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光陰的故事

　　“我們去學校的操場走走吧！消消食?！?p>　　“生意不做了？宋老板！我有點累！”

　　“你去不去？”

　　芳鳴站起來，裝作生氣的樣子，微笑著瞪向抒昂，那美麗的怒火不容反抗，抒昂會意芳鳴的心思，握起芳鳴伸出的手。

　　“遵命！陪宋老板散散心。”

　　芳鳴挽起抒昂的胳膊，靠著他的肩膀，走在橙色塑膠跑道上。

　　“原來這里可是煤渣路啊！你還記得嗎，抒昂？”

　　“當然記得，就好像發(fā)生在昨天，歷歷在目。那時，我天天下午放學在操場踢球，你總來給我助威，哪里能忘？”

　　“你還是我們年級隊的球員兼教練呢！你不是喜歡曼聯(lián)、英格蘭，特別喜歡小貝，還有老爵爺、魯尼，現(xiàn)在還看球嗎？”

　　“呦！你腦子這么好使啊！當然，還在看，依然是曼聯(lián)的鐵桿兒啊，老鐵了！”

　　“我也看，還是你教我的呢！每次曼聯(lián)進球你都要嚇我，跳著歡呼，跟個瘋子似的，一點都不像平常時的你，我覺得只有這時你才放得開，敢愛敢恨！為什么一見到我你就拘束起來？”

　　“真是奇怪??！我也說不清，你幫我分析一下?！?p>　　“你的腦子太復雜，心思縝密，別人很難走進去，裹得又嚴，像河里的蚌，好不容易撬開一點兒，又合上了。我又笨，猜不透，索性就賭氣不理你。你總說改，二十多年了，還是老樣子。嗯……!不過，其實我挺喜歡你這樣，咱不改了啊！免得說我給你壓力！唉！我覺得我們兩個都不太正常。”芳鳴說話時，始終在觀察抒昂的表情。

　　抒昂握了握芳鳴的手，心里想著，生活中，有哪些人可稱作真正的正常人？什么才算是正常呢？

　　“你的手好涼?。∩×藛?？”

　　“我一直都這樣，你不知道嗎？冬天里?。”桓C很長時間也暖不熱，你上大學那會兒，放假去找你，晚上我睡床，你睡沙發(fā)，凍死我了，碰都不碰我一下，你到底愛不愛我?。　?p>　　“好好的，又來了！”

　　“好！打??！不問了，手心兒出這么多汗！”

　　抒昂把頭偏了過來，挨著芳鳴的頭發(fā)，柔軟的冰絲令他心里舒適。點一支煙，走著，回憶著…

　　這天放學，芳鳴說，明天周六，晚上沒有自習課，想去抒昂家坐坐，互相補補課。抒昂緊張起來，手心兒出了好多汗。

　　“不方便??！不歡迎嗎？”

　　“是受寵若驚，當然歡迎，方便，到我家吃飯，我給你做最拿手的‘林氏熗鍋面’?！?p>　　“聽起來不錯哦！咱們走吧！”

　　抒昂家離學校近，媽媽給他在學校旁邊租了房子。中秋臨近，天氣涼爽，同學們在回家的路上追逐、打鬧、逃離學校。抒昂謹慎地保持距離，和芳鳴并排但離芳鳴有一米左右的間距，芳鳴慢慢靠過來，抒昂沒有再做調整，望著芳鳴的鞋子緩緩前行，這樣的時刻，他第一次體會到幸福還有另外一層意思。

　　“請進！芳鳴，事先不知道你要來，有些亂。別介意??！”

　　“不介意，挺干凈的，男生的房間收拾成這個樣子，已經令我意外了?！?p>　　芳鳴看到的是一個兩室一廳的房子，客廳不大，陳設簡單，一個電視，一個茶幾，一排沙發(fā)，電視柜里空空的，地板雖是水泥地面，卻有經常打掃的痕跡。再往前就是抒昂的臥室，書柜左側的大格子里整齊地擺滿了書，書柜右側的小格子里整齊地擺著磁帶、CD，書柜和寫字臺是一體的，寫字臺沒有來得及收拾，一個Sony的Walkman，兩盤磁帶散放在幾本打開的書上面，書的右邊一個玻璃杯，細細的圓柱形狀，上面刻著細細的花紋，看上去賞心悅目，里面還有半杯水和茶葉。床上的被子整齊疊放在床尾，紅色床單上印的是曼聯(lián)的隊徽，枕頭也是成套的曼聯(lián)主題，挨著床的一側墻面掛滿足球運動員的海報，有貝克漢姆、吉格斯、斯科爾斯、羅伊·基恩、加里·內維爾、阿什利·科爾、費迪南德、維迪奇、舒梅切爾、巴蒂斯圖塔和奧爾特加，芳鳴一個個認真瀏覽，小聲讀著海報上標注的球員名字和簡介。

　　“你是資深球迷?。∵€喜歡喝茶，聽音樂、看書?！?p>　　“觀察力滿分，我給你倒杯水，喝茶嗎？”

　　“嗯！喝茶，我爸愛喝，跟他學的?！?p>　　“毛尖吧？”

　　“好的，謝謝！你都喜歡看什么類型的書？”

　　“挺雜的，不固定類型，《小王子》、王小波的書、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瑪佐夫兄弟》，毛姆的作品、還有《生活與命運》瓦西里·格羅斯曼，阿城的小說等等，你一定也愛看書吧！你喜歡看什么？”

　　“我看的書沒你多，這些都太高深，好多我都沒聽說過，我都是看一些寓言啊！童話??！你是不是覺著，我太沒追求了？”

　　“這些也不錯??！有時我也愛看，調劑一下，也不錯。”

　　“你的愛好廣泛??！我看這兒有一把吉他，你會彈嗎？彈給我聽吧，我喜歡?！?p>　　“會一點兒，彈的不好，剛學了幾個月，自學的，我先給你做面條兒，等你吃完了，我給你試著彈幾首剛學的歌。”

　　“太好了！我?guī)湍闱袞|西吧！我也會做飯，不過做的我自己都不愿意吃，但我切東西還可以?！?p>　　“哦！那正好互補，我刀工很差，切得又慢。你先喝茶，我準備好了再叫你，你先聽聽歌吧！我剛買的高旗和超載樂隊的《魔幻藍天》，流行搖滾的風格，聽過以后你可能會有一種全新的感受?！?p>　　“是嗎？這么神奇？好吧，讓我聽聽?！狈鉴Q看著抒昂忙里忙外，生怕照顧不周的樣子，各種慌亂、緊張和手足無措，心里樂滋滋的。盡管第一次到了這個同桌的家里，芳鳴迅速融入富有文藝氣息的氛圍中，一點也沒有陌生感，反倒親切、溫馨，她被這種感覺深深吸引，這和自己家的親切和溫馨有著不一樣的感受。

　　抒昂到廚房準備做飯，芳鳴在臥室坐著聽歌。抒昂已把準備工作做好，正要找芳鳴表演刀工，她早已靠在廚房門口等候差遣。

　　“呵！你嚇我一跳！你什么時候站在這里？我都沒有察覺?！?p>　　“你說什么？”芳鳴摘下耳機?！澳愫瓦@個高旗有點像哎，他看起來秀氣、文弱，嗓音卻蘊含力量，他的力量不知從哪里來的，有些像我喜歡的孫燕姿?！?p>　　“音樂鑒賞水平不低啊，都會類比了，比喻雖說不太恰當，倒也貼切。你喜歡哪首歌？”

　　“我還沒有聽完，那首《如果我現(xiàn)在》聽起來不錯。”

　　“哦？我也喜歡，一會兒彈給你聽，好不好？”

　　“這首歌你都會彈??？真了不起！迫不及待，快做飯！”

　　“你切肉絲吧？”抒昂接過Walkman，站在芳鳴剛才的位置。

　　“你別看，看了我會切不好的?！?p>　　“那好吧，我在客廳等一會兒，小心手啊，這個刀我昨天剛磨的。”

　　芳鳴笑著擺擺手，讓抒昂不要看。

　　兩分鐘后，芳鳴出來到洗手間洗手，抒昂好奇的看著案板上的肉，整齊的肉絲，均勻擺放，大小寬窄幾乎一樣。抒昂驚訝的表情，看著芳鳴。

　　“了不起的刀工，真是一絕。”

　　“讓你見笑了，你做面吧！”

　　半個小時以后，抒昂端著白色湯盆出來，先給芳鳴盛一碗，然后看著芳鳴吃。

　　“我先嘗嘗，看起來不錯哦，不過，我們家晚上是不吃面條的。”

　　“怎么樣？味道還將就？”

　　“嗯！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湯面條！你也吃啊！”

　　“我先歇會兒，你多吃點。”

　　芳鳴專注的在吃，一滴湯汁都沒有灑出來，吃了兩小碗兒面。

　　“你也吃啊，我給你盛吧？”

　　抒昂馬上給自己盛了一碗。

　　“你爸爸媽媽呢？”

　　“他們早就離婚了，這房子是我媽給我租的。離學校近嘛。”

　　“那你和誰一起生活呢？一個人住在這里不無聊？不害怕？”

　　“習慣了，其實一個人住，挺自在的。我跟著我媽，她上班的地方離這里遠，一般兩周來看我一次?！?p>　　“你真夠獨立的，自己做飯、收拾家務、洗衣服，自強、自立，我要多向你學習?！?p>　　“我給你彈琴吧？”

　　“好??！”

　　“時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憶童年時竹馬青梅，兩小無猜日夜相隨。

　　春風又吹紅了花蕊，你已經添了新歲。

　　你就要變心像時光難倒回，我只有在夢里相依偎?！?p>　　“好聽，這旋律好熟悉，但我說不出來名字。”

　　“一首老歌《往事只能回味》。下一首就是《如果我現(xiàn)在》。

　　所有被熱烈浸透的夜晚，如此遙遠的旋轉。

　　所有眼前的遠去的黑暗，匯聚現(xiàn)在。

　　所有那漫長的瘋狂的愛，經過后是如此短暫。

　　所有堅強的脆弱的承擔，期盼彼岸…”

　　“唱得真好，彈得也好，就是聲音越來越小。你手心兒怎么這么多汗啊？”

　　“有些不自信，怕你笑話我。”

　　“怎么會呢？再彈一首行嗎？”

　　抒昂用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汗?jié)n，又擦了擦吉他?！白詈笠皇装桑　赌切┗▋骸?，別的歌我還要再練習一下。

　　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

　　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

　　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p>　　“哇哦，樸樹的歌，太好聽了，你和他一樣酷，我也喜歡樸樹?！?p>　　“丑獻完了，公平起見，你也得唱首歌。”

　　“我不太會唱歌，也唱不好，我給你背一段英文吧。”

　　芳鳴背誦的是馬丁·路德·金《I have a dream》，聲音婉轉而悠揚，語速不快不慢，像歌唱一樣，表情自然，節(jié)奏穩(wěn)健，準確熟練。抒昂使勁兒鼓掌。

　　歌聲、吉他聲和誦讀聲，讓這個本來冷冷清清的房間，多了些溫度，兩位少年在純真的聲音營造出的氛圍里互相欣賞。

　　“芳鳴，你說的英文就好像聽英國原版電影里的獨白，你的英語和普通話都這么標準，是自學的嗎？”

　　“我爸爸是報社的英文編輯，格外重視我對于語言的學習，所以他特別在意我的語文和英語成績。爸爸對我特別好，他就我一個女兒，我喜歡的衣服啊，鞋子、發(fā)卡、書、文具，都挑好的買，其實我們家的經濟條件挺一般的，爸爸都滿足我的要求，說擔心我以后經不起誘惑?！狈鉴Q說完，低下頭擺弄著手指。

　　“你爸爸真好，如果我能選擇的話，以后我也想要一個女兒。”

　　“噢！天兒不早了，我該回家了?！?p>　　“再喝些茶吧?！?p>　　芳鳴喝了幾口，起身要走，抒昂堅持要送，并把心愛的《小王子》送給芳鳴。

　　“來你家吃飯，走了還奪人所愛，這怎么好意思?！?p>　　“要是別人，我還不給呢，拿著吧，你一定會喜歡，這是我最喜愛的版本，后面還有英文和法文?！?p>　　芳鳴雙手小心翼翼地接過書，跟著抒昂出門。

　　“時間過得真快，抒昂，以后能請我多來幾次嗎？”

　　“當然，隨時歡迎，和你聊天舒服、輕松，也很自然?！?p>　　“我也是?！?p>