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走起來說是不快,但是那個家門口的樹已經換了兩次葉子。
在這個兩次樹木發(fā)新芽的期間當中,白氏的繡莊生意在兵荒馬亂的世道當中敗落了,千兩的債務直接成為了壓垮白氏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后……白氏倒下,繡莊破產,債務壓頭。
一切的一切全部都壓在了這個十五歲的董白身上。
仿佛從云端跌入了冰窟,一時間,她無法睜開眼睛看向未來。
“好慘?!?p> 顧檀一呢喃了一句。
“吾名小宛?!?p> 這個十五歲的少女由于從小跟隨母親隱居世外,養(yǎng)成了一副孤高自傲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低三下四的向人借貸,于是改名為董小宛,來到了秦淮河畔的畫舫當中賣藝。
煙霧一下子又彌漫了眼睛。
而這一次,和之前完全不一樣,他們的視角不再是第三者的視角,而是……
一個女人,看起來應該是這里的老鴇。
一臉尖酸刻薄的樣子,講話的時候,手里還捏著蘭花指,對著董小宛,此時也就是對著他們說道:“都來這里落塵了,還自潔,汝大可放下這個身段,莫要打擾生意,一夜千金不比現在賺得多?”
“賣藝不賣身。”
董小宛皺著眉頭說道。
即使落塵,亦不可作踐自己的身子。
何況,還是有字的一個女人。
難道……光是琴棋書畫滿足不了那些男人?
“莫要得寸進尺。”
“不賣那么不要在這里待下去了,這里容不得高潔之人?!崩哮d惱怒了,臉色開始轉紅,分明有些上頭的模樣。
隨后她指著董小宛惡狠狠的罵道,千百般難聽的言論從嘴巴里頭吐出來,字字誅心,敲擊在董小宛的心頭之上。
陳繼安此時通過董小宛的視角,能夠看到外面那一刻在風中不停搖擺的小樹。
樹欲靜而風不止。
董小宛離開了,即使所得很少。
回到家中,門前的樹似乎已經開始變得有些枯木,半點生機不現的樣子。
亦如此時躺在床上的老母。
“白……”
母親此時嚅囁著想要說話,可惜自身的氣力早就支撐不起她能夠如同正常人一般,老年的嬰兒,說話都無法清晰。
“董白回來了?還錢?”
天還沒亮,就有人開始門口叫囂道。
也不知從哪來聽來的消息,說是董小宛回了家。
起初還只是一兩個,隨著日上三竿,門口的聲音越來越多,最后變成了群體。
都在嚷嚷著要她們還錢。
“催債的人來了。”
董白捧著藥,坐在老母的病榻之前,就這樣看著白氏。
眼神空洞。
“對……不……”
“沒什么對不起的,來喝藥,錢的事情,吾想法子?!?p> 董白眼神波動了一下,似乎做好了什么準備,而后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默默的一勺一勺給白氏遞藥。
有些時候,分明知道有些事情無法逆轉,但是光是看著就無法掙脫,只能用盡全身的氣力乞求能拖一會是一會。
幾天之后,半塘的妓院里頭,多出了一個名妓,似乎叫做董小宛。
這個女人的臉上經常會露出淡淡的憂傷,可是當你想要去探索的時候,會發(fā)現她轉而揚起的笑臉。
一切的生活,在這一刻都定下來了。
這個叫做董小宛的人,開始講毫無實際內容的媚笑與身體賣于了客人。
隨后跟著那些所謂的雅士之類,一起出去游山玩水,游太湖,登黃山而又泛舟于西湖之上。
又是一陣煙霧……
隨后,畫面輪轉之間,時間開始往前倒退,直到董小宛還在秦淮的時候在堪堪停止。
這一年秋天,風格外的蕭瑟,吹動落葉飄飛在整個秦淮河之上。
“這位公子,請問尋那朵花?”
秦淮之上的老鴇笑瞇瞇的看著冒辟疆。
這是一個讀書人。
若是能夠乘上讀書人這艘快船,日后倘若有一個一詩半詞的話,怕不是會生意會更好。
“小宛,是在這個名字?!泵氨俳行┻t疑,應該是這個名字。
而聽到這個名字之后,老鴇的臉色瞬間拉了下來。
“沒有這個人?!?p> “沒有這個人?”冒辟疆急了。
他此次來到金陵,無非就是兩件事情。
一件事情參加鄉(xiāng)試,另外一個則是尋找這位名動秦淮的名妓董小宛。
聽說明眸皓齒,望她一眼便是春色流轉、百花齊放。
冒辟疆失落的離開了這里,隨后回到下榻的地方等待著鄉(xiāng)試的放榜。
一段時間過后,秋天的氣息還沒有回去,不過倒是真的應著秋的蕭瑟。
他落榜了。
“生不逢時?!泵氨俳畵u了搖頭。
“公子回去了?”掌柜的問道。
“去姑蘇玩轉幾天?!?p> “無礙,來年繼續(xù)便是。”掌柜的看的倒是很開。
相傳當時在秦淮的那位名妓董小宛已經去了半塘。
于是,這位年輕的公子開始朝著半塘進發(fā)。
……
“有客人來了?!?p> 一個侍女推開門進來,手里端著醒酒的湯藥。
同時,手上還掛著一件厚實的衣服。
“天色涼透了,小姐莫要感冒?!?p> “客人?哪位公子?”
董小宛掙扎的起身,想要站起來,隨后意識到自己喝太多了酒,以至于意志有些消沉,無法清醒。
“是一位姓冒的公子,說是從金陵一路尋過來的,就為了找小姐。不過看小姐酒意過濃,還是退卻掉吧?!笔膛行┬奶鄣目粗?。
她很清楚這位女子的身世,這個世道都是苦主。
只不過董小宛搖搖頭,臉上的紅暈亦如夕陽時分高掛在天邊的晚霞,眼眸帶著醉意朦朧又似披上一股月色漣漪的星辰。
“多一個客人即使多一筆錢?!?p> 后面半句話她沒有說。
是多一筆錢,母親就多一份藥。
隨后多一分日子活下去。
“那么……”侍女詢問道。
“請這位公子進來說話,屋外冷,而后妾身無法起身迎接?!?p> “小姐可留公子過夜?”侍女又問了一句。
如果是留著過夜的話……那么還得準備一下。
“先說說話?!倍⊥饹]有正面回答。
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是否有這個精神服侍這位公子。
初相見的時候,冒辟疆看起來很精神。
和尋常日子里頭那些游山玩水的人無法。
就在董小宛以為又是一位沖著她容貌身體而過來的普通客人的時候,冒辟疆正襟危坐,而后仰慕的朝著董小宛說道:“小生冒襄。”
聽聞董小宛神色一正,酒意便是去掉了點點,而后一臉嚴肅的看向冒辟疆:“可是,復社的冒襄?與陳貞慧、方以智、侯朝宗,人稱四公子?”
“娘子知道?”
“可不是么。早聞四公子大名,挽救國家危亡之舉不是尋常人為之,妾身早就欽佩萬分?!闭f罷,臉上果真露出了欣喜的臉色。
冒辟疆一喜,隨后剛想說話,又被董小宛打斷了。
“莫要看妾身落塵,這天下之事也是略知一二,狗日的世道?!?p> “狗日的世道?”
難得的一句粗話。
而后冒辟疆想到了這位姑娘的身世,也就釋然了。
他也沒有想到這位傳聞中的名妓居然是這樣的狀態(tài)。
除開有著自己的看法之外,居然還知曉他的名氣。
哪個男人會不喜歡自己的小迷妹呢?
于是,他開始細細打量這位名妓。
醉酒之后,除開有了些許的媚態(tài)之外,其他素衣淡妝,與一般風塵女子大相徑庭,即使醉意朦朧,嬌弱不堪,但是談話之間,思路清晰,談吐不俗,縱談時局也是頗有見地。
不過眼看著董小宛此時酒后神倦,冒辟疆也不忍心讓她繼續(xù)強撐著陪他說話。
短短半個時辰之后,就匆匆離去。
“公子不留?”
“他不是普通歡客。”董小宛搖搖頭,隨后想到自己無非只是一個風塵女子,即使是有些許的心動,但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