂貞為大唐守了這么多年的國門，可你，你這個只會搖尾乞憐的豬，卻霸占了高位，打著天子的名義到處討伐，哼，投降？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今天，有你沒我！有種，你就放馬過來?。?！”
朱全忠不想再同這樣的莽夫廢話了，手中的小旗一揮，身后頓時傳來了驚天動地的吶喊聲，“殺！”
震天的吼聲傳來，站在城頭上的李茂貞不禁驚出了一聲冷汗。十萬將士手持利刃，鋪天蓋地地朝城門沖了過來。李茂貞從沒見過這等陣勢，此刻，仿佛身下的每一塊城磚都在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